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場雷雨來的突然且迅猛,頃刻間,窗外已是狂風(fēng)驟雨電閃雷鳴了。</br> 蔣堯看見陽臺上掛著的衣服被風(fēng)抽得像陀螺一樣高速旋轉(zhuǎn),濕得透透的,放棄了搶救的念頭。</br> 洗澡,刷牙,躺下,撥了個視頻電話。</br> 嘟嘟嘟幾聲后,有人接了起來:</br> “哥哥!”</br> 聲音像顆水果糖,把他的心都甜化了:“小柔,在做什么?”</br> 汪小柔,蔣堯同爹同爸的親妹妹,一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omega,全世界最值得守護的omega。</br> ——以上,都出自蔣堯本人。所有兄弟必須倒背如流。</br> 趙誠不止一次說過,這種語錄傳出去有損東城校霸的威名,奈何蔣堯就是個極度妹控,壓根藏不住。</br> 據(jù)說有次蔣堯在路上被一伙人堵了,雙方劍拔弩張,氣勢駭人,即將開戰(zhàn)之際,突然,蔣堯出聲叫停,手伸進大衣里,像在掏什么東西。</br> 對面瞬間高度緊張,腦門冒虛汗。這小子他媽還能搞到槍?東城校霸果然不是一般人。要命先跑?還是要面子決一死戰(zhàn)?</br> 正在眾人思考生與死的高難度問題時,蔣堯終于摸到了大衣內(nèi)側(cè)口袋里的東西,掏出來——</br> 一包鑲滿水鉆的、閃瞎眼的,艾爾莎公主貼紙。</br> “不好意思,剛?cè)ワ椘返杲o我妹買的,怕弄壞了。”蔣堯把貼紙放到一邊的地上,沖那伙人揚了揚下巴,“一起來吧,我趕時間。”</br> 從此東城校霸的變態(tài)傳說又多了一個。</br> “我在寫作業(yè)吶,作業(yè)好多哦……”汪小柔坐在書房里,開了盞臺燈,肉嘟嘟的臉上露出苦惱的神色,“哥哥,要是你在家就好了,為什么要轉(zhuǎn)學(xué)呀?”</br> 這個問題汪小柔在暑假里問了至少一百遍,剛得知消息時還哭了好幾天,蔣堯使盡渾身解數(shù)哄了許久才讓她接受這個事實。</br> “哥哥不是說了嗎,因為哥哥想早點獨當(dāng)一面,以后保護小柔,所以不住家里了。”</br> 汪小柔年紀(jì)小,似懂非懂:“那我以后讀高中也要搬出去嘛?”</br> “不用,你是omega,天生就是被保護的。”</br> “嗯?那爸爸他……”</br> 蔣堯咳了聲:“我們爸爸是個例外,小柔不要學(xué)他,做個溫柔善良的omega,知道嗎?”</br> “像爹地一樣溫柔嗎?”</br> “對,像爹地一樣溫柔……哎,不是,alpha還是要強勢一點……”蔣堯越說越混亂,干脆轉(zhuǎn)了個話題,“他們兩個人呢?沒輔導(dǎo)你做作業(yè)?”</br> 汪小柔一歪小腦袋:“他們?nèi)タ措娪袄玻屛以诩夜怨缘摹!?lt;/br> “……”</br> 他們家果然是散養(yǎng)模式。</br> 外邊的雨勢不見減弱,時不時地劈下一道白亮的閃電,照得宿舍內(nèi)慘白慘白,像恐怖片似的。</br> “小柔,你那兒在打雷嗎?”</br> “在呀,好吵,都打擾我做題了。”</br> “你不怕?”</br> “這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聲音大了點嘛。”</br> “真勇敢。”蔣堯笑笑,下一句話脫口而出,“那你怕閃電嗎?”</br> 問完才覺得是句廢話。</br> 通常怕雷雨天的人都是怕打雷聲,哪有不怕打雷只怕閃電的。</br> 汪小柔果然回:“不怕呀,閃電有什么可怕的?”</br> 是啊,閃電有什么可怕的……</br> 怎么那只兔崽子就那么怕呢?</br> “砰!”</br> 隔壁宿舍傳來一聲巨響。</br> 汪小柔在電話里也聽到了,嚇了一跳:“哥哥,什么聲音?”</br> “沒什么,估計是風(fēng)大,吹倒了什么東西。”蔣堯邊回邊下床,披上衣服,單手扣扣子,“你快做作業(yè),不會的發(fā)給哥,做完早點睡,哥去背單詞了。”</br> “嗯,哥哥再見!”</br> 掛了電話,蔣堯戴上眼鏡,走出宿舍。走廊里靜悄悄的,好像除了他,沒人聽見那聲巨響,又或者是見怪不怪了。</br> 他走到隔壁306門前,咚咚敲了兩下。</br> 過了近一分鐘門才打開,蔣堯還沒張嘴,尹澈先來了句:“抱歉。”</br> “嗯?”</br> “剛不小心把一個陶罐打破了,吵到你了。”</br> “陶罐?”蔣堯不可思議,“又是木頭又是陶罐的,尹少爺,你是不是錦衣玉食過慣了,在宿舍里體驗原始人生活?”</br> “……滾。”</br> 尹澈轉(zhuǎn)身關(guān)門謝客。</br> 關(guān)到一半遇到了阻力。</br> “害怕嗎?”</br> 走廊驟亮,又一道閃電落下來,蔣堯的手撐在門板上,用身體擋住了那道閃電。背光下的臉不太清晰,鏡片后的眼瞳……似乎不是純黑色。</br> “怕就說,沒什么丟臉的。”蔣堯沖他笑了笑,身體壓低了些,離他更近,“誰都有怕的東西,alpha都有怕的,何況你只是個beta。”</br> 尹澈微愣。</br> 他突然發(fā)現(xiàn),蔣堯是真的很高,頭頂幾乎碰到門框。</br> “……我不怕,beta怎么了,不比你們alpha膽小。”</br> “哈,你這話倒是很像我爸的風(fēng)格。”</br> “你爸也是beta?”</br> “不,是omega,不過特別強,我到現(xiàn)在有時候還會被他按著打,一點還手余地都沒有,哎。”</br> 當(dāng)然,也不敢還手,否則怕是會被他那更強的alpha爹揍到六親不認(rèn)。</br> 虎毒不食子,在他們家是不成立的。</br> 他們家的寶貝只有他爸,汪小柔勉強算個小寶貝,至于他,大概是充話費送的。</br> 尹澈不太相信:“omega比alpha還強?”</br> “真的,不信你改天去我家做客,讓你見識見識。”</br> 尹澈沉默了。</br> 蔣堯也意識到這話突兀了。</br> 他和這位新同桌,認(rèn)識不過一兩天,早上還在吵架,晚上就這么貿(mào)然邀請對方去自己家,是有點奇怪。</br> “咳……那什么,我在門口站半天,你不請我進去坐坐?”</br> “我宿舍里很亂。”</br> “沒關(guān)系,我不介意。”</br> “……隨便你。”</br> 尹澈松了手,蔣堯順勢推開門走進去,反手關(guān)上門,轉(zhuǎn)頭便將地方不大的宿舍全貌盡收眼底。</br> “我說……你是不是對‘亂’字有什么誤解?”</br> 尹澈的宿舍,跟‘亂’字根本搭不上邊。</br> 地上一塵不染,剛剛打碎的陶罐已經(jīng)掃干凈了。書架上的課本整整齊齊按各科擺放,三張空床除了一張放了行李箱,另外兩張空無一物。</br> 蔣堯想起自己宿舍里那三張堆滿了他衣服和鞋的空床,自愧不如。</br> 非要說亂的話,尹澈宿舍里奇奇怪怪的小東西挺多。沒人用的那個書架上擺了些手工藝品,蔣堯隨意參觀了下,主要是些木頭做的小玩意兒,還有編的手繩,粘土,橡皮章,羊毛氈等等。</br> 最醒目的是一罐紙星星,五顏六色,裝在玻璃瓶里,只裝了五分之一。</br> “你還折星星?我妹小學(xué)三年級之后就對這東西失去興趣了。”</br> “偶爾折。”尹澈坐到自己的書桌前,望著他,“你有事嗎?”</br> 這時,窗外又落下一道閃電,蔣堯看見面前人神色無異,搭在膝蓋上的手卻一下攥成了拳。</br> 兔崽子很努力地在裝鎮(zhèn)定。</br> 蔣堯走到他旁邊,拉了個椅子坐下,手肘撐著書桌,手掌撐著下巴:“想找個人幫我抽背單詞,愿意嗎,親愛的同桌?”</br> “……把那個前綴去掉。”</br> “哪個前綴?”</br> “親愛的。”</br> “誒!”蔣堯笑著應(yīng)了聲。</br> “……”</br> 尹澈平時連愿意跟他說話的人都很少遇到,更別說這么不要臉的了。</br> “你,出去。”他盡量語氣平和地說,“當(dāng)心我揍你。”</br> “你怎么揍?不是有應(yīng)激癥嗎?哦……我懂了,alpha不能碰你,你卻可以碰alpha?這也太雙標(biāo)了吧。”</br> “要你管。”</br> “好,我不管,那看在你吵到我的份上,能不能幫我抽背下單詞?”</br> 尹澈皺眉糾結(jié)了一會兒,最終不情不愿地翻開單詞書,人冷話不多,直接開始抽背:</br> “拋棄。”</br> “abandon”</br> “不正常的。”</br> “abnormal”</br> “意外。”</br> “accident”</br> “監(jiān)禁。”</br> “arrest”</br> ……</br> 蔣堯越背越覺得不對勁兒:“你挑的詞……怎么都這么瘆人呢?”</br> “愛背背,不背滾。”</br> “背背背。”</br> 尹澈又挑了二十來個詞,畫風(fēng)總算正常了點,完了把書一合,說:“挺熟練啊。”</br> “說明我學(xué)習(xí)認(rèn)真。”蔣堯笑笑。</br> 他從小國外長大,不熟練才怪。</br> “還有事嗎?我要做練習(xí)了。”尹澈書架上放著不少課外練習(xí)冊,各科都有。</br> 蔣堯把椅子挪了挪:“我可以看著么?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br> 做題的時候旁邊有個人盯著其實挺別扭的,一般人都會拒絕,但尹澈遲疑片刻,把練習(xí)書推到了中間。</br> “你可能看不懂。”</br> “口氣不小啊。”蔣堯湊上去粗略地看了遍題目,是有點難度,但不至于看不懂。</br> 看來兔崽子對他的智商有所誤解。雖然他現(xiàn)在這副樣子看起來確實智商不高。</br> 臺燈光微暖,令人不自覺地沉浸,專注于眼前事物,漸漸地,忽略了外邊的電閃雷鳴。</br> 他們倆的腦袋靠得很近,幾根頭發(fā)絲兒都輕輕觸碰著,按理說應(yīng)該會產(chǎn)生點化學(xué)反應(yīng),但蔣堯只對omega感興趣,尹澈只對書上的題目感興趣,兩個人愣是做了一個小時的數(shù)學(xué)題,相安無事,平平靜靜。</br> 蔣堯伸了個懶腰,抬臂一看手表,十一點多了,再看窗外,雨也停了。</br> “今晚就到這吧,我回去睡了。”</br> 尹澈正咬著筆桿子皺眉沉思,聽他這么一說,抬起頭:“回去了?”</br> “不然呢?兔崽子,想留我過夜?”</br> 尹澈第一次聽他喊這個稱呼:“你罵我?”</br> “不是罵你,是覺得你可愛,像小兔子,但叫小兔子太肉麻了,所以叫你兔崽子。”</br> 尹澈將信將疑:“真的?”</br> “當(dāng)然。”當(dāng)然是假的。</br> 尹澈垂眼,睫毛投下長長的陰影,抿了抿唇:“謝謝。”</br> ……還真信了?這么單純的嗎?</br> “你回去吧。”尹澈的聲音沒那么冷了,“明天見。”</br> “……嗯。”</br> 回到自己宿舍,蔣堯往床上一躺,輕舒一口氣。</br> 難得照顧了一回beta。</br> 這只兔崽子……雖然沒初見時那么乖軟,但,好像也不像傳聞中那么可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