如果巴黎不快樂3_第八章 惆悵人間萬世違,兩人同去一人歸
餐廳里溫暖的罩燈,光芒映在臉上,像是沐浴在流光中。桌上花瓶中一支白色的月季斜斜靠在瓶口、和緩的輕音樂、整潔而寧靜的布局,使人舒心。卓堯和黎回并排坐在沙發(fā)上,曼君則獨自坐在他們對面。</br>
她愛吃壽司,不過此時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黎回大快朵頤,她溫柔的目光凝視著黎回,真快啊,轉(zhuǎn)眼都三年多了,孩子也這么大了。若要是靜靜坐下,細談以往的種種故事,大概是幾天幾夜也說不完道不盡。</br>
他注視著她的臉龐,沒有妝容,她的眼眸在黎回的身上漸漸柔軟。</br>
“怎么不吃?不喜歡這邊的口味嗎?那下次我們換別家。我不過是覺得這里客人少,比較安靜,不會被打擾。”他輕聲地說。</br>
“沒有胃口。過去愛吃的東西,不代表現(xiàn)在、將來我還會愛吃。人也是一樣?!彼f著,面不改色地伸手拿紙巾給黎回擦擦嘴,“黎回,你吃慢點兒,你看你嘴里包滿了,還往里塞。”</br>
“嘿嘿……好久好久沒有和爸爸媽媽一起出來吃東西了,我要吃好多好多,這樣你們下次還會一起吃飯了。對吧,爸爸,咱們以后天天和媽媽一起吃飯,我每餐都不挑食。”黎回仰著頭,對爸爸說。</br>
他微笑,手掌撫了撫黎回的腦袋:“那你問媽媽愿不愿意呀。你這么聽話,媽媽肯定高興?!?lt;/br>
“媽媽……明天我還要和你一起吃飯,行嗎?”黎回漆亮的眼睛露出渴求的目光。</br>
他也用同樣的眼神看著她。</br>
她忍不住笑了,以手背掩住臉,只因他們父子倆的表情太過相似,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這種感覺,就像是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棉花糖里,再多的懊惱和貪嗔,都顯得微不足道。這兩張臉,是如此可愛。</br>
共你乾杯再舉箸,突然間相看莞爾。</br>
她于心不忍道:“明天媽媽不敢保證,因為爸爸媽媽之間的事需要時間來化解,你要給媽媽足夠的時間,也許你現(xiàn)在小根本聽不懂,等你長大后就會明白。但媽媽保證,只要有空,就陪你和妹妹。好不好?”</br>
黎回乖巧點頭:“那好吧,只有這樣了,我會聽媽媽的話。媽媽要快一點,我不想等太久?!?lt;/br>
他滿意地笑。她察覺到他的那點小心思,他在以孩子的名義慢慢靠近她。</br>
“對了,何喜嘉今天來文略應(yīng)聘主任秘書一職,你猜,我有沒有留下她?”曼君問他。</br>
“我不希望你把她留在你身邊,可從你的語氣里我聽出來了,你已經(jīng)把她留在文略了?!彼f。</br>
“你是有多了解我,這么肯定?是,我確實留下她在文略,還是我的秘書。我就是想搞清楚,她一而再再而三回到我身邊,到底是什么目的。也包括,你們倆的關(guān)系,我很好奇,當(dāng)然,這是因為我們的婚姻還在是存屬期間,你可不要誤以為我對你還抱有幻想?!?lt;/br>
他聽了,面露擔(dān)憂:“你還不信我,難道真不是你和她聯(lián)手演的一幕?你認為以我的水準,她能入得了我的眼嗎?”</br>
“也許是你自降水準?!?lt;/br>
“就算你對我沒有幻想,可我當(dāng)你真的放棄我,離開我。很長一段日子里,我特想對你說,別鬧了,回來。然后幻想你真的就乖乖和我一起回家,過我們原本的生活?!?lt;/br>
“你的想象力有增無減。”她輕輕嘲諷。</br>
“自從你離開我,我就變得很愛幻想,否則,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些什么。全世界也只有你,也只有你能讓我在氣得要死之后,第二天還厚著臉皮來找你。”他溫情款款地低語,聽起來像是在表白。</br>
她并不領(lǐng)情:“在我們之前的問題沒有弄清楚解并且決完畢之前,我不會原諒你,也不會放棄離婚訴訟?!?lt;/br>
“啊……不要,媽媽,不要和爸爸離婚……”黎回癟著嘴,快要哭了。</br>
“小孩子聽爸爸媽媽說話做什么,不管爸爸媽媽在不在一起,都改變不了我們共同愛你的心?!彼f著,把黎回摟在懷里。她瞟見卓堯的臉頰瘦了很多,五官顯得更英俊立體,可更多的是疲憊和憂郁。</br>
“不忍直視”。這個最近流行起來帶有幽默色彩的詞匯,用在此時,有些悲傷。她不敢再望向他的臉,更不敢和他四目相對,她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堅硬下來的心會一下子軟下來。</br>
他開車送她到停車場,她的車停在這里,她執(zhí)意要自己開車回家。從他的車上下來時,黎回已經(jīng)歪著小腦袋在安全座椅里睡著了,穿著牛仔褲牛仔襯衫、領(lǐng)口系著印花三角巾的黎回,真是個小潮男呀。這一眼,差點要她眼淚掉落,她堅決不再看黎回,扭頭開車門,鉆進自己的車里。卓堯的車沒有發(fā)動,靜靜等著她先行駛出停車場。</br>
在車水馬龍、燈火明滅的路中央,她從后視鏡里看到他的車就在后面。</br>
她撥通他的手機號碼,透過藍牙耳機聽到他的聲音。</br>
“我就在你身后,送你回家?!彼穆曇粢琅f溫柔。</br>
“我看見了。黎回都睡著了,你趕緊回去吧,我不用你送?!彼涞卣f。</br>
“那……你路上開慢點,注意安全,明天早上多睡會兒?!彼麥睾偷囟?,如從前一般。</br>
“知道了?!彼焖賿鞌嚯娫?,生怕自己會不舍,會留戀。</br>
走出電梯,曼君低頭從包里翻找門鑰匙,一抬頭,撞見一臉怒氣的林璐云,嚇了一跳。幾秒后,她打開門,對身后的林璐云說:“有話進來說吧?!?lt;/br>
她已清楚接下來會是怎樣一場狂風(fēng)暴雨,那一刻她真想打電話給他,對他大吼:把你媽帶走!</br>
可冷靜想想,她還是以禮相待,畢竟林璐云是黎回黎聲的奶奶,兩個孩子都在其身邊生活。她請林璐云在沙發(fā)上坐下,說:“我不想和你吵架,謝謝你照顧兩個孩子。我的孩子,是你的孫子,這是我們之間唯一的關(guān)系?!?lt;/br>
“我的兒子,是不是你的丈夫呢?”林璐云冷笑著問,那表情倒仿佛也是在努力遏制著自己的火氣。</br>
“從法律上看,我和他是合法夫妻?!甭?zhèn)定地答。</br>
林璐云從包里拿出一份協(xié)議,在曼君面前晃晃:“這是你們的離婚協(xié)議書,你別忘了,你們都在這上面簽字了!難道你想反悔,你別癡心妄想再回到我兒子身邊,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不會讓你再踏進佟家的門!你是災(zāi)星,我的兒子孫子孫女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會倒霉,就會不幸,就會大難臨頭!”</br>
“你太偏激了,放心,我會走訴訟程序,進行第二次離婚訴訟,不同意離婚的是你的兒子,不是我。你還是回去好好說說你兒子,而不是在這里教育我?!甭鼐?。</br>
“我忘了,你這種年少克死父母,嫁人后克夫又克子的不祥女人,缺乏家教,我就替你死去的父母教育你什么是三從四德、為夫是從,不過你沒有機會了。”林璐云句句帶刺。</br>
連她的父母都被牽扯進來,她忍無可忍,沖著林璐云喊:“你沒有資格說我已故的父母。這是我的家,請你出去!”她重重拉開門,毫不客氣地說。</br>
“怎么,趕我走?別忘了這棟大廈是我們佟氏的財產(chǎn)。他為了你,買了這棟毫無意義的舊大廈,我看再和你做夫妻下去,他會徹底被你毀得破產(chǎn)!名譽掃地!今天我的孫子就是為了找你,差點出事,要是他有半點損傷,我饒不了你!離婚協(xié)議上,雙方不都簽字了嗎?怎么還不算離婚,為什么你還來糾纏我的兒子,陰魂不散……”林璐云潑婦般喊著,肆無忌憚地嚷鬧,貴婦姿態(tài)蕩然無存。</br>
“好,我來告訴你,想要解除婚姻關(guān)系,只有兩個途徑,一個是去婚姻登記機關(guān)進行離婚登記,二是法院裁判。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字,不能表示已經(jīng)解除了婚姻關(guān)系。你明白了嗎?這次咨詢算你免費,不送!”她有力還擊,并不退讓。</br>
“請你自愛,不要忘記,離婚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既然敢離就要敢當(dāng)!我也不想來你住的這種地方。”林璐云說完,仰起高貴的頭,邁著貴婦的步伐,摔門而去。</br>
曼君關(guān)上門,全身無力,坐在沙發(fā)上,內(nèi)心尚燃起的一息殘念被澆滅,如同當(dāng)頭一棒將她打回原形。Y樓的官司,徹底激怒了林璐云,她和他竟也逃不出天底下大多數(shù)家庭的婚后面臨的婆媳矛盾。</br>
無論是普通人家還是富貴人家,大抵皆是這樣,婆婆永遠都不會是媽。</br>
林璐云的眼中,只要曼君和卓堯和好如初了,她就會失去女主人的地位,就會失去兒子和孫子、孫女。,她有沒有想過,正因為她的插手,這個家庭的每一個人都過得不快樂,也包括她自己,何嘗又因曼君的離開而舒坦過一天。只是林璐云將這一切的不幸都歸結(jié)于曼君當(dāng)初因Y樓而和卓堯?qū)Σ竟玫摹氨撑选毙袨椤?lt;/br>
曼君用手捶打著頭,只覺頭痛欲裂,原有的好心情被林璐云破壞得一點也不剩。心中生出莫大的悲涼,再美的童話也有面對現(xiàn)實的一天,他和她難以復(fù)合。她一遍遍默默對自己說:不要心存僥幸,不要再彌足深陷,不要再沉溺其中無法自拔,長痛不如短痛,要冷漠冷酷冷血無情,再也不要被他打動,無論他做什么,都不要再心動,都不要再奢望。</br>
只是對不起黎回黎聲。</br>
巴黎的歌聲,是愛的回聲。</br>
一雙兒女的名字,是這個意思。</br>
他曾在紙上寫下的那句話:小漫畫,如果巴黎不快樂,不如回到我身邊,只要我還活著,那我此生都不再離開你,不再把你一個人丟下。</br>
只要他活著,此生都不再離開。</br>
卓堯,原非情話不動人。</br>
曾想過用千百般的好來待他,如今都成空??赡軓乃齾⑴cY樓坍塌事故的官司之后,他們就注定漸行漸遠。在她當(dāng)時看來,那是對他的救贖,可他視為背叛。甚至這半年的隱忍付出,他又何來知曉。他是那樣驕傲的男子,她更不會讓他知道。</br>
她從包里翻出隨身帶了兩年的工作簿,翻開第一頁,上面就有一段她寫的話:</br>
倘若你真的愛一個人,那就不要去試圖掌控他,不要查他的手機,不要在他工作或和朋友吃飯時打轟炸電話,不要數(shù)落他的家人,不要在旁人的面前抱怨他。他喝醉回家,不要罵他,給他端一杯蜂蜜牛奶。有時我們認為對方不坦誠,其實他曾經(jīng)坦誠過,只是你沒有包容。在感情里,如果能做到溫柔不失獨立,或許,很多戀人就不會走到分開的一步。</br>
這句話,她還送給了多多,那時候她約莫還堅信自己是一個懂得經(jīng)營婚姻,懂得體貼丈夫的好女人。</br>
現(xiàn)在讀起來,真像自己兩年前提前給自己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br>
翻開第二頁,有凌亂的一頁漫畫草稿,這大概是他原來拿著在手里用鉛筆隨意畫的,是她的笑顏,下面還寫著:小漫畫,你笑的樣子,越來越像我了,以至于我想你的時候,就對著鏡子抿抿嘴唇,嗯,就當(dāng)吻過你了。</br>
再往下翻,一頁頁地翻,這本看似是工作簿的筆記本里,每一頁都記錄了她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和凌亂的感悟。</br>
她看到下面這一段:</br>
對于食物而言,最遺憾的是,某天忽然餓了,你興沖沖地想起還有一樣吃的,打開一看,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過了保質(zhì)期。曾經(jīng)捧著一盒過期的酸奶痛哭,還是酸的,可變了味。你以為他會一直等你,直到有天,他神情淡漠,愛已過期。我真希望有一份情感,可以沒有期限,可以到老來仍能夠相對微笑,終生溫柔。</br>
下面還畫著一盒酸奶,還畫著一張她哭泣的臉,旁邊是他漂亮的鋼筆字,寫著評語:一盒過期的酸奶,我們小漫畫都能寫出這么經(jīng)典的感悟,大律師越來越像大文豪了。就像以后我每天都買酸奶給你喝,不哭,我親愛的小漫畫。</br>
多甜膩的一幕幕啊。</br>
還有一頁,估計是工作上受了氣,她現(xiàn)在都忘記是誰惹她生了那么大的氣,寫了一堆吐槽職場人心叵測、人情淡薄的喪氣之話,并在紙上畫了很多的亂七八糟的圖案。</br>
之后,他竟在后面的一頁,回復(fù)兩段令她受益匪淺的話。</br>
——與人相處,只要對方無害你的心,你就該知足,不應(yīng)有更多奢求。有時我們會悲傷,認為那些原本親密的人應(yīng)該待我們好些,心涼過后,就想想他們大概是沒有半點害我的心,只是人與人之間本就是淡漠的,所以我們依舊該保留和感激這份純良無害的情感。</br>
——即使別人眼里你是差勁的,你自己也一定要認為你是優(yōu)秀的。這個世界上,你無法阻止任何人對你作出差的評價,而你,要給予自己多一點點的溫情。最可怕的不是他們都不愛你,而是你自己不愛你。早上洗臉的時候,看著鏡子,這樣的自己跟著我竟受了這么多罪,對不起,多少年來一直被我折磨的自己。</br>
她想起來了,當(dāng)時她看到這兩段話,還捏著他的鼻尖嘲弄他是在哪里摘抄來的治愈且勵志的名人名言,他倒說是他自己處世的心得。他還配了一幅漫畫,畫中的女子在黑暗中抱膝坐著哭泣,頭頂上是星空,背后有一輪明月,側(cè)身還有一個燦爛的太陽對著她。</br>
畫底下還有一小行文字:</br>
“就算身在黑夜,也要知道,星空、太陽、月亮,始終都未曾離開。</br>
我們看不見光明,但光明一直都存在。</br>
致我心中最美好的女子?!?lt;/br>
曾幾何時,那光明,就是他啊。</br>
卓堯,世上如儂有幾人。</br>
這個夜晚,她睡得出奇安寧。</br>
也許是過去的那些心靈雞湯文字讓她釋然些許,也可能是她真的可以做到放下。</br>
只是凌晨時分,她做了一個悲傷的夢。夢中她抽泣不止,醒來記起那個夢的內(nèi)容,想來更覺得悲傷,索性哭出了聲。夢里,他們真的分開了,站在民政局門口,各朝南北,手中的離婚證被她貼在胸口,心疼得在抽。</br>
我們總?cè)轮珠_,圖口舌之快,忽略了心的疼痛。</br>
她的床上,仍是兩個枕頭,夜里還是會不自覺地伸出手臂,在旁邊的枕頭上閉眼摸索會兒。這么久都沒在一張床上,可偏偏總是在半夢半醒之間犯了迷糊,他還在她身邊,從未起身,從未走遠。</br>
夢是個奇怪的東西。</br>
在夢里,我們相親相愛,還能感覺到真實的幸福。</br>
早上第一次在鬧鈴響之前起床,她進廚房給自己做了一份早餐,一不小心,多做出了一份,她裝在盤中,連同自己的那一份一起端到了桌子上,她握著筷子,吃著吃著就心酸。日子這樣下去,可沒法過。</br>
她需要一個共同過日子的小伙伴,來占據(jù)她的時間。</br>
不那么孤單的話,就不用那么思念。</br>
多多居然在電話嘟聲響起一秒之后就迅速接通了電話,聲音矯健如初:“我說孩子他媽,你終于恢復(fù)使用這個號碼了,在英國逍遙半年,你居然一個電話都不打給我,你就不想我啊,什么混賬姐妹!我這次可真生你氣啦,沒有三十只大閘蟹你別想博我一笑?!?lt;/br>
“行行,都是我的錯,只要你過來,別說三十只大閘蟹,三百只都沒問題,只要你吃不厭,咱天天吃大閘蟹。”她是萬事好商量的語氣。</br>
“我就在上海啊,你在哪呢?我現(xiàn)在在鄉(xiāng)下的果園,現(xiàn)在忙得差不多了,我過兩天就去找你。”多多說得倒像是有板有眼,把曼君給驚呆了,果園?難不成多多這么多天來一直都沒離開上海,而是在郊外的果園里?她問:“你不是要環(huán)游世界嗎?你跑誰家果園去了呢?”說完又補了一句取笑多多,“這下子人家園子里的果子可就要遭殃了,可不是孫悟空進了蟠桃林,一個果子也不剩?!?lt;/br>
多多神神秘秘地說:“見面細說,我這大半年,過得太驚天動地了,是我完全沒想過的生活,還有一個更爆炸性的消息,我必須當(dāng)面告訴你,好接住你驚得要掉下來的下巴?!?lt;/br>
“不帶你這樣吊人胃口的,快說快說。”曼君急不可待。</br>
“誰叫你去英國回來至今,這么久才聯(lián)系我,虧我還牽掛著你,剛一看你打電話過來,春宵一刻都晾一邊了,立馬接你的電話?!倍喽鄩蛞馑嫉卣f。</br>
“春宵一刻……這大早上的……秋天到了,何來春宵……”曼君慢吞吞地說,難以理解。</br>
“你和佟少還僵持著呀,不是吧,你不要告訴我你們半年沒有卿卿我我……”多多的腦子里,永遠都是“色”字排第一。</br>
“李多多小姐,色字頭上一把刀,你縱欲過度,要保重身體?!彼龥]好氣地說,不過兩個女人之間,好到什么程度似乎就看聊天的話題猥瑣到什么程度。</br>
“那他呢!他不可能這么久都不碰女人吧,佟少可不是那么清心寡欲的男人?!倍喽嘁桓弊砸詾楸日l都清楚的口氣。</br>
她笑:“你怎么還是這么色這么猥瑣,果園的空氣不應(yīng)該凈化一下你骯臟齷齪的心靈嗎?”</br>
“你看短短幾年啊,你們都有一兒一女了,就憑這造人的速度,他還清心寡欲。我看,你在英國的這段時間,他是倚馬立橋頭,滿樓紅袖招?!倍喽嘧彀拖穹疟夼谝粯诱f個不停,“我跟你講,這么好的男人,你一手調(diào)教出來,你甘心就這么放棄,拱手讓給別人坐享其成?他以前那么不可一世,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慢慢變得溫潤如玉,深情體貼。那個小丫頭片子,哪點比得上你?”</br>
“何喜嘉?你怎么聽說這些的?”曼君好奇。</br>
“有一次我去佟家,打算看看我干兒子干女兒啊,我可牽掛黎回黎聲這兩個熊孩子了。誰知我居然看見何喜嘉也在佟家,看樣子住在那,我一氣之下,差點沖動進去臭罵她一頓,不過……沒有邀請,我根本進不去,這些也是我爬上院外的樹枝,才偷看到的?!?lt;/br>
“中國好閨蜜!這些我后來也都知道了,算了,我和他有沒有第三者存在都不重要,這不是我們分開的原因,至少,不是重要的因素?!闭f著,曼君看了一下手機時間,忙說,“見面再說,我得趕時間上班,搶停車位,掛了?!?lt;/br>
曼君匆匆喝下一大杯白開水,拿起一件咖啡色薄針織衫,就往外趕。初秋的清晨,微涼,車里的電臺在放些什么,她沒有聽得進去,只想能夠像昨天一樣搶到最近的停車位就好了,那個偏遠的地下停車場,實在是太可怕了。可能是這些年看到太多地下停車場發(fā)生的案件,導(dǎo)致她有點被害妄想癥。像那種燈光昏暗的地下停車場、封閉的電梯,都是可以讓她心里害怕的地方。</br>
能夠避免去那個停車場的話,就盡量避免。但愿今天還會有好運氣,和之前一樣剛巧就有車開走,騰出個停車位。</br>
她遠遠瞄著大廈樓下的停車位,儼然停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唉,這些人難道都不用睡覺嗎?永遠都能夠搶到停車位。正當(dāng)她滿是沮喪準備開出停車場時,她忽然看見,一輛黑色的車,好像還是之前的那輛車,正緩緩地往后倒,打著方向燈。她趕緊做好準備,等那輛車一走,她立刻用嫻熟的車技將車停了進去。</br>
她將頭伸出車窗,望著那輛黑色轎車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車流中。</br>
“怎么這么好的運氣,每次都會碰到這輛車。真巧,估計這個開車人和我的工作時間正好相反,我上班,他下班。但愿無視常相見?!彼那闈u佳。何必愁眉苦臉,想想一早擁有個好停車位,就該快樂一點呀。生活原本就是這些點滴的小事情組成,那些一往情深撕心裂肺的愛情啊,都統(tǒng)統(tǒng)拋遠一些吧。</br>
何喜嘉一早準時出現(xiàn)在她的辦公室,作為她的秘書,何喜嘉很是盡職盡責(zé),將一天和一周的工作計劃遞交給她,八個小時的工作時間連午餐時間包括在內(nèi)都一一安排妥當(dāng),要會見的人也都按照預(yù)約時間排好。</br>
單就這個工作態(tài)度和效率,她很滿意。</br>
曼君看了一眼何喜嘉黑眼圈嚴重的臉,心軟,關(guān)心地問:“這些都是你昨晚熬夜寫出來的吧,不用這樣拼,以后就在你的上班時間做事情,該休息的時間還是要休息好?!?lt;/br>
“師父,你這是在關(guān)心我嗎?也就是說,你不生我的氣啦?!”何喜嘉臉上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br>
“這不是正清,在這兒,你得叫我主任,至少上班時間你要這樣叫?!彼龂烂C的臉上有些笑意。也許是心情還不錯,也許是看這個曾傷害她的徒弟似乎有了悔意,她臉上露出了些許關(guān)切的神色。</br>
善良的人都是如此,不論再氣再惱,對方給予一點點的溫暖,立馬就會心軟,恨不得千好萬好回贈過去。</br>
正因如此,她才會陷入反復(fù)對他失望又懷有希望的怪圈中。一下想到昨夜林璐云的來訪,她揉了揉額角,喝一口何喜嘉泡上來的熱茶,沁人心脾。她不禁說:“這茶葉真好,不是公費的吧,你自己買的?”</br>
“今年的新茶,我從杭州買回來的,你要是覺得好喝,我每天都給你泡一杯,提提神,這秋天干燥,以后再加一朵白菊在里面,好不好?免得上火?!焙蜗布螆A圓的臉龐,眼神純凈得像沖洗過的瑪瑙石。</br>
“好,謝謝你。”曼君抿一口茶,低頭開始工作。</br>
等何喜嘉走出辦公室,她抬頭,自言自語:“會不會是我多疑了,她看起來是多單純的小女孩,就算之前和卓堯的那些事,也是她少不經(jīng)事,可能是我最近壓力大了,總把人往壞處想?!?lt;/br>
她說著,盯著桌上那一杯茶,綠色的葉尖整整齊齊地冒在面上,很是好看,她想到了一句詩:平生于物之無取,消受山中水一杯。</br>
她的工作也就是管理律師和律師事務(wù)所的日常工作,以及參加重要的民事活動,這也包括接大Case和重要案件時不可避免的社交活動。比方說,嚴天再一次走進她的辦公室,說:“阮主任,別忘了咱們今晚的事,下班后直接去會所,我們都開車過去,你跟在我后面就好了,頤美公司的總裁今晚會到,我事先和你打招呼,衣服穿嚴實點,你這樣就可以,這個頤美老總貪戀美色是出了名的?!?lt;/br>
“那你還把我往火坑里帶!”曼君驚呼。</br>
嚴天賠笑:“應(yīng)酬應(yīng)酬,走走過場,為了咱律師事務(wù)所的收益,你這個新主任稍稍犧牲一點色相,就當(dāng)是英勇殉職?!?lt;/br>
“你這比喻,不恰當(dāng)。不過我想我懂得分寸的,晚上見?!边@是無法避免的事,唯有小心謹慎圓滑處之。</br>
另一處的卓堯渾然不知,坐在辦公室里,破天荒地心情好,走在公司里,還對幾個職員微笑,以至于有膽大的好事者跑去問秘書長季東:“秘書長,董事長是不是和太太復(fù)合了,我看咱們董事長今天居然笑了,太難得一見,比曇花一現(xiàn)還珍貴?!?lt;/br>
“上班時間背后議論公司高層的私事,當(dāng)心扣你的獎金——不過,今天確實難得,就饒你這次?!奔緰|笑道,望著董事長辦公室,陷入了沉思。這時,季東的手機跳出短信一條,翻看過后,立刻走出辦公室。</br>
卓堯還沉浸在頭一天晚上一家三口吃飯的美好情緒里,總想這大約就是他們開始要破鏡重圓的開端吧。</br>
季東敲門進來,不忍心破壞他的好情緒,欲言又止。</br>
“說,什么事?”他干脆清朗地說問。</br>
“也是我朋友對我說的,他是頤美公司高層身邊的人,說晚上頤美總裁會見兩個律師事務(wù)所的主任和律師,一個是正清,一個是文略,正清那邊是江照愿,文略這邊是……”季東知趣地不說話了。</br>
“不可能,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不可能答應(yīng)去的。你問清楚了嗎?”他將信將疑。</br>
“問清楚了,他親耳聽到頤美總裁說的,原話都發(fā)我了。那個易競,出了名的騙子加色鬼,找?guī)讉€大學(xué)生搞生物美白研究,被消費者告了,都到這份上了,還想垂涎律師的美色。”季東忿忿不平。</br>
“原話怎么說的?”他眉頭擰起問。</br>
季東把手機遞給他。</br>
卓堯看到易競說的那番話的文字記錄:</br>
今晚我可忙活不過來了,那個江律師,出了名的美人,又辣又帶勁,而那個阮主任,還是佟少的太太,聽聞是個清冷高貴的美人兒,沒想到她會赴我的約。這再冷的女人啊,長期沒有了男人的滋潤,也按捺不住寂寞,這就叫少婦的空窗期。</br>
卓堯氣得一拳重重落在辦公桌上,說:“我倒要看他有沒有這個膽子碰我的女人?!?lt;/br>
他想她是為了當(dāng)主任要瘋了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要是現(xiàn)在打電話阻止她去,以他對她的了解,只會加劇她的逆反心理,偏要去。那好,隨她。</br>
他已有對策。</br>
夜晚的這座城,是不夜城,底層男人的娛樂消遣莫過于街邊的艷粉店發(fā)廊之類,中層男人會泡泡酒吧物色對象,而這個城上流階層的男人則流連于各大豪華會所,一擲千金,香車美女洋酒,處處可見奢侈驕縱的畫面。</br>
曼君從不愿踏入這種地方,因為人在這些場所往往會暴露出最可恥不堪的面目。</br>
但她沒有辦法,無法改變,只能巧妙適從。</br>
她深呼吸,看著衛(wèi)生間鏡子里的自己:扎著馬尾辮,最樸素簡單的妝容,但愿這個易競沒有傳說中那么好色下流。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她勾起拳頭看著鏡子說:“要是色鬼敢有歪念,我就一個酒瓶爆他的頭,作為他性騷擾的還擊,嗯,就算起訴我,我也要有充足的準備,反訴他性騷擾。曼君啊,加油!你可以的!”她雙手抱著自己的肩膀,給自己打氣。</br>
她開著車,緊跟在嚴天的車后,在一家繁華的娛樂會所門口停下,她握緊皮包的肩帶,腹中打著草稿,想著等會兒見到頤美總裁要如何著重介紹文略律師事務(wù)所的幾大實力優(yōu)勢。</br>
進了包廂,和嚴天坐下,菜和酒嚴天應(yīng)該是提前就已訂好。墻上的鐘顯示著時間。</br>
“快七點了,易總應(yīng)該馬上到了。”嚴天走到窗邊,掀起窗簾,往樓下探看,說,“來了來了,等會兒見機行事,我會不停地拍他馬屁,你就只管朝他笑就好了,這家伙一見女人笑就暈頭轉(zhuǎn)向?!?lt;/br>
“我是來介紹文略的,又不是來推薦我自己的。你再這樣說,我立馬走人。”曼君陰著臉,拿著包起身。</br>
嚴天忙勸:“行行,阮主任,你就坐著跟易總介紹我們事務(wù)所,我負責(zé)陪酒陪笑,成了吧?!?lt;/br>
她這才坐下。</br>
沒過多久,包廂門開了,一個地中海發(fā)型、油光滿臉、酒糟鼻、金魚眼、厚嘴唇的中年男子腆著大肚走了進來,瞇著眼朝曼君笑,伸出肥厚的手,絮絮叨叨拉著曼君的手說個不停:“主任你好,久聞不如一見,真是如清水出芙蓉,不施粉黛,難掩國色……”。</br>
曼君努力往后抽手,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嚴天。</br>
嚴天趕緊伸出手和易競握手:“易總還是這么孔武有力,來來來,坐。上菜!咱今天喝五糧液?!?lt;/br>
易競這才松手,隨便握了握嚴天的手之后坐在軟椅上,目光就沒從曼君的身上挪開過。</br>
“易總,我們律師事務(wù)所你想必也了解,之前我秘書也把你們產(chǎn)品的詳細資料給了我,我個人覺得這個資料不是很真實,你們也不要對我們有所隱瞞,我們需要這套產(chǎn)品的真實配方,你只有完全相信我,我才好幫你打這場官司,輸贏暫且放一邊?!甭f著,覺得直視易競這個又肥又色的男人實在惡心,秉承對自己工作認真負責(zé)的態(tài)度,她將目光集中在易競身后一個角柜的花瓶上,然后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餐巾擦拭手。</br>
那個漫長的握手過程,她覺得油膩得慌。</br>
易競似乎并不急于談工作:“阮主任,不著急,慢慢談,邊吃邊聊?!苯又?,他咧著嘴笑,“聽說你就是佟氏集團董事長的前妻,我用前妻這個詞,恰當(dāng)吧,反正都離婚了。你看,你要是不想浪費時間,我們換個地方細聊,見到你,飯我可以不吃,酒也可以不喝,倒是……”</br>
“對不起,我是來工作的,如果你問我私人話題,抱歉,無可奉告。我想你們頤美都遇到這么大的麻煩了,作為總裁,也應(yīng)該收斂一些?!甭粣偟卣f。</br>
易競一愣,望了一眼嚴天:“哎,老嚴,這怎么回事,我可告訴你,隔壁人家正清的江大律師也在包廂等著我呢。你們要是這態(tài)度,我可去隔壁了!”</br>
曼君一聽江照愿在隔壁,便笑著說:“那你請便,我們文略不需要和正清搶Case,我也認為江律師更適合你的品位。”</br>
易競惱怒,道:“你敢這樣和我講話,你們文略的合伙人見了我還得低頭讓我三分,你算什么東西,一個被拋棄的女人,還裝什么清高,老子給你一萬塊錢你脫得比誰都快,哈哈!”易競說著,囂張地大笑。</br>
“易總嚴重了,不說這個,吃菜吃菜!”嚴天打著圓場,對曼君說,“你不是手機忘車上了嗎?我們喝酒,你去拿吧?!边呎f邊對她使眼色,暗示她先走一步。</br>
她沒走兩步,就被易競拉住了胳膊,她意識到不妙,想著該怎么脫身。</br>
“甭給我來這套,你進了這扇門,沒給老子伺候好,就別想走,我上半場和你玩,江律師那邊,玩下半場,怎樣……”易競肥重的身體擋在曼君的面前。</br>
“你的Case我們不做了,請你讓開!”曼君冷冷地說。</br>
“易總,那今天就到這兒吧,我送她回去,你還是去正清看看吧?!眹捞爝€算有良知,小聲對曼君說,“對不起,我哪知道他居然色到這種程度?!?lt;/br>
易競笑:“老嚴,你識相的話,就給我滾出去,我要單獨和阮主任談?wù)??!?lt;/br>
“這……這不太好吧?!眹捞煲才聲鍪?,結(jié)結(jié)巴巴道。</br>
“我警告你不要太過分。”曼君正氣凌然地說。</br>
“真是當(dāng)了婊子還想豎牌坊呢,哈哈,你自己走進來的,你認為那么容易走出去嗎!”易競肆無忌憚地伸手就要拉曼君肩上的開衫。</br>
“你放手!”曼君厲聲喝止。</br>
“砰”的一聲,包廂門被踢開,卓堯走進來,面目淡然,關(guān)上門。易競見到眼前佇立的男子,頓時蔫了,立馬松開手,雙腿發(fā)軟打顫。</br>
曼君望著他,如同望見了救星。</br>
“佟少……這完全是個誤會,我喝多了,該死該死?!币赘偟皖^道歉。</br>
“她是我太太?!彼徽f了這五個字,目光威懾地看著易競,握緊的拳頭,恨不得將這個對曼君有企圖的男人扔下樓。</br>
好在</br>
,她沒有受到傷害。</br>
“我哪有這膽子,佟少你大人大量,佟太太,你原諒我是粗鄙之人,對不起。”易競連連伸手扇自己的耳光。</br>
卓堯看了眼桌上煮得正沸騰的海鮮湯,低沉地說:“你的手不太干凈,是你自己來洗,還是我的人幫你洗?!?lt;/br>
易競順著卓堯眼神的方向看向桌上的一鍋熱湯,聲音都在顫抖:“就饒了我這次,我是真不知情,不然我哪有這個膽。要不……這宗Case我給文略,作為補償,代理費我加一成,這可行……”</br>
卓堯搖頭,冷冷地說:“你加十成,這個Case我們也不要,我只要你洗手,然后,滾——!”</br>
曼君看著卓堯的臉,她清楚他此刻一定快要氣炸了,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就算生非常大的氣,也不會大吼大叫,他眼眸中冰冷的光,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她的手握住他的拳頭,輕輕搖了搖。</br>
這是以往他生氣時,她最無聲的安慰。</br>
易競雙腿直抖,說話都在哆嗦:“就饒了……我這次,佟太太,您別跟我這種小人計較……你開口幫我說個話……”</br>
曼君不想再看見這個惡心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厭惡地說:“你走吧,你的Case給正清,我們文略不要。”</br>
“我這就滾……馬上滾?!币赘偟皖^哈腰往后倒著走出門口。</br>
門外傳來江照愿的聲音:“易總,進來,酒菜都上桌了,就缺你了。”</br>
嚴天見狀也趕緊拎包先走人,生怕佟卓堯會遷怒于他。</br>
包廂里一時間只剩下他和她,氣氛有些尷尬,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小聲說:“你怎么來了,其實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樣,我都想好了,瞄準了桌上的酒瓶,他敢造次我就一酒瓶爆他的頭,是他騷擾我,警察過來,我也有旁證。你不用大動干戈,也是,大家都不會當(dāng)我是佟太太了,失去了你這個強大的保護,我就得靠我自己……”</br>
他突然把她牢牢擁入懷中,俯身吻住她的唇,她的雙手使勁在他的胸膛中抵抗,把他往外推,卻無能為力。</br>
背道而漫長的吻。</br>
熟悉的氣息,撲在面上,如同溫暖的風(fēng)。她想躲閃,臉頰上感受到了冰涼的濕潤,他在流淚嗎?</br>
他的吻最后停留在她的額上,喃喃低語:“別再脫離我的保護范圍了,回來我身邊吧,你還是我獨一無二的妻子,別再讓我擔(dān)驚受怕了?!?lt;/br>
她的心,動搖著,可是想到林璐云說的那些話,她清楚,她無法再踏入佟家的大門。</br>
既已如此,何必沉溺。</br>
“我認為我現(xiàn)在很好,工作是我喜歡的,也沒有你帶來的不必要的煩惱,唯獨是兩個孩子,我很想帶在身邊,黎回現(xiàn)在上幼稚園了,等黎聲也能夠上學(xué),我就接他們回我身邊,好不好?”她的口吻帶著傷感。</br>
他并不認可,盯著她的臉,雙臂搖晃著她的身體:“你清醒一些好不好,我們都不要再繼續(xù)錯下去了。Y樓是在當(dāng)初設(shè)計時,我媽提議以‘堯’字音的首寫字母為縮略稱呼,正式的大廈名稱會在開業(yè)時揭曉,我心中早已有打算。外界傳聞的葉樓純屬胡扯,還有當(dāng)初坍塌事故的官司,你和我對簿公堂,我發(fā)自內(nèi)心從未怪過你一次,我根本都沒做贏你的打算,贏了自己的妻子的男人就已經(jīng)輸了。甚至你拋下一切,遠走英國,我也一直在等你的電話,等你回來,重新開始。小漫畫,我不想再和你將錯就錯?!?lt;/br>
“小漫畫,我不想再和你將錯就錯”這句話,差點沒讓她眼淚掉下來。可她偏偏還要心硬如頑石地拒絕:“那是你單方面的事,我有我的承受范圍。你讓我難以承受?!?lt;/br>
“我讓你活得艱難,還是我對你造成了無法原諒的傷害,你要這樣離開我?不管黎回黎聲是跟你還是跟我生活,要么缺失父愛,要么缺失母愛,你忍心嗎?要是我們之間沒有感情,那我認了,可我們明明深愛著對方,你在逃避什么!”</br>
她故作平靜,慢條斯理地說:“夠了,這世界上每天多少孩子成為單親家庭的孩子,我經(jīng)手了那么多宗離婚官司,他們的孩子都成長得很好。你我,也沒有父母雙全,不也活得好好的嗎!”</br>
“你真冷血,當(dāng)律師的,都是這樣無情無義嗎?”他努力忍住火氣。</br>
“你今晚就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彼坏赝谎郏D(zhuǎn)身欲離去。</br>
“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精神有問題,還是原來的那個我深愛的靈魂被偷走了,裝進來一個冥頑不零的惡靈!”他試圖想拉住她的手,雖說著氣話,但心里還想挽留。</br>
“是,你說得對,我是個惡靈,那你就別再糾纏。”她拂開他的手,義無反顧頭也不回地走。</br>
只留他站在門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前相守的種種溫情,變得飄零遠走。</br>
這還是他的小漫畫嗎?</br>
她走到車旁,扶著車門,悲傷地蹲下身子,掩面哭泣,他何嘗知曉她的痛處。她怕他隨后出來會看見她在哭,便擦掉眼淚上車,緩慢地倒車,心思全然不集中,忽略了后視鏡中的畫面,“砰”的一聲后,傳來一個男聲的驚呼。</br>
車窗被人敲響,她開車窗,望見林慕琛的臉,他對她笑著說:“怎么,我這么大一個超級帥男站在這兒你都沒看見?還差點撞到我。咦?你臉上亮晶晶的……你哭過?”</br>
“沒,我滴眼藥水而已。他在上面,你記得你答應(yīng)我的事,不可以把我那半年的事告訴他?!甭f。</br>
“你怕他那強大的自尊心受損?那這種又自負又霸道的男人,應(yīng)該給點懲罰。他和那個小法務(wù)之間……”</br>
她打斷林慕琛的話:“那是場誤會,你別這樣說他,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只要記得你答應(yīng)我的事就好?!?lt;/br>
“為他付出那么多,連讓他知道的權(quán)利都不給他,你值得嗎?這半年,你……”</br>
“別說了,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事,他的那道坎本就是因我而起,我的付出是我應(yīng)該做的補償。我不想他知道。謝謝你。我該走了,對了,江律師你見過對吧,之前你姨媽不是還撮合你們嗎?她在樓上,可能會有麻煩,你去包廂找她,有必要的話,帶她離開?!甭f著,發(fā)動車。</br>
林慕琛胳膊仍撐在車窗上,笑:“她不是你的對手嗎?怎么還關(guān)心起她了?”</br>
“你這話說的,關(guān)系不好不代表我想她受傷。”曼君說著,關(guān)上車窗,開車離去。</br>
林慕琛望著遠去的車,稱贊道:“能夠讓佟少癡迷的女人,果然是與眾不同??上Я怂麄儍蓚€,怎么總是不在一條線上?!闭f著,抬頭看了看會所頂樓的輝煌燈光,自言自語,“還得去拯救那個說我不及佟少百分之一的江照愿。”</br>
包廂里,江照愿正強裝著笑容喝下易競遞過來的酒,幾杯酒下肚,便不勝酒力,搖搖欲醉,站立不穩(wěn)。剛才還被嚇得七魂丟了一半的易競借著酒勁又起色膽,想著江照愿應(yīng)該沒有什么大人物做靠山。于是肥厚的手掌順著江照愿的細腰漸漸往身體上部游走,江照愿放下酒杯,笑著說:“易總,你醉了,要不你再喝點湯?”</br>
一提到湯,易競有些忌諱,剛才在隔壁包廂險些沒被佟少用海鮮湯洗手,于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手稍用力,握住江照愿的腰,喘著粗氣:“她不能碰,難道連你也不能碰?”</br>
“易總易總,我今天真不方便,咱們先簽合同,簽了合同再繼續(xù)喝酒,不然一會兒你醉了,可就簽不了合同了?!苯赵刚f著,借機從易競的身邊閃開,拿起桌上的合同遞給易競。</br>
誰知易競半醉半醒中根本沒了簽合同的意思,被佟少一嚇,憋了一肚子的氣,此時在江照愿這里又碰了壁,哪會善罷甘休,于是直接上去抱住江照愿,野蠻地說:“讓我先了解了解你,再簽合同也不遲!”</br>
江照愿本來個子高挑,奈何被一個肥豬一樣的老男人攔腰抱住,踢也踢不到,無法擺脫,心里暗想:就你這副德行還想揩我的油,要不是為了合同,為了不輸給阮曼君,我早就不伺候了!可該怎么脫身又不得罪他呢。</br>
正在想著,門外傳來一個聲音。</br>
“江小姐,是你嗎?”林慕琛探頭進來,臉上掛著酷酷的笑。</br>
江照愿如同見了大救星,指著易競的后背,用唇語說:“快想辦法把他支開,我快崩潰了!”邊說邊做著惡心狀。</br>
“什么辦法都可以嗎?”林慕琛小聲地說。</br>
江照愿猛點頭,雙手作揖拜托。</br>
林慕琛做了一個“OK”的手勢。</br>
易競絲毫沒有察覺到門口的動靜。</br>
林慕琛走了過來,說了一句話,讓江照愿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br>
“江小姐,你的艾滋病第二期治療怎么沒過來,那可不行,你這樣是不能隨便接觸男性的?!绷帜借「呗曊f道。</br>
易競聽到“艾滋病”三個字,像被電擊般立刻松開手,回頭對林慕琛說:“你是誰?在這兒胡說八道什么!”</br>
林慕琛晃了晃手中的證件,認真地說:“我是醫(yī)生,看清楚了嗎?她是我的病人,你要是不介意被傳染,那你繼續(xù)?!?lt;/br>
易競笨重的身體居然輕盈地彈開,站在離江照愿幾米遠的位置說:“江律師,你這個人太不誠實了,你有病就要積極治病對不對?這么大好的時光,有病就不要出來賣力工作了。對了,醫(yī)生,我剛才碰過她的手,還有腰,不會被傳染吧。”</br>
“理論上不會,不過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我從醫(yī)學(xué)的角度建議這位先生應(yīng)和我的患者保持距離?!绷帜借I(yè)客觀地分析。</br>
江照愿咬牙切齒地說:“喂,林醫(yī)生,你亂說什么,我哪有那個什么病啊,你這么大聲,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話音一落,她搖擺著身姿走向易競,撒嬌著說,“易總,咱們繼續(xù)喝酒,吃菜。”</br>
易競跳到墻角,雙拳緊握擋在臉前面,“你不要靠近我,走遠點。誰要和你一起吃飯,你有病啊!”</br>
“易總,你別信他,他胡說的,你簽合同吧,這樣大家就可以各自回家了。”江照愿拿著合同,把筆往易競手里送。</br>
“是啊,她還欠我們醫(yī)院第一期的治療費,你就和她簽吧,否則都沒錢治病了。”林慕琛忍住笑,戲弄地說。</br>
江照愿惡狠狠瞪著林慕琛,朝他捏了捏拳頭,一副恨不得把他捏碎的樣子。</br>
“我簽我簽,別,我用我自己的筆,保持距離,兩米——”易競邊簽邊搖頭道,“我今天是倒了什么霉運,兩次都差點被嚇死,唉,趕緊回去洗澡,去去霉氣!”</br>
“易總,我沒病,真的,你可別說出去,記住啊!”江照愿拿起合同,對易競做了一個燦爛的飛吻。</br>
易競不由打了個冷顫,嘴里念著:“太可怕了,多美的一個女人,得了這種病?!闭f著落荒而跑。</br>
江照愿舉著合同,就往林慕琛身上打去:“你居然這樣毀我的名聲,我以后還要不要嫁人了,你太卑鄙無恥,打著救我的名義,實際是在報復(fù)我吧!”</br>
“我問過你啊,是不是什么辦法都可以,你同意的。我為什么要報復(fù)你,我是解救你,你非但不感謝我,還恩將仇報。以后我可不會多管閑事了。”林慕琛說著,不再理江照愿,往外走。</br>
“喂,你這個人真是沒有紳士風(fēng)度,我喝酒了,不能開車,你送我回家吧!”江照愿急得跺腳。</br>
“你自己打車!”林慕琛搖搖手,連頭也不回。</br>
江照愿趕緊跑上去,挽著他的手:“那可不行,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好吧,上次見面,那樣羞辱你,我向你道歉。通過今晚,我發(fā)現(xiàn),其實你也不遜,和佟少比,你也有你的特色?!?lt;/br>
“特色?”</br>
“你比他憐香惜玉,他那個人,明知易競是個色鬼,居然還把易競趕我這邊來了,這不是把我往虎口送啊。他眼里除了阮曼君,誰都容不下。你就不一樣,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正義的氣息。”</br>
“我覺得你此刻看我的樣子和剛才那個胖子看你的表情是一樣的。”林慕琛搖搖頭。</br>
江照愿哈哈大笑:“你得了吧你,我都沒找你算賬,讓我占點便宜就當(dāng)是彌補把我說成是艾滋病患者吧。不過今晚還是很開心,好歹我還是拿到了頤美的Case,值得慶祝,至少這一次我總算是贏了阮曼君。她去了文略當(dāng)主任也不稀奇,還不是輸給了我?!?lt;/br>
“哦,忘了告訴你,是她在樓下碰到我,讓我上樓來找你,說你可能會有麻煩。你還老把她當(dāng)敵人看,以后別這樣了。我很敬佩她,她很偉大?!绷帜借≌J真地說。</br>
“真的假的?她巴不得我被易競羞辱,怎么會幫我!她哪點偉大哪點值得敬佩?于公,正清栽培她,她倒好,去了一趟英國,腳底抹油走人,跳槽去文略做主任;于私,她和自己的丈夫打官司,拋家棄子。她以為她真的贏了我啊,我告訴你,都是佟少在暗中幫她,我才會輸給她。我江照愿從未輸過,居然會輸給了她?!闭f起不光彩的輸官司經(jīng)歷,江照愿很不服氣,皺了皺鼻子。</br>
林慕琛懶洋洋地說:“信不信隨你,反正她比你優(yōu)秀,這是事實。”</br>
“你從哪點看出來的!”</br>
“從她的男人啊?!?lt;/br>
“是啊,她哪點比我強,她唯一超越我的就是她的男人是佟卓堯,可是,現(xiàn)在她失去他了。你還說,你姨媽真是的,當(dāng)初還想把我和佟少撮合到一起,結(jié)果見他對我無意,就把我當(dāng)皮球一樣介紹給你。難怪阮曼君和你姨媽這對婆媳始終不和,換我也是!”江照愿說著往事。</br>
“好啦,他們兩個人是肯定分不開的,你就少操點心行了吧!”</br>
“嗯,那要是——我從現(xiàn)在開始喜歡上你,你還會認可從她的男人就能看出來她比我優(yōu)秀這個觀點嗎?”</br>
林慕琛想了想:“唔,那值得商榷商榷?!?lt;/br>
“你呀,真自戀!”</br>
兩個人就這樣慢慢暢聊起來。</br>
然而曼君和卓堯,就沒有這樣的閑心了。</br>
對曼君而言,這注定又是失眠凄苦的一夜,若黎回黎聲在身邊,該有多好。失去孩子的陪伴,不能親自撫養(yǎng)見證他們的成長,和失去卓堯的痛苦是一樣的。都如剝骨抽筋、生生掏空了她的血肉之軀一般。再這樣下去,要去請求醫(yī)生開一些安眠的藥片了。</br>
真懼怕黑夜的到來。黑夜使孤獨的人更加孤獨,使相思的人更害相思。</br>
紅樓夢里,結(jié)局最幸福的女人是誰?是劉姥姥。這說明其實女子平凡簡單就足夠一生幸福了,無需過多的美貌和財富。人人都覺得高高在上難得,卻不知平生糊涂安寧度日才更難得。</br>
她真羨慕劉姥姥,不要黛玉的多愁善感,不要寶釵的處事圓滑,哪怕愚鈍一些,哪怕貧困一些,何妨啊。</br>
這些,她也不過是想想罷了。</br>
卓堯回到家,腦子里全是晚上在包廂里的畫面,看到她險些受辱,他恨不得廢了姓易的。他那么緊張她,她卻云淡風(fēng)輕,一副無關(guān)緊要的姿態(tài)。他是火,可她到底要潑多少冷水才能同意復(fù)燃。</br>
這讓他心里那個收購計劃被直接提上了日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