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四十九
夜色深沉,涼意漸漸襲來,林間小道上,寒意更重些許。</br> 周圍樹木環(huán)繞,茂密繁雜,擋住了夜空中那月亮照下的月光,腳下,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br> 而山間多小物,時(shí)不時(shí)有蟲子的鳴叫,與風(fēng)吹樹葉的嘩嘩聲響起。白日里,這里是幽靜的林間小路,這眼下,這滿是黑暗,只能憑借著手中火折子稍微照亮一點(diǎn)前方的路。</br> 漆黑不見底的那條路上,莫名有種陰森的詭異感。</br> 木云枝是頭一回在晚上來此處,心下有些緊張,往前走時(shí)不由自主伸出手扯住了木循陽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動著,絲毫不敢從他身邊離開。</br> 木循陽輕笑一聲:“我說小妹,你都這么大的人了,還怕走夜路?時(shí)不時(shí)做什么虧心事了?”</br> “呸呸呸!”木云枝拍了下他肩膀:“我才沒有做虧心事呢。這烏漆嘛黑的地方,我一個(gè)姑娘家,害怕才是正常的好吧。你讓青蘿和彩衣來,她們照樣不敢!”</br> 她努了下嘴,似有點(diǎn)點(diǎn)小脾氣。</br> 木循陽失笑,很給面子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妹說的是,這么黑的地方,姑娘家不害怕才不正常。”</br> “沒錯(cuò)!”</br> 木循陽又笑了兩聲。</br> 繼續(xù)往前走,大抵是快走到那條路的盡頭,四面來風(fēng),寒意刺骨。盛夏京城的晚間的溫度正正適宜,這里卻莫名寒冷。</br> 木云枝衣衫單薄,風(fēng)吹起時(shí),她哆嗦了下,伸出手摩挲了兩下胳膊,試圖借此來減輕稍許的寒意。</br> 木循陽察覺到:“冷?”</br> “有點(diǎn),”木云枝點(diǎn)點(diǎn)頭:“這山林里就是比外面要冷些。”</br> “確實(shí),”木循陽也點(diǎn)了下頭:“是我考慮不周,該給你帶件披風(fēng)的。”</br> 木云枝笑了下,伸手輕輕推了推木循陽肩膀:“好了好了,先不說這個(gè),我們是不是快要到了?”</br> “路的盡頭就是了。”</br> “那我們快走,外面冷,趕緊去屋子里取取暖!”</br> 木循陽笑了下:“好。”</br> 兩人加快步伐,不到片刻,便抵達(dá)了那條路的盡頭。站在那兒,可以看見坐落在茂密山林之間的青林寺。</br> 寺前只有兩盞昏黃的燈盞燃著,即便隔著燈罩,里間的燭火被風(fēng)吹的搖曳些許,仿佛隨時(shí)都能熄滅。漆黑夜色的遮掩下,看不太清楚外圍的環(huán)境,但隱約可見,周遭都是樹木。</br> 時(shí)不時(shí)有風(fēng)拂過,吹動樹葉嘩嘩作響。</br> 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極其清晰。</br> 兩人大步朝青林寺走去。大門緊閉。周圍只有風(fēng)與些許小蟲子鳴叫的聲音。</br> 木循陽去敲門:“有人在嗎?主持?羅鷹?”</br> 而后兩人在門口稍等了會兒,里面響起一陣匆匆忙忙的腳步聲,沒一會兒,寺門被打開。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gè)穿著一襲青衫的和尚。</br> 他看起來年紀(jì)有點(diǎn)大,臉上滿是溝壑皺紋,身形微微佝僂,抬眼看他們時(shí),稍稍瞇著眼睛,像是看不太清楚。</br> 木循陽笑道:“主持,我是木循陽,前些日子來過,還記得嗎?”</br> 主持看清楚了木循陽面容,咧開嘴笑了:“是是是,老衲記得,是木家二少爺。今日怎的如此晚前來?”</br> 剛說完,便看見了站在木循陽身后的木云枝,他疑惑了下:“這位姑娘是……”</br> “這是我家小妹,云枝。是同我一道前來接大哥回家的。”</br> 主持點(diǎn)了點(diǎn)頭:“木小姐好。”</br> 隨后他打開寺門,讓開身體讓他們進(jìn)去。</br> 木云天所住的院落在青林寺的最后面,偏僻,但十分安靜。用來靜養(yǎng)是再好不過的。</br> 只是木云枝不由有些擔(dān)憂,大哥身體本就不好,還住在這么偏僻寒冷的地方,似乎不是很合適。</br> 過去的路上,木云枝打量了下四周的環(huán)境。</br> 這里就是一處普通的坐落在山林里的寺院,若非要說有什么不同的話,那便是冷清了些。除去木云天一行人在,這寺里加上主持總共也不過五個(gè)人。</br> 偌大的寺院,竟如此清冷。</br> 主持將他們送到木云天所住院落外,便離開了。</br> 木循陽伸手敲門:“大哥,羅鷹,是我,循陽。”</br> 木云枝安靜在一旁等著。</br> 沒一會兒,便有人過來開門。開門的,正是木云天的侍衛(wèi),羅鷹。</br> 見他們二人深夜來訪,羅鷹臉上顯然是有些吃驚的。木循陽來,也沒什么,怎的太子妃也跟著一起來了?!</br> 羅鷹連忙行禮:“參見太子妃,見過二少爺。”</br> “不用這么客氣,”木云枝擺了擺手,又問:“我大哥呢?”</br> “大少爺在房間,剛剛睡下。”</br> “睡下了?”</br> “是的,大少爺這幾日睡得不是很好,今日早些時(shí)候方才吃了藥,剛睡一會兒。”</br> 木云枝與木循陽對視一眼,看來他們到的不是時(shí)候。不過既然大哥睡著了,他們自然不能直接去打擾,反正今晚也不會啟程離開。</br> 但有件事情還是得趕緊處理。</br> 來的路上見到?jīng)鰢箞F(tuán)的事,必須立刻傳回京城。木循陽同羅鷹說了下,便即刻飛鴿傳書將信送回京城,希望家里人能趕在涼國使團(tuán)正式入京前得到消息。</br> 夜深,木云枝也累了。</br> 羅鷹為他們安排了房間,他們過去直接休息。</br> 等確定他們都睡下后,羅鷹躡手躡腳去了木云天的房間。漆黑卻未點(diǎn)燈的房內(nèi),窗戶開著,借著窗外的月色,依稀可見有個(gè)人正坐在那兒。</br> 羅鷹走過去:“大少爺。”</br> “都聽見了。”</br> 木云天坐在輪椅上,他背對著羅鷹,隱約只能看見一個(gè)背影的輪廓。他聲音很輕,卻吐字清晰:“讓京城里的人盯著涼國使團(tuán),看看他們此番前來到底所為何事。”</br> “是。”</br> “還有,給父親安排的生辰慶祝歌舞準(zhǔn)備的如何了?”</br> 羅鷹點(diǎn)頭:“大少爺放心,一切都按您的安排準(zhǔn)備好。”</br> “嗯,”木云天身體稍稍倚靠在輪椅上,聲音里多了幾分倦意:“你出去吧,我累了。”</br> “是。”</br> 隨后羅鷹便輕聲退出了房間。</br> 坐在輪椅上的木云天,一只手撐著腦袋,另一只手的手指輕輕的敲著輪椅扶手,面容有些許倦意,可眼睛卻盯著他面前那張桌子上還未完成的畫卷。</br> 木循陽與木云枝來的不是時(shí)候,這幅畫只差最后一部分便可完成。他正在興致頭上,卻被戛然打斷。</br> 這會兒,卻是再沒了想要繼續(xù)畫下去的感覺。</br> 月色照耀下,依稀可見桌案上那幅畫,是幅美人圖。只可惜,沒有瞄上面容。</br> 他緩緩閉上雙目,身體放松靠在輪椅上。安靜的房間里,響起一聲輕輕的嘆息。</br> 翌日,天微微亮,便聽見院中有人嬉笑的聲音。</br> 木云天睜開眼,從睡夢中掙扎出來,他抬手輕揉了揉眉心,表情依舊帶著幾分倦意。似乎是沒睡好,亦或者,是做了個(gè)噩夢。</br> 院中又有笑聲響起。</br> 木云天一愣,笑聲熟悉。他這才響起昨晚木云枝隨著木循陽來了這里。這會兒,想必是他們二人在院中玩鬧。</br>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br> “大哥!”少女清脆如鈴的笑聲在門外隨著響起:“大哥,你起來了嗎?現(xiàn)在是用早膳的時(shí)間,不能賴床啊。”</br> 木云天嘴角笑意自然浮現(xiàn),方才那股倦意這會兒已經(jīng)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柔和。</br> 他開口應(yīng)聲:“已經(jīng)醒了,進(jìn)來吧。”</br> 然后房門被打開。</br> 木云枝端著給他洗漱用的熱水面帶微笑進(jìn)了房間。</br> 木云天望著她,眼中滿是笑意。他推著輪椅緩緩過去,木云枝將擰好的布巾遞到他跟前:“大哥,洗把臉,然后漱漱口。二哥和羅鷹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早膳,很快就能好。”</br> 木云天點(diǎn)頭,從她手里接過那塊布巾:“多謝枝枝。”</br> “都是一家人,這么客氣做什么?”</br> 木云天洗漱時(shí),木云枝就在邊上等著,隨時(shí)準(zhǔn)備給他幫忙。但木云天已然習(xí)慣這種生活,即便木云枝不在這里,他也可以做的十分自如,不需要木云枝施以援手。</br> 房內(nèi)只有他們二人,莫名有些安靜。</br> 木云天猶豫了下,還是開口:“枝枝,這段時(shí)日,你在東宮與太子殿下相處的如何?”</br> 一聽到太子殿下幾個(gè)字,木云枝的眼睛瞬間亮了,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笑嘻嘻的抬手捧著臉,講話的語氣都不由輕快了些。</br> “我和太子殿下很好啊,”她看了木云天一眼,眼睛彎彎:“太子殿下對我特別好,我也很喜歡他。”</br> 喜歡……</br> 木云天抿了下唇,眼中有一絲異樣情緒浮現(xiàn)。放在輪椅扶手上的雙手不由自主抓緊了些。</br> 木云枝再次轉(zhuǎn)頭朝他看過來的時(shí)候,木云天緊握著的雙手瞬間松開,臉上有笑容浮現(xiàn)。</br> 他輕點(diǎn)了下頭:“那就好。”</br> “太子殿下人是很好啦,但就是最近不是很太平,”木云枝雙手捧著臉,忽然嘆了口氣:“太子殿下已經(jīng)連著兩次在東宮遭遇刺殺了!”</br> 木云天一愣,眼神頓時(shí)暗了些許。</br> “也不知道那個(gè)刺客是哪里冒出來的高手,出入東宮竟然跟自己家一樣,連三哥偷偷翻墻進(jìn)來都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守衛(wèi)明明很森嚴(yán)來著!”</br> 木云枝沒忍住又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殿下那邊有沒有查到刺客的線索,唉……”</br> 木云天從思緒中回過神來,伸出手在木云枝腦袋上輕輕拍了拍:“枝枝,姑娘家的不要總是嘆氣,容易長皺紋的。太子殿下的事,他會自行處理,用不著你擔(dān)心的。”</br> “我是擔(dān)心太子殿下的安全,上回刺客可傷到他的臉了,萬一下次……”</br> 木云枝抿了抿唇,忽然沒有繼續(xù)講下去,像是擔(dān)心自己說的話會一語成讖。</br> 她不想烏鴉嘴,便索性不說了。</br> 木云天道:“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何況,他身邊有人護(hù)著,你何必如此擔(dān)憂?”</br> “我就是擔(dān)心嘛,他可是我的夫君啊。”</br> 木云天怔了下,眼中有一絲詫異閃過,而后迅速消失。</br> 他眨了下眼,忽的笑了聲:“是啊,太子殿下是你的夫君,你為他擔(dān)心是應(yīng)該的。”</br> 應(yīng)該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