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許唐蹊看看他,又看看那邊的父母,沒動。</br> “這到底是怎么了啊?啊?說話啊?”</br> 許岳良連著問了幾句,周慧和許唐成卻商量好了似的,誰都不回答。注意到地上散著的紙片,許岳良彎下腰,剛要揀,許唐蹊已經(jīng)先一步幫他拾起來一張。</br> 看清楚照片的畫面之后,許唐蹊朝許岳良遞的動作立刻僵住了。即便對于她而言,這照片的內(nèi)容也太有沖擊性,她一時不知所措,有些慌張地回頭看許唐成。</br> 許唐蹊潛意識里覺得不該讓許岳良他們看到這照片,可她還沒來得及把手收回來,照片已經(jīng)被許岳良拿了過去。</br> 看了一眼,許岳良便瞪大了眼睛。他猛地抬起頭,將視線投到許唐成那里后就再沒收回來。</br> 他活了五十多年,接觸這種事情是頭一遭,更何況,當(dāng)事人之一還是他的兒子。</br> 許岳良平時不會說什么道理來教育孩子,他唯一正兒八經(jīng)教育過許唐成的事情,就是讓他注意安全。這時候許岳良也沒有立刻說什么,他擰眉看著許唐成,半晌,將手里的照片摁到了茶幾上。</br> 客廳里的空氣支離破碎,幾乎快要供不上人的呼吸。</br> 許岳良和周慧立在沙發(fā)旁,許唐成則是從剛才就沒有在動過,靜靜地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地板。</br> 他們?nèi)齻€人涇渭分明,隱隱成對峙的狀態(tài)。許唐蹊是唯一一個兩邊都想顧的,但花骨朵里養(yǎng)大的小姑娘也有點慌,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她不敢貿(mào)然開口,斟酌再三,只默不作聲地把地上的照片都撿了起來,攥在手里,退到了一旁。m.</br> 很長一段時間里,屋子里都只能聽周慧壓抑的哭泣聲。周遭安靜,所以每一聲都清晰地傳到許唐成的耳朵里,使得他連頭都沒力氣抬起來。</br> “你怎么突然糊涂了。”</br> 不重的責(zé)備,許岳良也算是給這場交談開了個頭。</br> 許唐成的千言萬語都不適合在這時候說,他抬起頭,迎上許岳良的視線:“爸,媽……”</br> “你別叫我!”周慧沒有許岳良那么沉穩(wěn),她用兩只手死死抓著許岳良的手臂,整個人都顫顫巍巍的,像是渾身上下就靠那么一口氣提著,硬撐著沒讓自己倒下去。</br> 許唐成將周慧的樣子看在眼里,只覺得胸口悶疼。他早就預(yù)料到會有攤牌的一天,而自始至終,他最擔(dān)心的,其實都是周慧。</br> 如果說對這個家里付出最多的人,一定是周慧,她幾乎是所有標(biāo)準(zhǔn)意義上的好媽媽,別人挑不出她的半分不是。</br> 許岳良腿不好,許唐成記得,小時候都是周慧騎著一輛自行車,接送他上下學(xué)。一年四季,溫度不會總是適宜的,大太陽和飄雪的時候都有,可在許唐成的視野里,媽媽的后背就沒變過。</br> “唐蹊,”許唐成的嗓子哽得發(fā)疼,他小聲說,“先扶媽坐下。”</br> 許唐蹊點點頭,想扶周慧,周慧卻固執(zhí)地不肯坐。她紅著眼睛看著許唐成,嘴巴翕動,最后只說了一句話。</br> “和他分了。”</br> 像是命令,也像是請求。</br> 或許是這句話讓周慧不得不再一次回想起剛剛看到的事,她用一只手蓋住眼睛,哭著問許唐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br> 許唐成想說“我知道”,想說他不是犯糊涂,還想說,他只是談戀愛,沒有做什么壞事。他可以講出一大套道理,可以為同性戀無錯提供一整套邏輯鏈,可這些話他現(xiàn)在不能說,也不敢說。</br> 在這件事上,即便他是沒錯的,他也沒權(quán)利指責(zé)父母的不理解。如果說他從前的顧忌與思慮有什么益處,那大概就是讓他預(yù)想好了辯解的分寸和時機。</br> “你們是兩個男人啊……你這算,你這算怎么回事啊?”</br> 周慧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翻來覆去地重復(fù)那幾句,許唐成不答,她就一遍一遍地問。</br> “照片呢?”周慧突然叫許唐蹊,“唐蹊,把照片給他。”</br> 許唐蹊不敢再刺激周慧,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忽然這么說,還是猶猶豫豫地,把照片交到了許唐成的手上。</br> “你撕了。”</br> 原本停留在地面上的視線倏然抬起,落到周慧的身上。許唐成沒想到周慧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周慧則深吸一口氣,用不穩(wěn)的聲音接著說:“誰都有走錯路的時候,媽不說你,你把照片撕了,跟那個孩子斷干凈了,就什么事都沒有。”</br> 所有的人都看許唐成,許唐成又看了一眼那幾張照片,遲遲未動。</br> 在任何僵持的場景下,緩兵之計幾乎都可以奏效。明明知道此刻的周慧是最激動的、最不可能說通的,明明知道他該先順著周慧一些,讓她先暫時平靜下來,許唐成卻還是握著照片,沉默了下去。</br> 幾張照片而已,現(xiàn)在撕了,他相信易轍會理解,也不會影響他和易轍之間的感情。</br> 可他舍不得。</br> 易轍往他臉上貼心的時候是抿著嘴巴在笑的,往他兜里塞照片的時候,還在他耳邊一個勁兒地念叨不能丟了,要一直留著。</br> 許唐成不是個迷信的人,可即便不愿意,他也要承認(rèn)自己對于他們的未來是存著一份不安和害怕的,他怕自己解決不好家里的事,也怕有任何意外的發(fā)生。而在那陣不安和害怕的驅(qū)使下,或許是急于找到一個能讓自己安穩(wěn)下來的東西,他在這一刻突然變得迷信,害怕他撕了照片,未來真的應(yīng)驗一場沒有盡頭的分離。</br> “你聽見沒有?”見他不動,周慧又問了一次。</br> 許唐成無聲地看著周慧,他沒有直接拒絕,可憑著母子之間的了解,周慧也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有些不能相信,也不明白,為什么從小到大都沒讓她操過心的孩子突然就這樣了。</br> “那你是選他了?”</br> 這回,許唐成終于說:“媽,沒有什么選不選的問題,我只是……”</br> “你必須選!我告訴你,我不能接受,不僅我不能接受,家里的人也不能接受。”</br> “我知道你們不能接受。”許唐成說,“我知道。我一直沒跟你們說,就是因為我很清楚地知道你們會有多不能接受,我也可以理解你們,真的。但是媽,你至少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講清楚好不好?”</br> “多長時間了?”周慧突然問。</br> 許唐成怔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周慧在問什么。</br> “三年多。”</br> “三年多,”周慧喃喃道,“你瞞了我們?nèi)甓啵堪。俊?lt;/br> 有人在敲門,輕輕的兩下。</br> 別人不知道是誰,但許唐成知道那是易轍。</br> 按照剛才的計劃,現(xiàn)在他該去開門,然后易轍說來給他們送月餅,周慧和許岳良都會出來迎,許唐蹊也會小跑著出來。</br> 可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整個世界卻都像是變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