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周五,運動會當天。</br> 蔣堯睡到七點半才起,匆匆洗漱了一番,把劉海放下來,戴上黑框眼鏡,又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土味男孩。</br> 關(guān)寢室門的時候,恰好遇上他同桌,招呼了句:“早啊,你也剛起?”</br> “我忘拿東西了,回來一趟,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br> “……”</br> 新的一天,新的無情。</br> 到了教室,老吳說了幾點注意事項,張教主就在廣播里通知各班學生去操場了。一中操場沒有看臺,學生只能拖著教室里的椅子,去操場邊上各班的指定位置就座。</br> 1班在教學樓的中間層,上面有下來的班級,下面有還沒走的班級,在樓梯口被堵了半天,紋絲不動。</br> 蔣堯干脆把椅子放下坐著了:“澈澈,一起坐,節(jié)省體力,爭取下午接力拿個第一。”</br> 尹澈沒搭理他。</br> 韓夢看他倆互動覺得挺有意思,加上上次尹澈主動跟他說話,印象改觀了些,于是也大著膽子加入對話:“蔣堯,你好意思嗎?人家一個beta都沒坐。”</br> “他一會兒站得腿酸了就知道我是為他好了。”</br> 尹澈不屑地挪開眼神,想離這人遠一點,往后退了一步。突然膝彎被什么硬物撞了下,差點單膝跪下去,跪到一半堪堪穩(wěn)住身形。</br> 蔣堯抬手:“不必行此大禮。”</br> “……滾。”</br> 尹澈轉(zhuǎn)頭看向身后,一個高高壯壯的男生抓著椅子站在后面,離他很近。</br> “對不起啊,不小心的。”</br> 說話的語氣和臉上的神色沒有半點歉意。</br> 韓夢皺眉:“榮煒,你什么意思?”</br> “沒什么意思啊,說了不小心的。”榮煒切了聲,“我離遠點行了吧,真是。”</br> 說完拖著椅子退到了自己班隊伍的后邊。</br> 蔣堯聽了他倆對話,才意識到:“你剛剛被他撞了?”</br> 尹澈:“你反應(yīng)可真快。”</br> “……”</br> 韓夢皺著的眉還是沒松開:“他肯定是故意的,可能還會來找麻煩。”</br> 尹澈:“他是誰?”</br> 第二次被主動搭話,韓夢的心情依然有點小震動,但比第一次平靜多了,回話也不結(jié)巴了:“你不認識他嗎?4班的榮煒,四大護法之一,應(yīng)該很多人都認識啊。”</br> 尹澈顯然不屬于很多人之一:“不認識,我招惹過他嗎?”</br> 蔣堯笑了:“這話不該問你自己嗎?”</br> 尹澈:“看我不爽的人多了,我難道都要認識?沒這個閑功夫。”</br> 韓夢:“……”</br> 這話囂張得,他都不知道該怎么接。</br> 蔣堯樂得不行,拍手稱贊:“不愧是我們澈澈。”</br> “蔣堯你別笑,你也招惹過他。”韓夢瞧他倆沒心沒肺的樣子就愁,“唐莎莎還記得吧?你倆一起把她搞下來了,還讓她記了過。雖然張教主沒對外透露詳情,但我們幾個學生干部都知道是你倆指證的。榮煒一直喜歡唐莎莎,他能不記恨你倆嗎?”</br> 蔣堯:“記恨就記恨唄,他還能怎樣?頂多搞搞小動作。要是敢玩大的,我就……”</br> 韓夢:“就什么?”</br> 就趁月黑風高之夜套個麻袋拖到學校小樹林去,揍他個心服口服,讓榮煒變成陽/萎。</br> “就找老師唄,還能怎樣?”蔣堯笑了笑,一口白牙,人畜無害。</br> “就算是小動作也挺麻煩的啊,像剛剛那樣,時不時地給你找點不痛快,多難受?萬一你不爽了揍他,他可能還會污蔑你先動的手。”韓夢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瞟向某位暴躁beta,“所以你們一定要沉住氣啊,不要隨隨便便打架。”</br> 他的擔心似乎是多慮了,尹澈表現(xiàn)得相當平靜。拍了拍褲子,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br> 體委帶著大家終于擠下了樓梯,到達操場,找到了自己班的位置,在操場左側(cè),是一塊陰涼地。</br> 章可開心道:“今年好歐啊,去年曬得我黑了兩個度,捂了一個冬天才白回來點,今年終于可以看對面的曬成茶葉蛋了哈哈哈。”</br> 楊亦樂弱弱地:“那個……按照太陽運動的軌跡,下午就輪到咱們曬了……”</br> 章可:“……”</br> 所有學生差不多入座后,各個班的方陣就要去排隊準備入場式了。放眼望去,一群奇裝異服的班級,有的穿古裝拿折扇,有的戴金鏈和墨鏡,有的全員女裝大佬,怎么引人注目怎么來,顯然不是為了拿名次,只是為了在這難得的自由時刻放飛一把,享受一次青春中的肆無忌憚。</br> 韓夢扼腕痛惜:“我就說我們的兔耳沒有爆點,太普通了,不然我現(xiàn)在去換一身兔女郎裝吧,我?guī)Я耍瑧?yīng)該能扳回一城……”</br> 陳瑩瑩將他按住:“我就知道你他媽是自己想穿。”</br> “我這是為了班級的榮譽!”</br> “不準。”陳瑩瑩無情拒絕,把兔耳頭箍扔給他,“快戴上,老吳讓我拍張集體照,裝飾班級園地用。”</br> 韓夢只好委委屈屈地戴上了頭箍,脫下外套,露出里面同樣是可愛風的粉色衛(wèi)衣。</br> 蔣堯也脫了校服外套,拿起頭箍往頭上戴,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哎喲,好像纏到頭發(fā)了,疼疼疼,澈澈,你幫我看看!”</br> 尹澈淡定地喝著礦泉水:“讓你留這么長劉海。”</br> “真的疼!拿不下來了我去,快,幫我看看哪兒卡住了。”</br> “煩。”尹澈擰上瓶蓋,湊過去,“手拿開,我看看——”</br> 蔣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摘下自己的兔耳,往他頭上一戴。</br> “……”</br> “嗯,果然很合適。”蔣堯滿意地點頭。</br> 尹澈捏爆了手里的礦泉水瓶,水花飆到半空。</br> “蔣——堯——”</br> “咔嚓!”快門聲響。</br> 潑灑出的細碎水珠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燦爛耀眼的光,定格在了半空中,也定格在了照片中。</br> 閃閃發(fā)亮。</br> 1班的入場式最后得了年級第五名,普普通通的成績,韓夢揚言明年一定要拿第一,哪怕名垂校史也在所不惜。</br> 入場式過后,運動會正式開始。</br> 郭志雄給每個有比賽項目的同學逐一發(fā)放號碼牌,其實就是張A4紙,用黑色記號筆寫上了數(shù)字,再用別針別到背后的衣服上。</br> 接力跑在下午,蔣堯還不急,目送著其他同學逐一上了戰(zhàn)場,問他同桌:“要不要去看看?一會兒韓夢跑一千,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br> 尹澈沖他揚了揚新開的一瓶礦泉水:“今天不要跟我說話。”</br> “不就開個玩笑嘛,又沒碰到你,生什么氣呀。”蔣堯不知悔改,“我這個猛A都不介意戴兔耳,你這個小B倒是很有包袱。”</br> 尹澈捏緊了手里的礦泉水瓶,挑眉看他。</br> 再逼逼一句,接著潑你。</br> 蔣堯讀懂了這個訊號,不想回寢室換衣服,很識趣地沒再招惹他。</br> 韓夢出發(fā)前豪言壯語一堆,什么“讓你們見識見識韓爺?shù)耐汀保靶2萁裉煲屛涣恕保f得像穩(wěn)拿第一似的,結(jié)果只拿了個第六,還是被體委和班長攙扶著回來的。</br> 陳瑩瑩:“標準結(jié)局,毫不意外,說好的練了一星期呢?”</br> 韓夢喘得跟驢一樣,臉色蒼白,頭發(fā)散亂,精致美男子形象都顧不上了:“我是……練了一星期啊……每天……跑兩百米……跑了五天……不就是……一千米嘛……”</br> 郭志雄:“操,還能這么算?你體育是數(shù)學老師教的吧?”</br> “我……嘔!”</br> “操操操!誰有垃圾袋!快點!我的褲子啊啊啊啊啊!”</br> “媽的我就讓你量力而行,你非要逞能!章可快扔瓶礦泉水過來!”</br> ……</br> 吵吵鬧鬧的一上午眨眼間過去。</br> 到了下午,1班的風涼寶地果然如楊亦樂所言,變成了日曬地獄。</br> 十月下旬的溫度不算炎熱,但長時間暴露在陽光直射下也有點吃不消。學校還不允許打傘,怕戳到臉上造成危險,學生們只能拿校服外套罩在頭上,一個個都把袖子卷得老高,垃圾桶里的冰棍木棒和冰飲瓶子越來越多。</br> 蔣堯也罩了校服,但沒卷袖子,正想著會不會有點奇怪,引起同學注意,轉(zhuǎn)頭一看,他同桌連外套都沒脫,像往常一樣,拉鏈規(guī)規(guī)矩矩地拉到領(lǐng)口以上,只露出小半截白皙的脖子和一張冷酷的小臉。</br> “你不熱嗎?”</br> 尹澈搖了搖頭,態(tài)度較上午友好了些。</br> 本人都不介意,蔣堯就沒再管他。到了正式比賽的時候,尹澈依然沒脫外套,反手拿著號碼牌,費勁吧啦地想別到自己背后去。</br> 蔣堯看不懂這迷惑操作:“你把外套脫了再別上去不就行了?”</br> “不幫忙就別廢話。”</br> 這到底是想讓他幫啊,還是不想讓他幫啊?</br> 蔣堯最終認定是前者。</br> “給我吧,兔崽子,知道你想讓哥幫忙,下次能不能坦率點?”</br> 尹澈不說話,等他別完了,才說了句:“謝謝。”</br> 接力跑四個班級一起比,先是一到四班的男子組,每個班基本都是alpha上場。1班總共沒幾個alpha,韓夢報了一千米就沒再報接力,最后選定了三個alpha和一個beta。</br> 雖然那個beta不是自愿報名的。</br> 尹澈站上自己班的跑道,還沒開跑,先把旁邊其他班的選手嚇著了,聚在一起交頭接耳:</br> “臥槽,那是尹澈?他不是從來不參加這種活動嗎?”</br> “我好慌,如果一會兒比他跑得快,他會不會揍我?”</br> “揍你還算輕的,說不定會讓他爸跟校長告狀,隨便找個理由把你退學了。”</br> “這么嚇人??說得我都不敢跑了……”</br> 但再怎么害怕,起點處的槍聲還是響了。</br> 第一棒的學生猶如脫韁的野馬般狂奔而來,將手里的接力棒交給第二棒。1班的第二棒是郭志雄,那不是脫韁的野馬,是脫韁的野熊,輸出全靠吼,咆哮著往前沖刺,揚起一路灰塵。</br> 蔣堯站在最后棒的位置,看著第二棒迅速接近第三棒,視線轉(zhuǎn)移到了他同桌那邊,突然發(fā)現(xiàn),尹澈旁邊4班的那個選手有點眼熟。</br> 定睛一看,這他媽不就是榮煒嗎?</br> 一絲不詳?shù)念A感從心底浮起。</br> 第二棒交接完成,比賽逐漸進入高潮部分,跑道邊上圍觀的學生愈發(fā)激動,隔著一百米也能聽見陳瑩瑩中氣十足的嘶吼:“沖啊!!!尹澈加油!!!!”</br> 其他同學本來有點不敢喊,聽班長帶頭這么一喊,膽子也放開了,第一次為這個從未交流過的同班同學加油打氣:</br> “尹澈加油!!!”</br> “拿第一!!!”</br> “你是最棒的!!!”</br> 都是一群十六七歲的熱血中二少年,越喊越上頭,完全忘了平時有多避諱這個孤僻的同學,此時此刻,他們眼里的尹澈只是一個能和alpha抗衡、能給班級爭氣的兄弟,是班級的一份子,是全班的希望。</br> 尹澈也果然不負眾望,速度驚人,很快把第二棒郭志雄落下的差距拉了回來,與榮煒并列第一,越跑越靠近第四棒。不到十米的距離,蔣堯已經(jīng)能清楚地看見他同桌眼中藏不住的笑意。</br> 然而下一秒,尹澈摔倒了。</br> 在周圍學生的驚呼和倒吸氣聲中,被絆倒的尹澈整個人重重砸在塑膠跑道上,因為慣性滾出去了兩圈,手心撐地時蹭破了皮,當即見了血。</br> 鮮艷慘烈的紅色,刺得蔣堯瞳孔驟縮。</br> 1班同學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尹澈已經(jīng)自己撐了起來,臉上灰撲撲的,抬手用力一甩,直接將接力棒扔向三四米外某個站立不動的人:</br> “愣著干嗎!跑啊!”</br> 其他三個班的選手都已經(jīng)接過了第四棒,最快的已經(jīng)跑出了十幾米,再怎么努力也肯定墊底了。</br> 陳瑩瑩急紅了眼:“還跑什么啊!”她想去扶尹澈,但前面擠滿了人,一時半會兒沖不出去。</br> 接力棒在空中飛速旋轉(zhuǎn)幾圈,越過所有人頭頂,突然,一只手伸出,將它當空截下,牢牢握緊,手背青筋繃起。</br> 接住它的人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邁腿。</br> 一陣勁厲的秋風席卷而過。</br> “……”</br> 終點處鴉雀無聲,裁判嘴里咬著哨,忘了吹。</br> 章可張大嘴愕然半晌,恍然如夢:“我剛剛看見了什么……那是人的速度?”</br> 陳瑩瑩也呆了:“他是被什么附身了嗎……”</br> 三四秒后,裁判終于回過神,看了眼秒表,抬起頭,欲言又止,低頭又看了眼秒表,確定自己沒看錯。</br> “9秒……98,9秒98!”</br> 一個高中生的百米沖刺竟然能進10秒,前所未聞。</br> “我的媽呀……破校記錄了??”</br> “居然跑得比尹澤還快……”</br> “這人誰啊?哪個班的?”</br> “跑太快了都沒看清臉,不過真的太猛了,我真實心動了……”</br> 尹澈坐在原地,微微發(fā)怔。</br> 看著他同桌跑到終點后半秒都沒停留,立即轉(zhuǎn)身原路跑回,仿佛只是一眨眼,蔣堯就停在了他的跟前,蹲下身:“我背你去醫(yī)務(wù)室,上來。”</br> 尹澈咽了口唾沫:“不用,我……”</br> “我讓你上來。”</br> 蔣堯的聲音冷沉,帶著點啞,像壓抑著一頭野獸,很兇,不容拒絕,是尹澈從未見過的蔣堯,有點陌生,有點……讓人害怕。</br>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服從,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br> “不碰你,放心。”蔣堯抓住他的手腕,拉向自己的肩膀,接著撈起他的膝彎,往上一抬,穩(wěn)穩(wěn)地背起了他。所有動作都隔著校服,沒有碰到他的一寸肌膚。</br> 尹澈伏在他背上,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出的操場,也不知道周圍人怎么看待這一幕。眼里只剩下眼前人闊挺的肩膀,和因發(fā)力而繃緊的頸肩肌肉。</br> 以及自己摟著蔣堯脖子的雙臂。</br> 這畫面莫名地令他心慌,頻率失速,不敢再看,抬頭望向廣闊的天空。</br> 秋高氣爽,藍天之上,兩片潔白的云,正在風的推波助瀾下,緩緩地聚到一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