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很多時候,引發(fā)情緒震蕩的都不是什么撕心裂肺的質問、哭喊聲,而是瑣碎尋常的生活畫面。</br> 從昨晚開始就過分平靜,一點點累積下來的疼痛感到此時才爆發(fā)。易轍咬著牙撇過頭,忽然想到,他要等這趟列車駛到北京,然后再換乘北京到C市的火車,可能即便到了家,也還在小區(qū)的樓底下偷偷等一會兒,才有可能見到許唐成。</br> 他覺得這火車還是走得太慢、太慢了些——他很想現(xiàn)在就能抱抱他,在他還沒起床,睡眼惺忪的時候。</br> 易轍閉著眼睛低下頭,好半天,突然小聲對著電話說了一句:“我餓了。”</br> “嗯?”那端,許唐成很敏感地察覺到了易轍的不對勁,很快問,“你怎么了?”</br> 因為喉嚨里很沒出息地哽住了,易轍將唇緊緊抿著,一時間沒能出聲。</br> “易轍。”許唐成叫了他一聲,此時他的聲音已是完全清醒,略帶急促。或許是隔著電話,聽到了一些車廂里的聲音,他問:“你在哪兒?”</br> “我在火車上。”喉結動了動,易轍又重復,“我在火車上。先回北京,然后回C市。”</br> 他在如今的局面下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的出現(xiàn),害得局面更糟。所以在說完這些后,他又問:“我想回去找你,可以么?”</br> “可以。”許唐成沒問他為什么會提前一天出現(xiàn)在回京的火車上,知道易轍是平安的,而且正在平安地回來,他便緩下了心情,“不過,好巧,我已經在北京了。”</br> 易轍愣住:“嗯?”</br> “我在北京的家里,昨天回來的,”許唐成笑著說,“你能不能別問我為什么。”</br> 大概猜到了一些,易轍很艱難地扯了扯嘴角,低低頭,道:“好。”</br> “注意安全,”許唐成說,“等你回家。”</br> 中午,列車到站。</br> 易轍隨著人流往出站口的方向走,剛剛通過閘機,身邊忽然起了一陣躁亂,在易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女孩子被推倒在地,一聲尖叫后,她大喊:“他偷了我錢包!”</br> 易轍只瞥見了一個拼命扒開人群向前逃的身影,幾乎沒有猶豫,他就拔腿追了過去。那小偷很能跑,若是平時,易轍當然是沒在怕的,不過今天他本就不舒服,又餓到沒力氣,突然跑起來時,眼前都因為缺氧黑了一下。但也不知道心里是發(fā)了什么狠,扛過那一陣昏黑之后,易轍就像是一個上緊了發(fā)條的機器人,也不說話也不喊,只麻木地用盡全身的力氣,死盯著那小偷,咬牙一路緊追。</br> 那個小偷回頭看了他兩眼,約是被追得惱,最后竟然將女孩兒的錢夾一甩,朝著易轍砸了過來。易轍下意識地偏頭躲了過去,但耳朵上還是被刮了一下,立時就感覺到了疼痛。</br> 小偷也沒了力氣,易轍又拼了命加快了幾步,伸手一拽,將前面一直在逃的人拽了個踉蹌。</br> “操`你媽有病啊!”那小偷揮著膀子使勁掙扎,還插空用胳膊肘給了易轍的腰兩下,易轍手上轉了個圈,用胳膊鎖住他的脖子,逼得他不得不向后弓著身子,背靠在自己身上。</br> 他在剛剛停下來的時候胃里就已經翻江倒海地一陣惡心,被這人下狠手襲了兩下,喉嚨里的血腥味更重。身體不舒坦,自然脾氣也是不怎么好的,被勒著的人一直不老實,易轍沒了耐心,正抬腿要教訓,忽然瞥見正朝這邊跑過來的警察。易轍頓了頓,把腿放下了。</br> 只是,看見警察來了,小偷可沒有這么平靜。從準備打人到放棄,易轍就走了那么兩秒鐘的神,卻聽見一聲布料裂開的聲響。</br> “把刀放下!”</br> 跑在前面的年輕警察大喝了一聲,易轍低頭,這才看見自己被割破了的袖子。</br> 冬天的衣服厚,這一刀沒有傷及皮肉,只連累了撲簌而出的羽絨,散在北風中,雪片一般。</br> 衣服破了。</br> 有路過的女孩在小聲驚呼,易轍倉皇抬頭,腦袋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塌了,發(fā)出巨大的醫(yī)生響,震得他耳鳴。</br> 許唐成送他的第一件羽絨服,他足足穿了三年。后來許唐成說這件實在有些舊了,堅持又給他買了一件,新買的還是黑色,半長的款式,只是易轍早已養(yǎng)成了習慣,若是自己出門,還是堅持要穿這一件舊的。</br> 對于具有象征性的東西,或多或少,每個人都會有些依戀,更何況,這件衣服于易轍而言,不止是什么信念,也不止是什么精神寄托。</br> 許唐成說得沒錯,這件羽絨服真的很舊了。鎖絨不牢固,外面的阻隔一破,大片大片的羽絨都被掀了出來。</br> 易轍有些慌,忙抬手捂住袖子上的那條口子。</br> “您好,”一旁不知何時站了一位警察,“非常感謝您,您胳膊受傷了沒有?要不要去醫(yī)院看一下?”</br> 易轍急促喘息著,好半天,才想明白自己聽到的到底是什么話。他顧不上回答,只搖了搖頭,便轉身要走。</br> “哎,同志。”那警察笑著叫住他,“抱歉啊,還得耽誤您點時間,您得跟我們回派出所做個筆錄。”</br> 派出所……</br> 筆錄……</br> 易轍試圖將腦海里那些曾經不愉快的過往揮去,可再怎么嘗試都是徒勞。他仿佛又看見了那間小屋子,不僅桌上有灰,連空氣都是灰撲撲的。他和許唐成挨著坐著,許唐成沒有罵他,沒有責怪他,只是說他很擔心,只是問他:“要道歉么?”</br> 像是山谷里裂出一道驚雷,回憶往事,易轍才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那聲“不”,好像正是一切不好的事的開端。</br> 他天真愚蠢,錯把魯莽當勇敢。</br> 如果說昨晚易遠志的話使得他明白,這么多年,他不過是活在自已對于所謂親情的臆想中,那么此時此刻,他便是明白了他對許唐成的食言。</br> 從他們還沒有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想要保護他,可他其實根本沒有做到。他對于困難沒有感知,他不了解現(xiàn)實,看不清人心,一腔孤勇,卻與現(xiàn)實格格不入。</br> 如今想來,更多的時候,其實是許唐成在處理著各種麻煩,包括由他引起的。也是許唐成一直在謀劃著他們更為長久現(xiàn)實的未來,甚至,他還在不計犧牲,支持著他格格不入的勇敢。</br> 在等待回答的警察不知眼前這個男生為什么突然紅了眼睛,他趕緊問:“同志你是受傷了么?”</br> 手上完全沒了力氣,易轍已經捂不住胳膊上被割破的地方,頹然垂下了手。</br> 人的成長很奇怪,在這么一個和成長著實無關,也沒有他愛的人的場景下,易轍卻忽然懂得了現(xiàn)實。</br> “我不去做筆錄。”他后退一步,說。</br> “這……”</br> 風卷了浪頭蓋過來,再加上易轍的動作,方才歇下去的紛飛景象以更加恢弘的姿態(tài)回歸。易轍眼睜睜看著從袖上那道口子涌出更多白花花的羽絨,成團成簇,像是迫不及待,要離他而去。</br> “易轍!”</br> 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易轍在愣怔后回頭,想確認自己是幻聽了。</br> 等候進站的人太多,車站臨時增開了新的檢票入站口。廣播聲還未響過一遍,已經有大批排在隊伍末尾的人朝那個很快排上了隊的窗口奔跑而去。</br> 周圍環(huán)境動蕩得厲害,但隔著飄飄揚揚的白色羽絨,易轍分明看見了正望著他的許唐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