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四十八
木承州生辰在即,按往年大家都在京城的慣例,一家人定是要團(tuán)聚的。木云枝同秦驍說過后,扭傷的腳好了后,便帶著青蘿歡歡喜喜的回去了。</br> 那時(shí),離木承州生辰只剩下五日。</br> 木云枝剛到木府,還在馬車上便瞧見木循陽在木府門前準(zhǔn)備馬車,似乎是要出門。只不過,馬車是空的,也并無其余物資。她想了想,二哥這大概是準(zhǔn)備去青林寺接大哥回家為爹爹慶祝生辰。</br> 她從馬車上跳下來,一路小跑過去。笑著開口:“二哥,你這是要去青林寺嗎?”</br> 見木云枝回來了,木循陽笑了下,繼而點(diǎn)頭:“是啊,今日出發(fā),爹生辰前一日便可將大哥接回家了。”</br> 木云枝笑著舉手:“那我也去!”</br> “你?”</br> 木循陽稍稍詫異。她如今是東宮太子妃,不能隨意出門好幾日不回去的吧?</br> 看木循陽似乎有些擔(dān)憂,木云枝連忙解釋:“我都和殿下說過了,這幾日會住在木府,跟著二哥你去接大哥回來肯定是沒問題的。要是殿下問起,我讓青蘿解釋一下就是了。”</br> 說著,木云枝看向站在她身側(cè)的青蘿,道:“青蘿,你留下,我跟二哥去接大哥。要是殿下來了,你如實(shí)回答便是。”</br> 青蘿點(diǎn)點(diǎn)頭:“是。”</br> 木云枝都這么說了,木循陽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便應(yīng)允帶她一起去。</br> 按原本安排,木循陽是騎馬先行,木府隨從駕馬車跟在后面。但木云枝要跟著一起去的話,那么原先的安排就得做出些許改變。</br> 畢竟,她現(xiàn)在是太子妃。</br> 木云枝一聽,露出些許無奈笑容來。她雙手叉腰站在木循陽跟前:“二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我才嫁進(jìn)東宮多久啊,我有那么虛嗎?居然連馬都不給我騎了?”</br> “這……”木循陽笑了下:“路程稍遠(yuǎn),怕你受不住。”</br> “怎么可能!我身體好著呢,天天都在鍛煉。”</br> 說著,木云枝還拍了拍自己胳膊。她想表示自己的健壯,但她細(xì)胳膊細(xì)腿的,在木循陽面前著實(shí)是沒有什么說服力。</br> 但木循陽還是答應(yīng)了。</br> 木云枝會騎馬。她既愿意跟著一起,自然不能拒絕。若是她有些累了,讓她同自己共騎一匹馬就是。</br> 再不濟(jì),回來挨頓罵便是,她開心才比較重要。</br> 兩人騎馬上路。</br> 許久未曾騎馬的木云枝此刻顯得激動(dòng)不已,臉上笑容從上馬開始便沒有消退下去,眼睛笑得彎彎的,眼中似是有光。</br> 青蘿站在木府門前,望著木云枝與木循陽一道騎馬離去的背影,直至他們漸行漸遠(yuǎn),她再也瞧不見后才轉(zhuǎn)身進(jìn)了木府大門。</br> 騎馬出了城門后,木云枝竟覺得這城外的空氣比城內(nèi)的要好上一些,有種莫名的輕松愉悅之感。</br> 他們一路往南邊去,小路偏僻,一路上都沒見著什么人,倒是安靜,可以讓他們肆意些許。</br> 木循陽騎馬到木云枝身側(cè),道:“小妹,不必騎這么快,時(shí)間還早,我們在天黑前趕到驛站便是。”</br> 這會兒已過午時(shí),青林寺離京城本是兩日的馬車路程,他們騎馬,速度快些,即便不停歇也要大半日。若是木循陽自己一人,他定是連夜過去,可如今身邊跟著個(gè)木云枝,晚上自然得休息休息。</br> 木云枝點(diǎn)頭應(yīng)下來:“知道了。”</br> 她當(dāng)即放慢了些許速度,耳邊呼嘯的風(fēng)聲漸漸弱了下來,周圍的景色更為清晰映入她的眼簾。</br> 她稍稍瞇著眼,嘴角笑意升起。她深呼吸了下,張開一只手臂,感受著頭頂?shù)牧胰眨c肆意橫行而過的風(fēng)。</br>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br> 像是有什么被禁錮許久的東西從黑暗中掙脫了束縛,破碎而出,迎著璀璨的陽光,喧鬧狂妄的陣陣大風(fēng),還有她滿心的歡喜,現(xiàn)身到了這個(gè)溫暖的世界。</br> 她笑了兩聲,忽然轉(zhuǎn)頭朝旁邊的木循陽喊了句:“二哥,我想和太子殿下一起像這樣騎馬!”</br> 木循陽失笑:“好啊,那等我們回去了,我就和你家太子殿下說,說他的太子妃想要同他一起騎馬!”</br> 木云枝笑的更為爽朗了些。</br> 風(fēng)里,似乎有她的笑聲回響著。</br> 暮色降臨時(shí)分,他們在去青林寺必經(jīng)的一處驛站前停下。</br> 二人剛從馬上下來,小二便笑著迎了出來:“兩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br> 木循陽道:“安排兩間相鄰的上房,準(zhǔn)備些飯菜。還有,馬匹要用精飼料好生喂著,明日得趕路。”</br> 說完,木循陽拿出一錠銀子丟到小二手里。</br> 小二用手摸了摸,而后眼中驚喜,連忙笑道:“好嘞,兩位客官里面請,保準(zhǔn)讓你們滿意!”</br> 驛站和客棧相差不大,唯一的不同便是里面的格局。很明顯的兩極分化,大堂很寬敞,大約是為了接待來自不同地方的客人。</br> 他們進(jìn)去時(shí),里面沒幾個(gè)人在,空曠的大堂里,隱約還能聽見他們的腳步聲。</br> 剛?cè)胱€沒來得及喝口茶,驛站門口便來了一大批人。腳步混亂,聲音嘈雜,似乎還有幾輛馬車。</br> 木循陽與木云枝對視了眼,兩人頓時(shí)警惕起來,表面上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淡定模樣,繼續(xù)倒茶、喝茶。</br> 很快便有人走了進(jìn)來,看起來是個(gè)侍衛(wèi),匆匆忙忙掃視了大堂一眼,而后走向柜臺上擦拭桌面的小二跟前,將手中的佩劍重重的按在桌子上。</br> 小二抬起頭,先是瞥了眼那把劍,而后才抬起頭來,笑著開口:“客官有何吩咐?”</br> “你們店里所有的房間,我們家大人包了,讓別的人都出去!”</br> “這……”</br> 小二笑了笑:“這位客官,別的客官都已經(jīng)住下了,小店怎好意思將他們趕出去,這……這不太好啊。”</br> “嗯?”</br> 侍衛(wèi)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手中未出鞘的佩劍再一次重重的砸在桌面上,發(fā)出不小的聲響。</br> 大堂里正吃飯的幾個(gè)人不由看了過去,有些不愿意惹事的,匆匆忙忙收拾了東西離開,還有些不愿意讓步的,就繼續(xù)坐在原來的位置,像看看來這里的人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gè)大人物,居然讓所有的人都離開!</br> 這荒郊野外的,夜色已然降臨,離開了此處,怕是只能露宿在林中了。</br> 木云枝與木循陽自然沒動(dòng),依舊穩(wěn)穩(wěn)坐著,全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br> 外面又有人進(jìn)來。為首的,是個(gè)身穿華服的男人,他留著胡子,身材魁梧,兩只手,是個(gè)手指頭上都戴著款式不同的寶石戒指,一看就極其闊綽。</br> 之后進(jìn)來的,個(gè)子稍微消瘦些,八字胡子兩邊開,表情擰的像個(gè)苦瓜,沒有半分好臉色。</br> 最后進(jìn)來的,是個(gè)蒙著面紗的女子,手里拿著一把劍。剛進(jìn)來,便掃視了一眼大堂,而后視線落在了離他們所在位置最遠(yuǎn),且并未正眼看他們的木云枝與木循陽身上。</br> 他們的裝扮,不像是昭國人士。</br> 那個(gè)蒙著面紗的女子給了身材魁梧的男人一個(gè)眼色,他會意后,帶著兩個(gè)侍衛(wèi)走向了木云枝與木循陽。</br> 身影籠罩,幾乎蓋住了大半張桌子。</br> 他笑著摸了摸手上的寶石戒指:“兩位,今日這驛站我們包了,還請你們給個(gè)面子,去別處住,我愿意給你們兩倍的房錢,如何?”</br> 木循陽表情淡淡喝了口茶,語氣略顯不善:“外面已經(jīng)天黑,這會兒去找別處,你覺得還能找得到?”</br> “公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啊。”</br> 木循陽忽的笑了聲。他放下手中杯盞,緩緩起身。</br> 站起來后,他甚至比那個(gè)身材魁梧的男人還要高上一些。所謂借著魁梧身材在他面前施展的威壓,此刻半點(diǎn)都沒有起到作用。</br> 他環(huán)抱著雙臂,臉上帶著笑容,可眼底卻滿是寒意:“此處乃昭國地界,且離京城不遠(yuǎn),不知幾位從何而來,所為何事?”</br> 那人一愣,眼中有些許詫異。</br> 他身后那個(gè)苦瓜臉的消瘦男子隨即上前:“不要跟他廢話,趕緊把他們趕出去!”</br> “呵,”木循陽嘴角上揚(yáng):“那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gè)本事。昭國地界,是你們這群涼國人能放肆的地方嗎?”</br> 眨眼間,原先放置在椅子邊的長劍被他瞬間拔出,劍刃寒光一閃,便抵在了想要?jiǎng)邮謱⑺麄冓s出去的苦瓜臉的脖子上。</br> 只差分毫,稍稍用力便可直接劃破他的脖子。</br> 魁梧男人與苦瓜臉男子皆是一驚,顯然,這種情況,他們并未預(yù)料到。</br> 木云枝嘴角微微上揚(yáng),眼中有些許笑意浮現(xiàn)。</br> 蒙面女子見狀,立即走上前去,匆忙著拱了拱手:“這位公子,這是個(gè)誤會。他們二人不會講話,我們沒有惡意,我們來自涼國不假,卻是拿著出使詔文前來見昭國皇帝陛下的。”</br> “出使詔文?”木循陽瞇了瞇眼:“你們是涼國使團(tuán)?”</br> “正是。”</br> “沒聽說過涼國使團(tuán)要入京的事,我怎知你們說的是否屬實(shí)?”</br> “公子身手不凡,想必是京城中有名望之人,若是您不信的話,可以隨我前去外面的馬車,我們涼國幾位使團(tuán)大人,與三公主都在外面的馬車?yán)镄菹ⅰ!?lt;/br> 木循陽皺了下眉,隨后與木云枝對視了眼。</br> 木云枝緩緩起身:“既如此,那我們便出去瞧瞧。”</br> 木循陽收回劍:“好。”</br> 兩人隨著那位蒙面女子出了驛站,夜色中,肉眼可見的馬車便有五六輛,之后似乎還有被夜色遮掩住的幾輛馬車。具體數(shù)目,看不清楚。</br> 但這種陣仗,尋常人定是不會如此招搖過市。難不成,他們真是涼國前來昭國出使的使團(tuán)?</br> 木循陽抿了下唇,心下有些擔(dān)憂。可這事,他在京城時(shí)是半點(diǎn)沒有聽聞啊。再看木云枝眼中神色,也不像是提前知曉此事。</br> 這是怎么回事?</br> 按理說,他國使團(tuán)來訪,即便木府不知道,太子也定然知曉才是。為何,一點(diǎn)消息都未曾傳出?</br> 蒙面女子將出使詔文拿來,木循陽卻沒有去看。以他的身份,還沒有資格去看那種東西。</br> 但詔文上的火漆與印章他都認(rèn)得。</br> 他緩緩開口:“既然你們真是涼國使團(tuán),那這驛站,便讓給你們了。只是我得提醒你們一句,在昭國地界,你們還是不要再像方才那般放肆才好。”</br> “是,”蒙面女子點(diǎn)頭:“公子說的對。”</br> 木循陽轉(zhuǎn)身和木云枝交換了下眼神,兩人沒有做太多停留,很快便牽著馬離去。</br> 待走遠(yuǎn)了些,看不見涼國使團(tuán)的隊(duì)伍后,木循陽才開口:“此事古怪的很,必須得趕緊告知爹和阿娘,搞清楚這涼國使團(tuán)忽然前來到底是做什么的!”</br> 木云枝點(diǎn)頭:“那我們趕緊上路,先到大哥那兒再說。”</br> “嗯!”</br> 他們離去后沒多久,安穩(wěn)坐在馬車內(nèi)的涼國三公主凌穗兒緩緩走出。她臉上,亦掛著一塊面紗,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了那一雙似有秋水脈脈含情般的大眼睛。</br> 她望著早已瞧不見身影的黑暗方向,緩緩開口:“秋意,剛剛那位,便是木府二少爺,對嗎?”</br> 另外那位蒙面女子點(diǎn)頭:“回公主的話,正是木家二少爺,木循陽。只是不知,他此刻為何會在這里。”</br> “無妨,”凌穗兒語氣依舊平淡:“我們很快便要入昭國京城了,日后有的是跟他打交道的機(jī)會,不急在這一時(shí)。”</br> “公主說的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