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前功盡棄?
舒妃笑得和氣,一雙皎皎玉手拉住了皇后的衣角,聲音如同春風拂面:“姐姐可莫一時太激動叫顧家姑娘害怕了才好。”
皇后冰涼的玉指這才離了顧溫涼的臉龐,而后輕輕哼了一聲:“只怕顧家姑娘是個膽大的,哪里會懼皇室威儀?”
顧溫涼青蔥的手指泛出青白的顏色,一張芙蓉面上倒依舊是嬌嬌怯怯的模樣,聲音如同十二月里滴落成冰的水珠:“皇后娘娘鳳儀,溫涼不敢冒犯,若有不妥之處,請娘娘責罰。”
皇后信手捻了那高腳盤上的一粒黝黑的葡萄,風韻猶存的面上終于現(xiàn)出幾絲笑意。
“大將軍府出來的姑娘,將老七交給你本宮自是放心的。”
滿天的菱色帷幔隨風起霧,將皇后的聲音湮沒在空氣里,顧溫涼卻感受到了那威儀甚重的鳳眸中冰冷的寒氣。
果不其然,皇后頓了一頓,復又開了口。
“雖你還未過門,然圣旨已下,本宮心里面是將你當兒媳對待的。”
顧溫涼纖長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上下翻飛,投落下一小片的陰影,她乖順地站在皇后身前道:“臣女謝皇后娘娘抬愛。”
皇后滿意地笑了笑,而后才徐徐道:“老七如今正妃之位已定,側(cè)妃之位空懸,本宮倒是瞧上眼了幾個,你覺得如何?”
顧溫涼抬眸,眼底沉沉的一片陰霾,心口處泛出麻麻的疼意。
若是往日里,依她的性子,不肖多說自是會應(yīng)下。不說旁的,便是前世破落的忠國公府,衛(wèi)彬也抬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娘小妾,更別說沈徹堂堂王爺,不可能只守著她一人過日子。
可……
她自己都覺著自己渾身的毛病,配不上清貴絕塵的沈徹,若是再來一個個千嬌百媚的側(cè)妃侍妾,她又該如何自處?
皇后鳳目里的寒霜越聚越多,剛想冷笑出聲,便聽得顧溫涼嬌嬌怯怯地開了口:“娘娘贖罪,臣女無能,萬萬做不得禹王殿下的主。”
這話說得實在,便是今日她應(yīng)下了皇后,沈徹也不一定歡喜,說不得因為她的指手畫腳而心存怒意。
既違心又不得沈徹的心,她一介小小的將軍府嫡女,自然是沒必要。
皇后眼里閃過一絲訝異,發(fā)出輕咦之聲,按她的猜想,顧溫涼應(yīng)當一口應(yīng)下才是。
既體現(xiàn)了她的大氣胸襟,又討好了身為皇后的自己,怎么如今反倒拒絕上了?
莫說皇后,繞是一向溫文爾雅古井無波的舒妃,清透的眸子里也閃過絲絲驚意。
倒是沒想到這個顧溫涼,還存了些腦子,京都的傳言倒是不盡然可信。
兩人都是見過大風浪的,皇后當即就冷了臉色,后宮之主的威儀顯露無疑,前一秒還帶著淺笑,此刻卻是暴風雨初來。
顧溫涼有些緊張。
她自己做錯了事自不會辯解半句,只是懲罰卻不能是側(cè)妃之位,在場的人都有資格定側(cè)妃的人選,唯獨她沒有。
皇后明知若她應(yīng)了便是僭越,不應(yīng)便是不尊,應(yīng)與不應(yīng)該來的懲罰都逃不脫。
“既如此,本宮不妨與你直說了,該進禹王府的人一個也不會少。”
說完,再不想瞧顧溫涼一眼,有些淡漠地揮了揮玉手:“嬤嬤,將顧家小姐送回去。”
顧溫涼心底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無力之感尤為明顯。
重生在這個當口,錯事已然釀下,覺著做什么也無濟于補。
現(xiàn)下瞧著一臉不善的嬤嬤,也只好將情緒盡斂于心中,沖著皇后與舒妃行了兩個禮:“溫涼告退。”
待她只剩下一個裊裊的黑影,舒妃隔著帷幔柔柔地笑:“姐姐如今可對這顧家姑娘滿意了?”
皇后漫不經(jīng)心地臥回了軟榻上,聽了這話不由得冷哼一聲兒:“如今瞧來舉止還算是得體,長得倒是一副清潤柔雅的模樣,老七原是喜歡這樣兒的。”
這話到底有些孩子氣,舒妃默了默,在軟榻上坐了下來,瞥過皇后含著媚意的鳳眸,倒是止不住輕笑:“姐姐倒是越發(fā)隨性了。”
皇后再次瞧了瞧顧溫涼的方向,言語間酸味十足:“老七性子頗冷,殺伐之氣太盛,本宮倒是聽著王府下人來報,老七特意去山莊上抱來了兩頭未斷奶的雪狐,與這顧溫涼一人養(yǎng)一只。”
皇后來了精神,越發(fā)的氣不過:“那顧溫涼喜歡小玩意,本宮也喜歡呢,怎么沒見著他來送本宮一只?”
“如今越發(fā)大了還成日想著法兒來氣本宮!”
舒妃好笑地望著,好半晌才問道:“姐姐是替老七瞧中了忠勇侯家的二姑娘?”
皇后的心思,再沒有人比舒妃更了解了。
皇后高深莫測地笑:“那個姑娘本宮見過一兩面兒,瞧著倒是個討人歡喜的活躍性子,老七應(yīng)當會歡喜的。”
卻說這邊的顧溫涼自南閣走出來,心里就渾然不是滋味,又是悔恨又是委屈,矛盾地交織在一起,再沒有什么賞花的心情。
卻還是要回御花園的,宮里這里大,她一人漫無目的地游蕩,到底不像話。
且秦衣竹還在憂心著。
顧溫涼在那婆子的帶領(lǐng)下穿過層層回廊幽道,眼瞧著快到御花園了,那婆子卻猝不及防停下了腳步,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王爺。”
顧溫涼猛的抬頭,沈徹身著一身繡金線的龍蟒服,便是不言不語站立在雕龍畫鳳的宮廊里,也是一副風韻自存的畫。
那人瞧見她,原本無甚波瀾的眼中突然落入了星子,驀地璀璨奪目起來,與此同時,薄唇也淺淺地勾了起來。
顧溫涼從心底涌上一股酸澀,辛辣的滋味涌上鼻尖,她急忙低下頭,匆匆行了一禮,而后跟在那嬤嬤后頭去了御花園。
沈徹每回見了她比什么都要高興,自己做了這樣過分的事,也不見他發(fā)怒斥責,叫她心里堵得要命!
沈徹笑容還未徹底浮現(xiàn)出來,便得了這樣一個結(jié)果,臉色當即就黑了下來。
他扭頭望著顧溫涼的背影,恨不得將人拽過來好好問個清楚,他這幾日可并未招惹她不開心!
沈徹幽深如古井的黑瞳里泛出沉沉的怒焰,直至瞧不見顧溫涼的背影,方才冷聲問身邊的小廝:“方才那嬤嬤是什么人?”
那小廝長久跟在沈徹身邊,也是見過皇后身邊的人,想了一會,才吞吞吐吐地道:“是……是皇后娘娘宮里的。”
沈徹瞳孔驀地縮緊了一瞬,再聯(lián)想到方才瞧見的顧溫涼泛紅的眼角,自心底傳出一股涼意。
自家的母后什么性子他自然了解,怕是少不了刁難。
顧溫涼性子倔又清傲,本就對這份親事諸多不滿,再加之母后這么一攪和……
沈徹緊握的雙手青筋如虬龍般暴起,發(fā)出可怖的嘎吱聲,心里的驚懼之感越發(fā)濃烈。
他認識顧溫涼這樣久,后者落淚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更是不愿在旁人面前展露,而如今,她在宮里這樣多人面前紅了眼……
沈徹不敢再想下去,黑瞳里隱隱出現(xiàn)了可怖的紅血絲。
以往諸多努力,皆數(shù)……
前功盡棄!
沈徹心口鈍痛,啞了聲音:“吩咐人等會出了宮將將軍府的馬車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