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瑪格麗特
本就昏暗的房間,因為謝之煜的逼近,如一層巨大的陰影籠罩余檀。他這個人人如其名,身上永遠有一股囂張氣焰,叫人無法忽視。
余檀的周身更是被清淡的青檸氣息裹挾,退無可退。
六年時間沒有怎么聯(lián)系,余檀再看謝之煜時,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是個男人。
這么想確實有點可笑,但余檀以前真沒拿謝之煜當個異性。他們五歲認識,六七歲的時候還躺在一個被窩,**歲的時候還一起手牽手去上學,十幾歲的時候余檀還扒拉著謝之煜要穿他的衣服。
可是,現(xiàn)在的謝之煜是個男人。
醉酒的女人和清醒的男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氣氛曖昧不清。
余檀啪地一巴掌推開謝之煜,拉起被子裹著自己,瞪著他:“謝之煜!你對我做什么了!”
謝之煜順勢雙手抱臂站在余檀面前,俯瞰著她,戲謔:“你怎么不說你對我做了什么?”
“你還是個男人嗎?對一個醉酒的女人下手?”
“那你倒是說說看,我對你下什么手了?”
“你混蛋!”
“怎么酒一醒,我的風評到你這里就成混蛋了?”
謝之煜張揚笑了笑,干脆搬了條凳子坐在余檀面前,一副準備找她算賬的姿態(tài):“說吧,怎么賠。”
余檀一口氣上來:“我還沒找你賠呢,你好意思找我賠什么?”
“高定西裝襯衫,純手工皮鞋。”謝之煜瞇了瞇眼,“你吐了老子一身,你有多惡心你知道嗎?”
“哦……”余檀將被子拉起到自己臉上,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嚇死我了,我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
“你覺得能發(fā)生什么?醉魚。”
余檀:“……”
她當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喝酒真的斷片,記憶硬生生斷了一截。
謝之煜耐心幫忙回憶:“有只魚喝了酒變成醉魚,滑不溜秋的讓人怎么都抓不住,又是哭,又是笑,滿嘴胡話。”
事實情況也的確如謝之煜所說。
他到訂婚包間的時候,余檀那一大家子的親戚都走了,她喝得爛醉如泥抱著凳子腿不松手。
謝之煜好不容易把人給抱起來了,她嘰里呱啦說一堆的話,最后吐了他一身。這人真的蠢得可以,害了別人也坑自己。那件紅色旗袍胸口一灘污穢,沒辦法,謝之煜只能把她抱到樓上處理。
云天府那么大的酒店,謝少東家的套房是頂配。
謝家在本市也有好幾處豪華住宅,但謝之煜回國之后就直接住在酒店里。
楊韶美從始終在跟在一旁。
所以余檀身上弄臟的衣服是她媽給換的。
退婚一事可大可小,余檀是喝醉了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楊韶美還得趕回去堵親戚的嘴,商量后續(xù)事宜。
本來是想帶余檀回家的,可謝之煜說人都已經(jīng)睡著了,就讓她好好睡一覺吧,小丫頭估計是真的殤到了。
楊韶美又氣又心疼,咬咬牙念叨余檀幾句:“你個死丫頭,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喝那么多酒干什么!把自己喝成這個樣子,還叫別人看笑話。”
余檀是半句也沒聽著,全落了謝之煜耳里。
謝之煜穩(wěn)妥得勸著:“她這個人一向倔脾氣,心里估計一堆的委屈沒跟您提。”
這句話叫楊韶美淚眼婆娑,對著空氣大罵陸彥:“之煜你倒是說說看,怎么會有這種男人?”
謝之煜說:“人這輩子難免走點彎路,吃一塹長一智。”
人在謝之煜這里,楊韶美是放一百個心。
經(jīng)由謝之煜這么一回憶,余檀也想起了一些。
她心情瞬間低落,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悶悶地問:“謝之煜,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謝之煜起身,留余檀一個高大背影,磁沉的話隨后砸來:“余檀,我回來不是看你笑話的。”
他出了房間。
余檀低頭,雙手抱著膝蓋坐著,把臉埋在被子里。
發(fā)呆。
不說還好,一說余檀更難受。
真的可笑。
他們那么多年沒見,卻讓他看到這么一個天大的笑話。
怎么偏偏就是謝之煜。
隔音地毯吸走謝之煜的腳步聲,他不知何時回來,伸手輕輕拽了一下她腦袋上的那個松松垮垮的小揪揪。是楊韶美給余檀綁的丸子頭,那會兒幫她擦拭身體不方便,干脆就把她散落在身上的頭發(fā)全部攏起來。
謝之煜手指就那么輕輕碰了碰,余檀的頭發(fā)忽然全部松散下來。微卷的波浪長發(fā)像是散落的海藻遮住她兩邊顴骨,顯得臉更小。
余檀下意識抬起頭,雙眼霧懵,像沒睡醒,整個人有點天然呆。
謝之煜看著她怔了怔。
余檀沒什么好氣:“干嘛呀?”
“能干嘛?”謝之煜將手上擰開的礦泉水遞給她。
余檀是真的渴,接過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謝之煜抬手看了眼腕表。
他一身商務(wù)裝扮,利落的短發(fā),從頭到腳的高不可攀。
余檀沒忘要賠他衣服:“多少錢啊?”
謝之煜笑:“把你賣了也不夠賠的。”
“多貴?”
謝之煜用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比劃了個數(shù)字。
余檀試探性開口。
謝之煜:“多加一個零。”
余檀:“我去!你怎么不直接去搶呢!”
“所以我跟你算過嗎?”謝之煜斂了斂神色,“小魚兒,這些年我要是真的跟你算,你跟我算得清嗎?”
他氣勢太足,雙眸只是凜凜望人一眼,總能叫那些妖魔鬼怪顯出原形。
余檀心虛,轉(zhuǎn)移話題:“現(xiàn)在幾點了啊?”
“下午六點半。”
“哦。”
謝之煜沒什么時間陪余檀在這里啰嗦,他扯了扯領(lǐng)口,給余檀叫了餐。
他叮囑:“我一會兒就回來,你自己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等會兒再帶你出去吃。”
余檀好奇:“你要干嘛去啊?”
“參加一個婚禮。”
“誰的?”
“元儀。”
余檀有些吃驚:“你媽媽……她又要結(jié)婚啦?”
“挺好的,加上老子在她肚子里那次,這算是第四次參加她的婚禮了。”
謝之煜媽媽元儀的事情,作為晚輩的余檀沒有資格做什么點評。
果然,人類的本質(zhì)是八卦。
聽說元儀又要結(jié)婚,余檀頓時覺得沒有難受了。這些年,光余檀所知,元儀就嫁了兩次。當然,每次元儀都是越嫁越好。只不過這兩年兩家人走動少了,余檀也不知道她又離婚了。
本質(zhì)上,余檀是欽佩元儀的,但凡見過元儀的人很難不被她身上的氣質(zhì)征服。元儀是余檀見過最敢愛敢恨,也最有先進思維的女人。
“余檀,你別學元儀那一套。”
謝之煜留下這么一句話后離開了房間。
人走,房間里還殘留著他身上濃郁的青檸氣息。
謝之煜以前沒有用香水的習慣,人生的第一瓶香水是余檀送的。
余檀說過謝之煜給她的感覺是淡淡酸澀又透著香甜的滋味,像是夏日里冰鎮(zhèn)的青檸氣泡水。
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那個在操場上打籃球的謝之煜。
一身定制的籃球衣,腳踩限量版紅白球鞋,再簡單不過的搭配,卻在人群中被余檀一眼找尋。他高挑的個子,永遠拽到不可一世的氣質(zhì)。
他就站在籃球架下,手上抱著一顆籃球,整個人暴露在刺眼的陽光下,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濕,目光朝場外搜尋,與余檀相撞。
他朝她勾唇一笑,隨意地拉著衣擺擦拭下顎線掉落的水滴,繼而朝她跑來。修長的眼睫被陽光投到眼瞼下形成一道陰影,高挺的鼻骨分割出流暢的五官線條。
他不打一聲招呼搶走她手上喝了一半的青檸味氣泡水,擰開,仰頭暢飲,凸起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
余檀后知后覺反應過來,氣呼呼:“謝之煜!你要死啊!干嘛把我的水喝光啊!”
謝之煜輕咳一聲,說她沒有眼界力:“你來看我打球不給我送水?”
余檀:“我又不是你們班的,憑什么給你送水啊!”
謝之煜:“白癡。”
……
余檀這會兒算是徹底清醒了,腦子里零散的片段開始胡亂組合一通。
早就不是學生時代了。
找到手機,解鎖屏幕。
柏蓉蓉的未讀消息在置頂。
柏蓉蓉:[啊啊啊啊!你那個青梅竹馬也太帥了吧!
柏蓉蓉:[瘋了!你不知道他抱你的時候有多
柏蓉蓉:[我怎么就沒有這么一個青梅竹馬啊!
柏蓉蓉:[要我說,你還不如嫁給這位青梅竹馬呢!
柏蓉蓉:[圖片
柏蓉蓉:[你看圖片,像不像他抱著你搶婚?
余檀點開圖片,是謝之煜打橫抱著她的畫面,她小小一只依偎在他懷里,手里緊緊攥著一只裝著瑪格麗特的花瓶。
照片顯然是偷拍,背景有些許模糊,可氛圍感卻是實打?qū)嵉摹?br/>
還真的像搶婚。
余檀從未對謝之煜有過非分之想,主要是,她完全無法想象。
以前兩個人關(guān)系太熟了,謝之煜是像她家人一般的存在。
光是想想都覺得是在亂.倫。
可今時今日,有些東西隨著時間的發(fā)酵,似乎在悄然發(fā)生改變。
手機振動。
余檀低頭看了眼。
竟然是陳珍。
CHENZHEN:[能約你見一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