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睜開眼時,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br> 車子沿著海邊公路行駛,車窗降了一半,海風熱熱的,咸咸的。</br> 尹澈揉了揉眼,一覺睡醒了。</br> “媽媽,到了嗎?”</br> 喬婉云從副駕駛的位子回頭,微笑:“快啦,爸爸在找停車位。”</br> 今天海邊人不多,可能是因為天氣不好,頭頂片片烏云,遮蔽了陽光,空氣卻悶熱,坐著不動都能捂出一身汗。</br> 本來該改期的,但尹權泰除了今天實在抽不開身,只能按原計劃帶著一家人來海邊玩。</br> 停車場空位很多,隨便找個位子停了,后座的兩個孩子立刻跳下車。</br> 尹澈小跑到后備箱前,乖乖地幫喬婉云拿東西。尹澤興奮地跑跳著:“哥哥!我們一會兒比賽游泳!”</br> 尹權泰按住他:“你們才剛學會,不能去海里游,很危險。”</br> 尹澤一臉失望,但很快又想到了別的主意:“哥哥!我們堆房子!”</br> 喬婉云笑了:“家里的模型還不夠你玩的啊?再說了,你會堆嗎?”</br> “哥哥教我!”</br> “我也不會……”尹澈苦惱,想了想,“哥哥去學,學會了教你。”</br> “好!”</br> 喬婉云對這兩個兒子成天黏在一起見怪不怪,叮囑:“玩了沙子要洗手。”</br> 東城的沙灘面積不大,但金沙映襯著碧海,風景很美。</br> 他們一家四口穿著拖鞋走到沙灘上,找了塊空地,鋪上墊布,壓住四角,接著把帶來的小吃甜點一樣樣擺出來。</br> 兩個小孩坐在地上吃吃玩玩,尹權泰和喬婉云則租了遮陽傘和躺椅,愜意地躺著享受夏日海景。</br> 尹澤沒一會兒又提出要堆房子,尹澈只好求助爸媽,搜索了沙堡的圖片,按著樣子堆砌。</br> 他手工能力一般,沒什么天賦,最后的成果歪七扭八,房子沒窗沒門,屋頂搖搖欲墜。</br> 但尹澤很高興,當個寶似地炫耀:“爸爸你看!哥哥給我做的大房子!”</br> 尹權泰無奈地笑:“你喜歡就好。”</br> “我喜歡!我要和哥哥一起住!”</br> 尹澈滿手的沙子,抬起胳膊擦了擦額頭的汗:“好啊,以后哥哥給你做更大更好看的房子。”</br> 小孩子的注意力總是很容易被新鮮事物吸引,當一個小女孩拿著冰激凌甜筒從他們面前走過時,尹澤立刻忘了剛剛還愛不釋手的大房子,咽了咽口水:“哥哥,我也想吃冰激凌!”</br> 尹澈拿他沒辦法,只好跑向小女孩,問清了她在哪兒買的冰激凌。離得不遠,就在目所能及的地方,是家飲品店,在窗口外設了個冰激凌機。</br> 尹澤嚷嚷著要去買,喬婉云說先要洗手。她擰開一瓶礦泉水:“把手伸出來。”</br> 兩個孩子都乖乖地伸出小手,手心沖完再沖手背,水流清澈微涼。</br> “好,干凈了。”喬婉云收起瓶子,從錢包里抽出張一百塊,“想吃什么多買點,快去快回,別到處亂跑。”</br> “好!哥哥我們走!”</br> 飲品店離他們二三十步遠,喬婉云和尹權泰回過頭,繼續(xù)聊家常。沙灘上人不多,很多小孩子都在亂跑,況且大兒子一向懂事,他們倆很放心。</br> 快走到飲品店的時候,尹澤的眼里已經(jīng)只剩下那臺冰激凌機了,上面標著兩種口味,香草和草莓。</br> “哥哥,我要香草的,你呢?”</br> 尹澈剛想回答,忽然注意到飲品店兩側各站了一個大人,正在抽煙。</br> “我們等一會兒吧。”他拉住尹澤,皺眉小聲說,“那兩個叔叔在抽煙。”</br> 尹權泰以前也抽,但喬婉云天天念叨二手煙對孩子身體不好,后來就戒了。他們兩小的也耳濡目染,知道吸煙有害,能避開就避開。</br> 但今天尹澤不怎么聽話,可能是太熱太渴了,顧不了那么多:“我們買完馬上就走!沒關系的!”</br> 尹澈拗不過他:“那一會兒我們屏住呼吸吧。”</br> “好!”</br> 兩個人達成了一致,繼續(xù)往飲品店走,覺得距離差不多了,立馬屏住呼吸,說:“老板,我們要兩個冰激凌。”</br> 老板笑瞇瞇地:“好的,一共十塊,小朋友,你們要自己做嗎?”</br> 尹澤眼睛一亮:“可以自己做嗎?”</br> “當然可以,到這兒來,叔叔教你。”</br> 尹澤轉眼就忘了要遠離二手煙的事,興沖沖地跑到冰激凌機邊上,躍躍欲試,尹澈只好跟著去圍觀。</br> 很普通的機器,操作起來沒什么難度,壓下閥門,長條的柱狀冰激凌就會從出口緩緩落下,最終卷成一個一個冰激凌筒。</br> 尹澤夠不到冰激凌機,老板從店里出來,抱起他:“這樣就可以了哦。”</br> 尹澈看著尹澤騰空而起,伸出手,開開心心地去夠冰激凌機的閥門。</br>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畫面。</br> 有人從身后捂住了他的嘴,一股刺鼻的味道鉆進鼻子里,他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便兩眼一黑,不省人事。</br> 一切寧靜美好的記憶戛然而止。</br> 緊接著,時間仿佛被調快,種種場景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迅速旋轉放映:</br> 廢棄的工廠,砸門砸到滿是鮮血的雙手。</br> 夜色中的末路狂奔,身后留下的一路血跡。</br> 身后急促的腳步,令人毛骨悚然的怒吼。</br> 尹澤哭泣絕望的臉,往前跌跌撞撞奔跑的小小身影。</br> 緊接著是掐住喉嚨的大手,陰鷙的雙眼,粗長的電擊棍,滾燙的煙頭,冰冷的鋼筋……以及響徹工廠的慘叫。</br> 他昏死過去,又被劇烈的疼痛扯回意識,反反復復,眼淚流盡,直到那根沾血帶肉的鋼筋從他身體里抽出來。</br> 與此同時,工廠的大門被一群警察踹開。</br> 腦子里仿佛有一根弦崩斷,他徹底陷入了無盡的黑暗。</br> 再度睜開眼時,眼前是一片純白。</br> 熟悉的白熾燈,熟悉的消毒水氣味,還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說話:</br> “嗯,您放心,他目前情況穩(wěn)定,我給他測了信息素含量……”</br> 尹澈緩緩睜開眼,轉了轉眼珠,看見病房的窗邊站著個人,正背對著他打電話。他遲鈍的思維運轉了好一會兒,辨認出來了:“馮……咳咳!”</br> 嗓子像長時間沒喝水,干得發(fā)澀。</br> 馮德良聽見動靜立刻轉身:“他醒了,我先看看他情況,等會兒再給您回電。”</br> 馮德良掛了電話,走到病床邊,扶他起來喝水:“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br> 尹澈抿了幾小口,嗓子潤了:“沒有。”</br> “那有沒有覺得渾身熱熱的?”</br> “有。”他手心微熱,像剛握過一杯熱水,不燙,但明顯能感覺到身體不同尋常的熱度,似乎有一股溫暖的洋流在血液中流動。</br> “太好了,那就是成功了!”馮德良激動道,“跟檢測結果一樣,你的信息素恢復了,以后,你就是個正常omega了!</br> 尹澈愣住:“……什么?”</br> 馮德良把檢測報告攤開,指著信息素含量那一欄:“你看,你以前的檢測結果都是幾乎為零,這次終于有數(shù)值了。雖然目前含量偏低,但等過段日子應該就能恢復成正常水平了。”</br> “可是,您之前不是說治療沒用嗎?”</br> “啊,這個說來話長……”</br> 尹澈突然想起另一件更奇怪的事:“等等,我怎么來這里的?”</br> 當時昏迷前周圍的人里,應該沒有一個認識馮醫(yī)生。</br> “你男朋友送來的,就那個高高帥帥的小伙子。”</br> “他怎么知道這里?”</br> “呃,這個……”馮德良躊躇,“小澈啊,不好意思,他都知道了……”</br> “知道什么?”</br> “知道了你是omega,也知道了你以前的事……”</br> “……”尹澈閉上眼,緩緩吸氣,頭疼得要命,“馮醫(yī)生,你不是答應了我不告訴別人嗎?”</br> “我也知道這樣不對,但是……”</br> “他什么反應?”</br> “啊?”</br> 尹澈知道自己不該問,但還是忍不住問:“他聽了我的事之后,有什么反應?”</br> “反應啊……”馮德良回憶了會兒。“特別自責難過,眼睛都紅了。”</br> 聽著描述,尹澈的喉嚨也跟著哽了下。</br> “如果他來醫(yī)院看我,能不能把他攔在外面?”</br> “為什么?”</br> “因為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我怕他知道我是omega,又治好了病,跑來跟我復合。我不想見他。”</br> 怕自己忍不住揍蔣堯,更怕自己忍不住抱蔣堯。</br> 莫名其妙地恢復了信息素,撿回了一條命,沒有想象中那么欣喜若狂,好像做了一場很漫長很痛苦的夢,醒來的時候,心有余悸,但也平靜如水。</br> 夢終究是夢,無論美夢噩夢,都已經(jīng)過去了。</br> 活著當然很好,但經(jīng)歷了這么多才活下來,似乎也沒什么特別值得高興的。</br> 至于蔣堯……他其實不記恨,但也無法原諒,不想再為這人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br> 一個人的一生大概只能擁有一次奇跡,上天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于是從他身邊收回了蔣堯,也算公平。</br> “其實……我大概知道你們是怎么分手的,也知道你為什么不想見他。”馮德良說,“你先別急著下定論,聽我把話說完。”</br> 尹澈搖頭:“沒什么可說的了。”</br> 馮德良清咳兩聲:“你對象,他不是昨天才知道你是omega的,他一個多月前就知道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