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2)
他咧著油光的大厚嘴唇說:“這可不能告訴你!”
鄉(xiāng)下的夫婦,有這么三天五天不在一條炕上,淺花就犯了疑心。她胡猜亂想,什么工作呀,夜間出去白天回來?她家住在頂南頭村外,不常有人來;她想,村里干部多著呢,別人不一定這樣。這一天,大街上劉喜的媳婦來借梭來,淺花就問她:“大嫂子,你聽見說教人又要出來‘掃蕩’嗎?”
“投聽見說呀!‘掃蕩’怕什么呀,我就不怕。”
“可是俺家他爹沒事忙,現(xiàn)在連黑夜間也不家來睡覺了!”
“哈!不家來睡覺,到哪里睡呀?”這女人大吃一驚,張著嘴問。
“誰知道,有這么三四宿了,人家說工作忙。”淺花嘆了一口氣。
“準是工作忙唄!”那女人說著,卻撇了撇嘴,“工作忙,一天家是男女混雜,咱也不知道那是干什么工作!”
“大嫂子,體聽見什么風聲了嗎?”淺花直著眼問。
“投有,你家他爹很老實,不象那些流氓蛋,你們夫妻的感情又不錯!不過你要留點神,年輕的人說變心可快哩f街上那些小狐貍們可能勾引著哩!說句不嫌見怪的話吧,哪一個不比你年輕。”
這一晚淺花留上心,心里也頂生氣。做晚飯了,丈夫從炕上爬起來迷著眼走出來說:“搟點白條子吃吧?”
淺花的臉刷的拉下來,嘴噘的可以拴一匹小驢,臉上陰的只要有一點風吹就可滴下水來,半天才喪聲喪氣地說:“吃好的吧,你是有了功的了!”
“有功投功,反正盡自己的責任。”丈夫認真地說。
“甕里沒水!”淺花把手里的空水瓢往甕里一丟,大聲地說。
“我去擔。”丈夫不緊不慢地擔起水桶出去了。
等他擔了水來,淺花還是生氣,在灶火前低著頭,手里撕著一根柴禾葉。丈夫說:“快燒吧,你也知道發(fā)愁?別發(fā)愁,只喲啊我們有準備,多么困難的環(huán)境也能通過去。”
淺花越聽越投有好氣,她想,你念什么咒呀!她打起來,可是手有些顫;火鐮鑿在火石下,火星卻落不到火絨上。丈夫接過去給她打著了,咧著大嘴笑了筅說:“真笨。”
“我們是笨。”淺花把火點著,一手拉動風箱,“你去找精靈的去啊!”丈夫也聽不出頭緒,他以為女人也正在不高興,他就坐在臺階上去,看著野外的高粱在晚風里搖擺。近來天早,高梁長的才一尺來高,他想,下場透雨吧,高集長起來,就是敵人“掃蕩”也不怕了。他望著那里發(fā)呆,淺花又忍不住,她扭轉頭來問:“你別又裝傻,我問你,這幾日夜里你出去干什么來?”
“搞工作。”丈夫回過頭來,還是心平氣和地說。
“什么工作?”
“抗日工作。”
“你不用和我花馬掉嘴,你好好地告訴我沒事!”
女人是那么橫,直眉瞪眼臉發(fā)青,丈夫也有些惱了。惱的是,女人為什么這么糊涂,這么頑固,這么不知心,這么不心疼人,我黑間白白累個死,心里牽掛著這些事,她不知道安慰我,還凈找斜碴!他也嚷著說:“我不能告訴你!你為什么這么橫?你審我嗎?”
母親聽見他們吵嘴,趕緊出來說了兩句,兩人才都不占語了。這一頓晚飯,一家人極不痛快,誰也沒說話。
等新卯吃完飯,母親將他叫到屋子里說:“你整天整夜忙的什么,也不在家里照顧照顧。”
新卯沒有說話,守著母親坐了一會。天已經(jīng)大黑了,他走到外間屋里,想出去,淺花正在門簾外慎著,一伸手就把他拉到自己屋里來;她在炕沿上一坐,哭著說:“今黑夜你就不能出去,你出去我死在你手里!”
新卯瞪了瞪眼,想發(fā)火,但轉眼看了看她,他忍下去了。他在屋里轉了一舍,淺花汪著兩眼淚盯著他,他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再出去一晚上。”
“不行!”
‘你行行好,我算向你告假。”
“不行。。
淺花轉過臉去啼哭起來,那臉在燈光下是那樣的黃,過了一會,轉動那笨重的大肚子仄到炕上去了。新卯又在屋里轉了半天,他一邊脫衣裳一邊向媳婦解釋。(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