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這是許唐成第一次當(dāng)面對一個人出言諷刺,他難得惡毒,惡毒完只覺得神清氣爽,恨不得再直截了當(dāng)?shù)匮a上幾句國罵。而在反應(yīng)過來北大六院是什么地方之后,于桉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你覺得我沒事找事?”</br> “你有事沒事的,與我無關(guān)。我倒是希望你好好想想,自尊心強的人那么多,你為什么偏偏盯上了我們。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不過你可千萬別承認,也別說出來,我聽聽都覺得折壽?!?lt;/br> 許唐成說完便起身離開,沒拿那個U盤,也沒管那杯一口還沒喝的水。</br> 出了大樓,他找了一個陰涼的角落,點了一支煙。煙抽完得毫無知覺,許唐成都沒來得及品出味道。他捏著煙蒂在垃圾筒上捻滅了星火,又從煙盒里取了另外一支。直到天色暗了下來,他才扔了已經(jīng)空掉的煙盒,摸出手機,給易轍打了一個電話。</br> 但意外的,那端無人接聽,足夠長的響鈴過后,電話被自動切斷。</br> 許唐成立了片刻,編輯了一條消息:“我先回家了?!?lt;/br> 但正要發(fā)送,許唐成忽然想起來,易轍跟他說了今天晚上要跟著老師出去測試,大概要到凌晨才能回來。于是他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最后說:“沒事,忘了你說今天不一起吃飯了?!?lt;/br> 他步行回了家,傍晚的風(fēng)似乎一直在試圖安撫他的情緒,裹著果香拂過來,輕柔又緩慢??上гS唐成辜負了自然的好意,到了小區(qū)門口,他還是覺得在半盒煙的時間里積累起的一團悶氣散不去。好在腦子比心情更懂得生活,它想到了家里那空蕩蕩的冰箱,于是支使著許唐成,在大門一側(cè)的水果店買了幾個蘋果。</br> 老板見著熟人,立刻指了指一旁的兩籃:“這兩樣都是上午才上的,好吃?!?lt;/br> 許唐成笑了笑,從兩籃里各自撿了幾個。在吃蘋果上,許唐成和易轍的品味極其不同,易轍只吃脆的,許唐成只吃面的,所以他們從來都要買兩樣,一般是一共五個,二面三脆。</br> 到了家,易轍的短信才回了過來。</br> “剛剛在跟這個公司的人交流。你吃飯了嗎?”</br> 許唐成的肚子適時叫了一聲,叫得他更覺心虛。他答非所問,回復(fù)易轍:“我回家了?!?lt;/br> 易轍一如往常,固執(zhí)地追問:“沒吃飯?”</br> “沒吃……”</br> 許唐成發(fā)送完,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不餓,我買了蘋果,一會兒吃個蘋果?!?lt;/br> 易轍則飛快地否定了他的安排:“不行,你得吃飯。你待會還去實驗室嗎?不去的話我給你叫外賣。”</br> 許唐成知道他出去測試時其實時間很不自由,怕給他添亂,趕緊說自己馬上就點外賣??梢邹H明顯對于他并不信任,已經(jīng)很快把點好的外賣單子截圖給他,是他們平時喜歡去的一家粥店。</br> 沒等許唐成回復(fù),易轍又追過來一條消息,告訴他自己這邊的結(jié)束時間大概要到凌晨三點鐘,讓他自己睡,他明早再回去。</br> 許唐成皺了皺眉,記起上一次易轍出去測試,回來以后怕打擾到他睡覺,硬是拖到早晨七點鐘才回家。</br> “你結(jié)束后就直接回來吧,別去實驗室趴著?!?lt;/br> 易轍沒再回消息,估計是給他點完外賣,就被拉去干活了。</br> 自己的小男朋友一向不拿錢當(dāng)錢,許唐成收到了外賣,才知道這人剛剛給他發(fā)的截圖也就截了一半的菜單。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誰們家給一個人點包子,點兩種口味就要兩屜的,養(yǎng)豬都不帶這么養(yǎng)的吧。他對著那半桌子的菜,瞪了半天眼,最后實在吃不下了,洗完澡,把菜和粥放涼了,通通塞到了冰箱里,給那個食量大的人留著。</br> 擦著頭發(fā),許唐成用另一只手拎起手機,進了臥室。</br> 本想著磨蹭了這么久,易轍那邊總得有點回音,卻沒想手機桌面上還是干凈得很,除了時間的數(shù)字非?;顫姷靥搅耸c鐘之外,和方才相比再沒有任何變化,清冷又無趣。</br> 許唐成把手機扔在床上,又用兩只手使勁揉了兩下頭發(fā),才到靠近窗戶的那個床頭柜里去找吹風(fēng)機。</br> 他平日細心,不過在對待自己的事情時,卻往往都是能省則省,能一分鐘做完就不用兩分鐘。所以他直接把吹風(fēng)開到最大檔的熱風(fēng),胡亂地擼著頭發(fā),想快點吹干、趕緊睡覺。目光也就是無意間溜了一下,瞥到的陌生的東西,卻使得許唐成在吹風(fēng)機的噪聲中發(fā)了呆,直到因為他的手長久未動位置,熱風(fēng)烤得那片頭皮發(fā)疼,他才一個激靈,連忙關(guān)了吹風(fēng)機。</br> 臥室的窗簾被換了。</br> 早上起來還不是這個樣子,那便應(yīng)該是今天換的。</br> 按照許唐成的審美來說,這窗簾著實很丑。表面是亮兮兮的銀灰色,上面的圖案還是有些俗氣的大紅玫瑰。他用一只手捏起窗簾的一角,摸了摸那布料,卻發(fā)現(xiàn)這布料厚得可以,里層還像是有涂層。許唐成湊近了仔細辨認,沒看出到底是什么涂層,就覺得看上去挺厲害的。</br> 床頭柜上有個小臺燈,粉色的HelloKitty,是當(dāng)初他們買床上用品、商場里搞活動贈的,許唐成本著不能浪費、勤儉持家的原則,把臺燈強行安置在了床頭柜上。剛放上去的時候易轍抗議過一次,說是太可愛,氣質(zhì)太違和,自己下不去手。許唐成當(dāng)時看看他,又看看那只粉貓,下一秒就拉著他的手,摁在了貓腦袋上,然后轉(zhuǎn)頭問瞪著眼睛的人:“這回下得去了嗎?”</br> 許唐成將那盞小臺燈打開,舉到窗簾后面,貼近了那厚厚的布料。</br> 果然,一點光都不透。</br> 好似還嫌不過癮,許唐成把房間的燈關(guān)了,在一片漆黑里用窗簾包住臺燈,又試。</br> 真的一點也看不見光嘿。</br> 他一下一下摁著開關(guān),像小時候得了個什么喜歡的玩具似的,玩起來沒完沒了,恨不得抱著睡覺。他不禁開始想易轍是怎樣去挑窗簾,怎樣一臉嚴肅地研究遮光度,想著想著,就沒忍住,笑了出來。</br> 大自然沒能做到的事,易轍卻能做到。</br> 剛才那桌子關(guān)心過剩的晚餐起了一半的作用,到現(xiàn)在看到這窗簾,許唐成憋著的那口氣算是徹底消散了。往常到了午休之前都會覺得煩躁,因為想睡卻睡不著,但現(xiàn)在,他忽然開始盼著明天的中午快點來。</br> 或許是因為今天這心情一落一起,跌宕得厲害,許唐成躺下后想趕緊入睡,腦子里卻在不受控制地過電影。一會兒是樓梯間里那壓抑的一幕,一遍遍浮出來,惹他心疼,一會兒又是那滿窗不算好看的窗簾,有個人像是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一個勁兒地朝他喂糖。</br> 他裹緊了被子,一骨碌,滾到了易轍睡的那一側(cè)。</br> 本來以為會稍微安定一點,沒想到換了個邊,胡思亂想得更加厲害。而在眾多或反思或后悔的念頭里,突然冒出一個現(xiàn)在就可以驗證的,許唐成猛地睜開眼睛,一撐胳膊,起了身。</br> 他把臥室的燈打開,開始翻柜子翻抽屜,最后終于在床底下找到了一大坨目標物。</br> 許唐成蹲下來,伸直了胳膊把那坨東西拽出來,果然發(fā)現(xiàn)除了被換下的舊窗簾,還有一套沒見過的。這套的遮光度顯然沒有現(xiàn)在掛著的那套好,許唐成抻平了一小塊,對著頭頂?shù)臒艨矗m然不至于漏光,但是整片布面還是有了點亮度的。</br> 就說吧,這敗家的個性,怎么可能一次就買到滿意的。</br> 他把兩套窗簾都疊好,整整齊齊地碼在地上,才又去洗了個手,上了床。</br> 不好的、不愿意被他看到的事情他就當(dāng)做沒看到,但好的事,他便擅自將他們亮出來了。</br> 凌晨兩點鐘,剛剛從控制室出來的易轍收到了一條短信,他一看內(nèi)容,再一對時間,眉毛立即卷了幾個褶。</br> “睡不著,等你回來?!?lt;/br> 正在跟他說話的學(xué)長被他突然變得肅穆的神情嚇了一跳,以為是有什么要緊的事,便詢問了一句。</br> “沒事,”易轍搖搖頭,低頭回復(fù)了一條消息,才問,“還有多久能結(jié)束?”</br> “等老宋那搞完了,咱們再測一波就行了?!睂W(xué)長看了看時間,“得看老宋那順不順利了。”</br> 易轍聽了立即轉(zhuǎn)身,往回走:“我去幫忙校對?!?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