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南漢出兵
大寶十年的九月初八,南漢主劉鋹頒詔,任命伍彥柔為賀州應援使,領士卒、水手、民夫合計三萬余人,號稱五萬大軍,自興王府溯西江、賀江馳援賀州;以內中尉、簽書點檢司事薛崇譽為西北面馬步軍都統(tǒng),率軍三萬屯駐賀江口;以李承渥為韶州應援使,領士卒、水手、民夫合計五萬余人,號稱十余萬兵力,自興王府溯始興江(今北江)馳援韶州;以內侍中郭崇岳為北面招討使,率軍五萬進駐洸口。
另外,為了堅定韶州刺史辛延偓與賀州刺史陳守忠的抵抗決心,劉鋹還分別派出內太師李托馳驛至韶州、內太師龔澄樞馳援至賀州,向當?shù)剀妼⑿I。
興王府內尚有守軍三萬,由大將植廷曉率領,加緊增筑城池,內中尉慕容英武受命加緊督造火器。[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九月初八這一天,興王府外人頭攢動熙熙攘攘,而城內則是街市蕭條門可羅雀。為了出兵的安全,海港與城內均進入了戒嚴,商戶紛紛關門,百姓都縮在家中不出,南漢君臣親至港邊為諸路大軍送行。
不管是去馳援賀州還是韶州,大軍都是以走水路為便利快捷,雖然援軍當中的民夫將會在沿途征發(fā),屯駐賀江口與洸口的大軍有相當部分早就駐扎在當?shù)亓耍瑥呐d王府出發(fā)的軍隊和水手仍然達到了近十萬,這一天番禺港幾乎達到了其建港以來的最大吞吐量。
領軍出征的伍彥柔、李承渥、薛崇譽、郭崇岳等人一個個趾高氣揚滿面得色,看著麾下浩蕩的船隊、密布的旌旗與船上的健兒,想一想賀州、韶州軍報當中周軍總共不超過十萬人的數(shù)量,他們油然感覺建功立業(yè)就在此時。
劉鋹看著港口內盛大的軍容,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下的兵力居然如此龐大強勁,心中對女國師的崇信又增強了幾分,擊敗周軍進而北上爭霸的前景是如此的清晰,讓他深感這些年的祥瑞確實其來有自。
至于李托和龔澄樞兩人,一大清早就已經乘驛船出發(fā)了,倒是沒有看到這般強盛的軍容,不過臨出發(fā)前兩個人信心滿滿的樣子還是很讓劉鋹安慰的。
不過總有人是不合時宜的。
“嘖嘖,這般軍容,別說是和我當年率領的天德軍、林帥的鎮(zhèn)南軍去比了,就是和金陵城中的任意一支禁軍都比不過的啊雖然周軍也沒有派他們的禁軍過來,可是就這種農夫一般的軍隊,也能與周軍野戰(zhàn)?”
看著港口碼頭那一派混亂嘈雜的景象,慕容英武是連連搖頭,口中已經是不由自主地評判上了,還好他也知道這種話不能太聲張,所以說話時嗓門很自然地壓低了,倒也沒有幾個人聽見。
港口碼頭的人頭涌動,在其他人看來是兵力雄厚軍容盛大,由此生發(fā)的感想則是南犯的周軍不足為懼,戰(zhàn)而勝之并且進而稱霸中原有期,而在慕容英武看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徒以人數(shù)虛夸,如果貿然出戰(zhàn)的話潰敗可期了。
這樣的軍隊,也就只能縮在城墻后面守一守城了,最好還要借助自己搞出來的那些火器的威力,結果南漢君臣竟然光是以兵力數(shù)量論強弱,以簡單的數(shù)量對比論輸贏,還以為湊上幾萬十幾萬的虛號就能夠嚇得住周軍似的。
但愿這幾個領軍將領不是那么顢邗,起碼在遇挫之后要懂得撤退自保。只要他們膽小一點,敗了不去強撐,敢于在不利的戰(zhàn)局下棄賀州、韶州于不顧,兩路應援大軍能夠做到及時撤退的話,賀江口與洸口還是有希望守上一守的。,
“慕容內中尉,據(jù)聞北軍分兩路南犯,每一路都不足五萬人,而我軍在賀州、韶州尚有萬余守軍,州城并不是那么容易丟掉的。北軍既要分兵占據(jù)沿途城池,又要分兵圍城,還要分兵拒我援軍,慕容內中尉何以斷言我軍必敗?”
慕容英武只是在自言自語,并沒有向身旁的哪一個宣揚自己觀點的意思,所以說話的聲音并不大,不料還是有人聽見了,并且還忍不住接上了話茬。
聽對方說話的意思,那也是看著出征軍隊的人數(shù)就覺得威武雄壯必定旗開得勝的,所以對慕容英武話中所含的意思大為不滿,以致于對“農夫一般的軍隊”這種評價就自然略過了。
慕容英武轉過頭來,卻見說話人是典宿衛(wèi)禁軍的內侍樂范,開府儀同三司的品階,執(zhí)掌宿衛(wèi)的要害,論資歷遠勝于自己,論親信也比自己稍強,卻是怠慢不得的人物。
“原來是樂太尉我并沒有說我軍必敗啊!只是眼前這些軍隊確實如同農夫一般,其戰(zhàn)力定然不如唐國的任何一支禁軍,并無能力與北軍野戰(zhàn),哪怕是與兵力相當?shù)谋避娭菘け皯?zhàn)。”
說眼前這些亂糟糟的軍隊“如同農夫一般”,慕容英武已經是相當?shù)目蜌饬耍鋵嵑芟胫苯诱f他們是烏合之眾的,只是面對著執(zhí)掌宿衛(wèi)禁軍的樂范,這么說過于打臉了,畢竟他掌管的禁軍也不過如此而已,所以慕容英武還是盡量地緩和了一下用詞。
只是慕容英武自認為的緩和說法都很難令樂范滿意。
慕容英武的話讓樂范聽得在那里直皺眉:“如同農夫一般?戰(zhàn)力定然不如唐國的任何一支禁軍?慕容內中尉是自唐國而來,也曾親自率軍與周軍交戰(zhàn),對唐軍和周軍的認識,我肯定是大大不如的,不過光靠這么看一眼行軍乘船就能看得出戰(zhàn)力來的么?”
“令行禁止,乃是戰(zhàn)力之本,昔日有人用幾種純色衣甲裝備軍隊,以齊整的陣列變換震懾群雄,正是這種道理的體現(xiàn)。”
聽到樂范的質疑,慕容英武差一點被噎住了,一個執(zhí)掌宿衛(wèi)禁軍的人,對令行禁止在戰(zhàn)力方面的基礎性作用居然這么陌生?南漢軍上下如果都是這樣的將佐,那前景就真的是太可怕了
這樣的將佐指揮這樣的烏合之眾,即使有自己提供的各種適合守城戰(zhàn)的火器,怕是也很難給周軍添多少惡心吧?不少字更何況他們居然還想著與周軍野戰(zhàn)!
斜睨著樂范,慕容英武總算是整理好了自認為恰當?shù)恼Z句:“看這些士卒列隊登船,隊列不整行間嘈雜,就像是農夫趕鄉(xiāng)間草市一般,哪里有一絲軍中味道!此等軍隊藏在垛口后面守城尚可,若是曝于荒野之中與成列之敵會戰(zhàn),我怕他們是一擊即潰北軍此次南犯固然沒有調集其百戰(zhàn)禁軍,那些州郡兵卻也是見過陣仗的,即使不能做到列陣與強敵廝殺竟日,以成列之軍對散亂之卒還是可以勝任的。”
“慕容內中尉所言都是在寬闊平野當中的會戰(zhàn),在此種地形作戰(zhàn),非列陣無以迎敵,這當然是周軍的強項,畢竟中原平闊,再差的軍隊也是那么廝殺出來的。想來當初唐軍慘敗于周軍,就是沒有利用好江南水網(wǎng)密布的地利,枉自集中大軍與周軍在平野之中會戰(zhàn)了吧?不少字”
慕容英武說得已經是盡量的客氣了,但是他那種斜睨著人的態(tài)度,還有他語氣中隱含的輕蔑,樂范卻還是很敏感地體會到了,這可堅決不能忍。只是慕容英武終究做到了表面上的禮貌,樂范也不便胡亂發(fā)作,于是也就只能臆想著慕容英武在周軍手下敗績的場景略加諷刺了。,
“我軍卻是不同,或許我軍兵器不如人,操練也不如人,誠如慕容內中尉所言,陣法同樣不如人,但是我軍是懂得揚長避短的。周軍越過五嶺來犯,五嶺之險山高水深,輜重不并行,士卒不成列,韶州、賀州等地也是叢山峻嶺,周軍正是舍其所長,就其所短,即使其有百萬之眾也無奈我何,更不要說他們連十萬兵馬都沒有。”
樂范剛開始說的時候,還有點強詞奪理的意思,畢竟“士卒不成列”的大庾嶺和臨賀嶺都已經被周軍翻越或者繞過了,韶州與賀州外圍固然是叢山峻嶺,但是州城與官道還是足夠平坦寬敞的,列陣而戰(zhàn)其實根本不成問題。
不過說著說著,樂范卻是越說越覺得自己在理了。沒錯,就是這樣的,周軍在中原作戰(zhàn)習慣了列大陣,到了韶州、賀州這些平地很少的山區(qū),大陣只會被地形割裂得支離破碎的,那些陣法完全就派不上用場,南漢軍陣列散亂其實并不是訓練不行,而是因地制宜,是為了適應北部山高水深的地形。
樂范的這一番話,直把慕容英武聽得啞然而笑:“北軍的那些禁軍確實如你所言,都是在中原平闊地帶征戰(zhàn)慣了的,還真未必能夠適應五嶺周邊的地勢,不過此次北軍南犯的是武平軍與江南的州郡兵,楚地南部和虔州等地同樣是叢山峻嶺,他們何曾會陌生了山區(qū)?”
樂范前面那一段扎他心窩子的話,慕容英武倒是不想再去辯駁了,當初周軍可不光是靠著兵器犀利和陣列嫻熟,他們的水軍其實比南唐軍還要優(yōu)勝,江南水網(wǎng)地帶根本就削弱不了周軍的,只是敗都已經敗了,再怎么辯駁都回不去的。
反倒是和樂范的這一番對話,讓慕容英武有些明白過來,為什么那個郭家小兒派來進攻嶺南的是南方的州郡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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