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忍卻又能夠怎么辦？難啊”耶律賢瞅了瞅微露不忿之色的北院大王，說著說著就嘆了一口氣，“朕總以為那周主專橫跋扈傲慢無禮，在對我國屢戰(zhàn)屢勝的局面下，此人會命令周軍向我全線進攻，只要我軍的邊將稍稍示弱，周軍即會蜂擁入境，卻怎么想得到中路的周軍居然能夠忍得住，明知東西兩路捷報頻傳也不去爭搶戰(zhàn)功。”
    這就是耶律賢心中的無奈了國力不如人，軍力不如人，兵器不如人，在兩國開戰(zhàn)之初基本上就沒有什么戰(zhàn)爭主動權(quán)，一個本來以騎兵機動見長的國家，此刻面對敵國的挑釁卻只能選擇被動防守，預(yù)期中的反攻完全要看雙方后續(xù)的行動，需要等待對手露出破綻，這可真是自太祖以來的契丹之恥！
    然而耶律賢明知道選擇這種方略在前期會很屈辱，甚至到了后期都未必能夠把失去的面子全盤找回來，他卻還是不得不作出這樣的選擇。
    實在是硬拚不起啊！
    耶律賢知道耶律奚底是想放開手腳和周軍大戰(zhàn)一場的，但是以滹沱河谷那一戰(zhàn)的教訓(xùn)來看，以這些年針對火器部隊進行的訓(xùn)練來看，即使沿邊各部族軍都有皮室軍的裝備水平和戰(zhàn)斗力，在周軍供應(yīng)充足的時候與其進行野戰(zhàn)也是不智之舉，更何況要以不擅長守城的契丹兒郎去進行拒敵于國門之外的戰(zhàn)斗。
    事實也證明了契丹兒郎靠守城是擋不住周軍銳氣的。雖然朔州那些城池的確是計劃內(nèi)的放棄，而且還有守軍守將計劃外的棄城而逃與投敵獻城。但儒州與可汗州終歸是被周軍強力攻破的，十天，兩座城池在萬余敵軍的強攻之下只堅持了十天的時間，而且可以確認攻城的周軍并非禁軍主力。那么所有堅守云州、大定府的奢想就都必須斷然拋棄。
    所以必須得忍，得在開戰(zhàn)之初主動放棄許多城池，把周軍完全放進草原來打，拉長其糧道，驕橫其士氣，消耗其火器，疲憊其精神，然后再伺機反撲。
    耶律賢忍受著內(nèi)心難耐的屈辱感選擇了這個方略。孰料那個郭家小子穩(wěn)穩(wěn)地壓住了中路大軍的步伐，任由東西兩路迅猛突破，中路的十余萬禁軍主力就在燕山的各個關(guān)口蓄勢待發(fā)，讓他的精心策劃有一種完全打空的難受感覺。
    周軍的中路大軍沒有同步攻擊。在上京待命的皮室軍和宮衛(wèi)騎軍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對？
    去救援遼陽府么？
    周軍對東京道的進攻的確是始料未及，給自己和東京留守造成了極大的被動，要說眼睜睜地看著遼陽府被周軍攻破、大批契丹貴人子女被周人俘獲，耶律賢確實不忍心。那些面臨被俘命運的東京道契丹貴人子女將會面臨怎樣的命運，在擄掠人口這個專業(yè)方面極有特長的契丹人自己當然是最清楚的。即使耶律賢對那些人不會感同身受，但是他也能夠明白此事對其他契丹人的精神打擊會有多么嚴重。
    然而遼陽府也不是那么好救的。
    周軍已經(jīng)攻下了錦州，遼西走廊由此被錦州和渝關(guān)徹底封閉，那一段的堅城想必堅持不了幾天。周軍隨后就可以深入顯州乃至順州，從上京出發(fā)的援軍要么在遼西的山丘之間與擔任阻擊之敵進行會戰(zhàn)。要么就必須繞道北面的遼水上游。
    如果選擇繞道遼水上游的話，那么固然可以避開提前到來的會戰(zhàn)。但是遼水上游枝汊太多，“遼澤沮洳”說的就是那一帶，援軍騎兵在夏日里連續(xù)穿越數(shù)條河流趕往遼陽府，前景并不怎么美妙。更何況大軍繞路跋山涉水，最終可未必能夠比溯流而上的周軍更快抵達遼陽府，到時候數(shù)萬疲憊之師在遼陽府外與乘船趕到的周軍對峙，還想要接應(yīng)城中被圍的軍隊和婦孺，那前景同樣灰暗得很。,
    如果不繞道，那么大軍前路需要渡過的就只有遼水的主干道了，盡管可能遭遇周人水軍的阻截或者騷擾，總還是輕松過連續(xù)徒涉多條河流，而且行進路線也要直得多、短得多。不過大軍能否沖破從錦州到順州一線周軍可能的堵截，以那一段的山丘和官道而言，還真是心中無數(shù)。
    當然，最關(guān)鍵的問題是，應(yīng)該派出去多少皮室軍和宮衛(wèi)騎軍？在此之后中路的周軍突然越過燕山向臨潢府疾進，卻又該如何應(yīng)對？剩下來的皮室軍和宮衛(wèi)騎軍有沒有能力牽制住周軍主力，是不是要命令出援遼陽府的部隊往返奔波，這些問題都是相當嚴峻的，任何一點改變都有可能導(dǎo)致極其嚴重的后果。
    相形之下，是不是要向西京道派出援軍與耶律斜軫所部協(xié)同作戰(zhàn)，倒不是那么令人糾結(jié)了。這事情很簡單，即使向西京道派出援軍，那也未必能夠在云州與周軍的偏師一戰(zhàn)定乾坤，倒是極度削弱的上京守備力量在周軍主力的攻勢下將毫無對抗能力，護衛(wèi)兵力不足的斡魯朵很可能在周軍的全力搜索下出現(xiàn)災(zāi)難性結(jié)果。而即使不向西京道派出援軍，云州的前期疏散安置也是相當有序的，云州失守造成的實質(zhì)損失并不會很嚴重。
    只不過正如高勛和耶律奚底所言，皮室軍和宮衛(wèi)騎軍被中路的周軍完全牽制住，難以向兩翼派出援軍的話，斡魯朵是不會遇險了，但是東京道和西京道的易手恐怕就是一種必然，而且今后將不太容易再奪回來。
    其中取舍委實難言。
    “以周、遼兩國的國力、軍力對比，當下也只能如此了，敵不動，我不動。”南府宰相耶律沙輕聲地嘆了一口氣，“東京道之危出乎朝廷預(yù)料，出兵救援太過倉促，最終未必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西京道雖然還能掌控局面，不過那里的周軍只是一些州郡偏師，戰(zhàn)之無益。只有中路的周軍是真正的主力，乃此戰(zhàn)之大敵，若是能夠以堅忍待機，有朝一日重挫之，則周人必將喪膽，丟失的東西兩京也是反掌可回。”
    見到北府宰相蕭約直沒有發(fā)言的意思，耶律沙也顧不得那么許多，搶在前面就把自己心中所想說了出來。蕭約直這人說起來還算老成持重，不過也就是處理一下尋常政務(wù)罷了，一旦涉及這等生死攸關(guān)的軍國大事，他的擔當比前任蕭思溫可是大有不如，耶律沙說不得只好自己多出頭，多擔待一些。
    “南府宰相說得甚好！周軍兵力雄厚，兵器犀利，陣容嚴整，陣戰(zhàn)不可輕侮，尤其是在早期其供應(yīng)充足之際，更加不可輕易與其決戰(zhàn)。因而我軍利在游動襲擾，斷不能太早尋求決戰(zhàn)，更不能效仿南人那般死守城池，而務(wù)必以重創(chuàng)敵軍主力為目標，之前的城池地域得失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東西兩京暫時丟了也就丟了，只要陛下在，皮室軍和宮衛(wèi)騎軍在，即使臨潢府丟了也可以忍受！只要讓周軍陷入草原上的糧道爭奪戰(zhàn)，一旦我軍抓住時機重創(chuàng)之，東西兩京自可不戰(zhàn)而復(fù)，即使我軍重奪幽州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說話人聲音清朗，語氣鏗鏘有力，顯示出此人強大的自信心和堅定的意志，在這個人心惶惶的午后無疑讓耶律賢感到精神一振，不過這聲音聽起來并不是太熟悉，不像以前經(jīng)常發(fā)言的大臣，耶律賢不禁轉(zhuǎn)頭仔細打量了對方一下。,
    惕隱耶律休哥，原來是他跟著耶律屋質(zhì)戰(zhàn)過高粱河，追隨蕭干討伐過烏古部叛亂，在滹沱河谷慘敗之前被耶律屋質(zhì)精心保存下來的少壯種子之一，出身高而資歷淺，不過深得幾位前輩重臣的優(yōu)評，在朝中做著尊貴卻不甚要緊的惕隱一職，平常的朝議倒是極少說話，不過在今日這等軍國大事上面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嗯，安隱和遜寧都說得很不錯！”耶律賢略帶贊許地望了望耶律休哥，肯定地點了點頭說道，“周國國力極強，周軍勢大，對此眾卿理當予以體認，我軍不能倉促攖其鋒也并不丟臉！東西兩京可以失守，南京可以失守，甚至上京都可以失守，只要此戰(zhàn)最終能夠重創(chuàng)周人禁軍主力，令周主知難而退，那就是我大遼的勝利！”
    盡管耶律沙和耶律休哥說的話并不是很讓耶律賢稱心，在他們的嘴里，似乎東京道和西京道已經(jīng)丟定了，甚至耶律休哥還有上京都難以堅守的意思，委實讓耶律賢心中頗為失望，不過他很懂得擇善而從，他也很敏銳地感覺到耶律休哥的才華和眼光，所以他對耶律休哥的這份判斷予以了追認。
    “至今為止，眾卿對周軍的作為如在掌握，僅有東京道之事稍微出乎意料，這算起來還是朕的錯，朕的確忽視了周人的水軍！不過此等小挫無傷大雅，無論周人耍什么詭計，我只需以不變應(yīng)萬變，敵不動我不動，敵軍若是自中路揮師直進，我軍自可兵來將擋，諸君為大遼建功就在今朝！”(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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