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皇帝的御座后面,有一扇鏤空雕刻五爪金龍翱翔于天的屏風,表面還包了一層如絲如霧的金羅紗,站在金鑾殿中的朝臣抬頭,根本無法看見屏風中站了人,可是站在屏風后的姚燕燕,卻可以輕易瞧見那些朝臣臉上的表情。</br> 目光從那一個個朝臣臉上快速掃過,最終定格在了章宰相的臉上。</br> 這個章宰相今年五十歲,明明是文人,卻生得膀大腰圓,下巴處還留著山羊胡子,淡淡的眉毛下,一對小眼睛里不時閃過精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br> 姚燕燕記得,前世城破以后,就是章宰相和護國將軍帶著剩下的兵馬從北城門逃出京都,任由那些匪軍長驅(qū)直入,才害死了她和陛下!這個仇一定要報!</br> 新開一支龍衛(wèi)軍這事是她和陛下商量了好久的,兩人前世在紫宸殿中被匪軍砍死,這事給他們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好不容易上天眷顧,讓他們重來一次,要是再落到前世那樣的局面,那豈不是太窩囊了?</br> 北衙羽林軍的統(tǒng)領權(quán)還在太后那里,暫時要不回來,但他們可以再訓練一支新的衛(wèi)隊拱衛(wèi)皇宮啊!只要手里有兵,就算城破,這只軍隊也可以護著他們從皇城逃走。而且這支龍衛(wèi)軍如果是陛下親自設立、親自監(jiān)督訓練出來的,那一定會非常忠心,他們現(xiàn)在最缺的就是忠心之人了,怎么能放棄?</br> 就在姚燕燕這么想的時候,屏風外傳來陛下一聲厲喝:“朕意已決,勿須再勸!”</br> 這道厲喝聲極大,觸不及防之下,把站在屏風后的姚燕燕嚇了一跳,她目光穿透屏風,直直落在皇帝陛下挺直的背影上,心道:沒想到陛下正經(jīng)起來的樣子,還蠻帥的!</br> 腦子里瞬間浮現(xiàn)出陛下發(fā)怒時威嚴的樣子,姚燕燕捂著心口,癡癡一笑,決定晚上一定要好好犒勞陛下。</br> 而金鑾殿中,皇帝陛下那聲厲喝落下后,朝臣們都靜了靜。</br> 天子登基時才十二歲,當年先皇駕崩時太過突然,還沒來得及宣布儲君,而皇后又沒有子嗣,于是六位已經(jīng)成年的皇子斗得你死我活,將大半個齊國都卷入這場儲位之爭中,卻沒想到,爭奪皇位的那六位皇子先后死了個干凈,倒讓向來默默無聞的七皇子朱其羽繼承了皇位。</br> 七皇子生母卑微,本身又不受重視,更加沒有扶持他的親眷臣屬,他登基后,章宰相才發(fā)現(xiàn),天子竟然只是識得些字,卻根本不通文墨,莫說像先皇一般文采斐然,便是從經(jīng)史典籍中挑出幾句讓他說說,他也是只識其字,不解其意,就連寫個字,也不堪入目,比那剛剛學字的三歲小兒都不如。</br> 十二歲的天子,坐在御座上粉雕玉琢、一臉稚拙,第一天上朝便在御座上打起了瞌睡,才上了幾天早朝便連連叫苦,說是太累,再也不來了,于是朝中諸多需要天子決議之事,便漸漸移交到了宰相手里,也是因此,這些年,章宰相的勢力越發(fā)膨脹,儼然已經(jīng)是權(quán)傾朝野。</br> 但權(quán)力再大,他也只是個臣子,若是再過幾年,等到將朝中那股反對他的勢力扳倒,這整個大齊,便是他一人說了算。可偏偏,皇帝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不僅想要插手政事,竟然還要設立一只新的親衛(wèi)隊。</br> 已經(jīng)有五萬羽林軍巡守皇宮,皇帝要這只新的親衛(wèi)隊作甚?他又為何突然有此舉動?難道他看錯了人,其實皇帝并非那種不務正業(yè)的紈绔子弟,而是一直在藏拙?</br> 可他已經(jīng)成為了天子,是九五之尊,局勢與他那六位野心勃勃的兄長在世時已全然不同,又何須再藏拙?</br> 短短時間內(nèi),章宰相眼中已經(jīng)掠過無數(shù)思量,這時,只見那少年天子一擺手,止住了朝臣的勸解,眉宇微沉,惱怒道:“朕是天子,難道連這點權(quán)力也無嗎?”</br> 這句話落下,那幾名被章宰相授意勸誡陛下的朝臣立刻不敢再吱聲了。對上那少年天子銳利得仿佛能直刺人心的目光,不由生出了幾分膽怯,就算這位陛下不懂政事,且無多少實權(quán),可這畢竟是一朝天子、九五之尊,一旦他堅持,在場朝臣誰又能說個“不”字?</br> 章宰相見狀,瞇了瞇眼,出列恭聲道:“陛下,大明宮是皇室威嚴之象征,也是我大齊龍脈所在,理當增強守備。”</br> 這話里的意思,便是同意天子增設龍衛(wèi)軍了。</br> “至于龍衛(wèi)軍籌備一事,臣愿全權(quán)負責。”</br> 章宰相話音剛落,翰林大學士林甫正便暗嗤一聲,心道這姓章的果真老奸巨猾,讓他負責,不就方便他在龍衛(wèi)軍里安插自己的人手?可嘆天子實在年輕,之前又不理朝政,只怕這次又要同以前一樣,被宰相得逞了。</br> 就在林甫正這么想的時候,天子年輕的聲音忽然響起,“不必,就讓林學士負責吧!”</br> 什么?林甫正以為自己聽錯了,愕然抬頭去看座上天子。卻見他擺擺手,理所當然道:“林愛卿還不快謝恩?”</br> 林甫正:……</br> 一直到下了早朝,接到差事的林甫正還是滿心茫然,他官階雖不低,但是翰林大學士的職責是起草詔書、修纂典籍、科考出題等等,什么時候這征兵籌備衛(wèi)隊的事兒也要交由他負責了?這這這……他不會啊!</br> 就在他如此感嘆時,同樣踏出金鑾殿的章宰相,卻是冷冷掃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林學士可是頭一遭接到圣上差事,可需老夫從旁協(xié)助?”</br> 林甫正與章宰相早已不和,此時聽他話里帶刺,面上也顯出兩分怒容,冷淡道:“身為臣子,為圣上分憂乃是本分,既然接了這差事,自當盡心竭力,就不勞宰相費心了。”話畢,他一甩袖,轉(zhuǎn)身便走……</br> 下了朝,“勤勞”的皇帝陛下沒回飛鸞宮,而是直接去了御書房,打算好好看奏折,結(jié)果一一打開看了,發(fā)現(xiàn)那堆奏折中要么是夸贊盛世太平的虛話,要么是匯報哪個勛貴子弟街頭斗毆等雞皮蒜毛的小事,頓時氣得猛踢了一腳書案……</br> 沒踢動。</br> 皇帝陛下瞪了一眼那個桌案,郁悶地吐了口氣。</br> 旁邊伺候的李公公見狀,眉毛微不可查地一揚,恭敬道:“陛下,方才姚妃娘娘一直在屏風后,走時還夸了好幾句陛下今日風采斐然。”</br> 聽了這話,皇帝陛下坐直了身子,又恢復了神采,嘴角微翹,面上滿是自得,又問:“那愛妃人呢?”</br> 李公公道:“姚妃娘娘說,要回去親自給陛下準備晚膳。”</br> 聽了這話,皇帝陛下呆了呆,心中充滿感動。愛妃實在太體貼了,為了不辜負愛妃的這一番深情,朕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業(yè)!</br> 思及此,皇帝陛下心中充滿了雄心壯志,連午飯也不吃了,專心致志地拿起朱筆,在那堆寫滿雞皮蒜毛小事的奏折上畫了大大的叉!</br> 敢打架鬧事的,統(tǒng)統(tǒng)抓起來關大牢!</br> 皇帝陛下決定就從這種小事開始,讓朝臣看到他勤政的決心!</br> 餓著肚子一直工作到傍晚,皇帝陛下終于等來了愛妃親手做的晚膳。</br> 簡單的三菜一湯,賣相普通,但味道一定是絕佳的!</br> 看著愛妃那雙纖纖玉手親自將晚膳擺上桌面,皇帝陛下立刻夾了一大筷子放進了嘴里,咀嚼了兩遍后,他眉頭微微一抽,眼里泛出了淚花。</br> 姚燕燕奇怪道:“陛下,你怎么了?”</br> 皇帝一口吞下食物,含淚道:“愛妃,太好吃了,朕太感動了。”</br> 對上皇帝感動得淚花花的雙眼,姚燕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卻聽陛下道:“愛妃,朕有點冷,你幫朕把那件披風取來。”</br> 姚燕燕點頭,轉(zhuǎn)身到御書房內(nèi)間去取披風。</br> 瞧見愛妃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后,皇帝陛下眼疾手快地把那三盤菜,統(tǒng)統(tǒng)倒進了墻邊的大花瓶里。</br> 等姚燕燕回來,皇帝陛下低頭,看起來很是不好意思。</br> “愛妃,太好吃了,朕忍不住都吃光了。”</br> 姚燕燕笑道:“陛下,臣妾今天做了很多呢,還有一大鍋菜呢!”</br> 皇帝陛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