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中的午休時間將近一小時。</br> 吃完飯,操場上全是精力過剩的alpha在打球踢球,周圍一圈beta和omega跟著歡呼吶喊,從教學(xué)樓這兒都能聽得一清二楚。</br> 蔣堯吃完那頓沒什么胃口的午飯,去學(xué)校的小賣部買了點零食,順道在校園里漫無目的地閑逛,熟悉熟悉新環(huán)境。</br> 一中的圍墻比八中矮很多,大概是沒有遭受過很多像他這樣的“不良學(xué)生”翻墻,有些地方還長了爬山虎。</br> 蔣堯?qū)に贾荒芾速M了這么好的條件,晚上可以翻出去吃個夜宵,學(xué)校的后街有不少小飯店,絕對比食堂水平高。</br> 轉(zhuǎn)過一個拐角,是片小樹林,這大概是每個學(xué)校的標(biāo)配。蔣堯以前就常去八中的小樹林,多數(shù)時候是被人叫去的,在那兒接受過的表白,少說也有十幾次。</br> “……這是我做的……”</br> 小樹林內(nèi)隱約傳來人聲。</br> 撞上表白現(xiàn)場了?</br> 他向來都是當(dāng)主角,第一次當(dāng)路人,挺新鮮,朝小樹林走近了些。</br> 郁郁蔥蔥的水杉樹整齊地排列著,組成了一道天然圍墻,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大致能看清里面的情景。</br> “做得比較粗糙,等明年……明年盡量做個好點的給你。”說話的人手里拎著個大袋子,打開給自己對面的人看,淺淺地笑了笑,“喜歡嗎?”</br> 蔣堯在心里“哇哦”了一聲。</br> 小兔崽子,原來也有喜歡的對象啊。</br> 尹澈面對著他的方位,沒注意到他,視線全集中在眼前的人身上,微笑里摻雜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緊張。</br> 另一人則只有一個背影,是個男生,很高大,看起來像alpha,手插在兜里,沒有要接過袋子的意思,只低頭往袋子里看了眼:“是挺粗糙的,我生日,你就送我這玩意兒?”</br> 尹澈笑容微滯:“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搭房子,這個是我自己做的,肯定不如買的好,你不喜歡的話,我再去買——”m.</br> “不用了,我不想要。”那男生嗤之以鼻,“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生日禮物嗎?”</br> “什么?你說,我盡力。”</br> “我想讓你搬出去住,看見你就煩。”</br> 尹澈怔了怔:“可是,我已經(jīng)住宿了啊。”</br> “周末你還不是得回家?學(xué)校里還不是得見到你?每天都在我眼前晃悠,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有你這么個哥哥?”</br> 尹澈咬著唇,把袋子收了回來,眼睛里布著熬出來的紅血絲,沉默半晌,問:“那你要我怎么辦?”</br> 男生哼了聲:“怎么,說幾句就不開心啦?哥,你是不是以為,給我做個破房子,就算補償我了?我就得感激涕零原諒你了?”</br> “我沒有這么想。”</br> “你就是這么想的。什么明年明年,你的承諾在我這兒就是狗屁,別假惺惺的了,以后在學(xué)校里拜托離我遠點,我就謝謝你了。”</br> 男生說完轉(zhuǎn)身往外走,蔣堯后退兩步,裝作剛好路過,迎面看清了對方的正臉。</br> 和尹澈有五六分相似,不過五官更加俊朗,少年氣中帶著點桀驁不馴,一看就是被眾星捧月的校園風(fēng)云人物。</br> 男生沒注意到他,大步流星地離開,似乎一秒也不想多呆下去。</br> 蔣堯原地等了會兒,等到尹澈從小樹林里出來。手里抱著那個大袋子,看見他,立刻收緊手臂,滿臉戒備。</br> 蔣堯笑了:“緊張什么,我又不搶你熬夜鋸的木頭房子。”</br> 尹澈臉色一沉:“你偷聽。”</br> “是啊,我偷聽,怎么了?”</br> “無恥。”</br> “你罵人一直都這么文縐縐的嗎?‘輕浮’,‘無恥’,連個臟字都不帶,也叫罵人?你弟好歹還會說個‘狗屁’呢。”</br> “……滾。”尹澈繞過他走。</br> 蔣堯看他吃癟就心情舒暢,剛才在食堂那點兒小矛盾很快就忘在了腦后,跟了上去,發(fā)動言語攻擊:“我說,你這哥哥當(dāng)?shù)靡蔡珱]尊嚴了吧?我第一次見到被嫌棄成這副樣子的哥哥哈哈哈……”</br> 尹澈加快了步伐,黑著臉往前走,努力擺脫他。</br> 蔣堯兩三步就趕了上去,繼續(xù)逼逼:“實不相瞞,我在家也是哥哥,和你一樣。不過我家是妹妹,比我小五六歲,又可愛又黏人,每次見到我都要我抱抱,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跑,把我當(dāng)偶像,到處跟她同學(xué)炫耀我。哎,哥哥和哥哥之間的差距,怎么就這么大呢……”</br> 尹澈剎住腳步:“你他媽滾不滾?”</br> 蔣堯鼓掌:“不錯,終于掌握罵人的精髓了。不過不好意思,我沒有媽,只有兩個爸,這句話對我無效。”</br> 尹澈咬牙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哐!”一聲扔下袋子,一拳頭招呼上來。</br> “讓我看看這玩意兒——”蔣堯蹲下去看袋子里的東西,貌似巧合般,恰好躲過了拳頭。</br> 打開袋子,里面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個木頭房子的模型。三層樓的別墅,有門、有窗戶、有陽臺,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只是沒刷漆,原木的紋理看著很樸素,鋸邊也有點毛糙。</br> 用心是用心了,但估計幼兒園的小朋友才會為這種手工禮物驚嘆,再大一點,就不稀罕了。連蔣堯他上小學(xué)的妹妹,今年六月生日的時候,要的禮物都是一部智能手機。</br> “你看什么。”尹澈沒砸中人,迅速蹲下來,把袋子里的東西遮掩住。</br> 他兩根手指上貼著創(chuàng)可貼,手背上有幾處不太顯眼的淤青。</br> “做房子的時候弄傷的?”蔣堯問。</br> 尹澈遲疑了下,點了點頭。</br> “你弟肯定看到了啊,這樣都無動于衷?也太不是個東西了……友情建議,收拾一頓吧。”</br> “你懂什么,我弟他很好。”</br> “這樣還叫好?如果我妹敢對我這么大吼小叫,那我就——”</br> “你就怎樣?”尹澈看他的眼神突然凌厲,仿佛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成了虐童犯。</br> “我就——斷了她的零花錢、不給她買漂亮小裙子、不帶她去看新出的動畫片。”蔣堯笑笑,“不然你以為呢?”</br> 尹澈一愣,抿了抿唇,忍不住輕笑了聲。</br> 蔣堯剛剛偷看時就覺得了,兔崽子笑起來,比平時還好看,一雙清澈的眼睛彎彎的,像清泉中倒映出的彎月。</br> 光看著,大熱天都覺得清涼。</br> “誒,有沒有人夸過你笑起來很好看?多笑笑唄,別總是板著臉。”蔣堯平時嘴上沒個正經(jīng)慣了,順嘴就說了出來,沒什么別的意思。</br> 但尹澈顯然不這么想,笑容立馬一收:“你連我都要騷擾?”</br> 蔣堯舉起雙手投降:“冤枉,我只對omega感興趣,還得是漂亮的那種。”</br> 尹澈懷疑地上下打量他一遍:“我覺得漂亮的omega可能看不上你。”</br> 哪兒是可能,就他現(xiàn)在這副模樣,是肯定不。</br> “尹澈同學(xué),我突然覺得,你還挺善良的。”蔣堯伸出手,“做個朋友吧,你的狗屁弟弟不原諒你是他心胸狹窄,而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你了。”</br> “滾,你才狗屁。”</br> 晚自習(xí)所有住宿生必須來上,走讀生也可以申請,從六點半到九點。</br> 下了晚自習(xí),外邊的天整個兒都黑了。</br> 蔣堯走在回宿舍樓的路上,抬頭看見天上皎潔的月亮,突然有點想家。</br> 以前在八中他走讀,住自己家,晚上不太出來瞎晃悠,時間都用來陪他妹玩幼稚小游戲、做弱智數(shù)學(xué)題了。</br> 時光溫馨,倒也不覺得無聊。</br> 偶爾有嫌命長的,選在晚上來他的地盤惹事,耽誤他的逗妹時光,那可就不止挨揍那么簡單了。</br> 輕則言語凌辱,重則……發(fā)一套高中數(shù)學(xué)卷,不及格一次就用油漆筆在臉上身上畫一筆,直到做對了再放人。</br> 油漆筆搓不掉洗不掉,印跡能留兩三個星期,所以東城的學(xué)生只要在學(xué)校里看見滿臉王八的黑炭面孔,就知道這人不識好歹地去惹八中那個混世魔王了。</br> 蔣堯在東城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程度無人能及,多半也是因為他不僅強,還強得相當(dāng)變態(tài)。</br> “你在看什么?”身后傳來一道微冷的聲音。</br> 經(jīng)過中午那段插曲,兔崽子對他的態(tài)度似乎緩和了些。</br> 蔣堯昂頭挺胸,學(xué)著吳國鐘那抑揚頓挫的音調(diào):“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br> “……神經(jīng)病。”</br> 好吧,緩和大概是他單方面的臆想。</br> 月亮不知道是不是也被這番吟詩嚇跑了,一轉(zhuǎn)眼就躲到了烏云后邊。</br> 天氣預(yù)報說今天有雷雨,一直沒下,結(jié)果他們前腳剛進宿舍,外邊就“轟隆!”一聲巨響,炸了道驚雷。</br> “哎喲!壞了!我衣服還晾在外面呢!”章可拔腿就往樓上沖,其他學(xué)生也迅速飛奔回自己宿舍。</br> 蔣堯衣服多,不怕淋濕,他那操心的alpha爹給他買了十套校服,有得換了。</br> 不緊不慢地走到宿舍門口,才發(fā)現(xiàn)尹澈好像一直跟在他身后,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像是他的跟班小弟。</br> “你跟著我干什么?”</br> “誰跟著你。”尹澈拿出鑰匙,往宿舍門孔里插,插了幾次都沒插準(zhǔn)。</br> 蔣堯看不下去了:“喂,你帕金森啊——”</br> 一道白光突然打下,劈開了漆黑的夏日夜空與鋪天雨幕,照亮了尹澈蒼白的臉。</br> 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轟隆轟隆。</br> 蔣堯很確定地看到,尹澈在白光亮起的時候,全身劇烈地顫了顫。</br> 兔崽子……居然怕閃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