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人累到了一定程度,心理防線大概是真的容易坍塌。許唐成看著易轍的背影,被頹喪之感襲了滿身,不止心里酸軟,還差點一個腿軟,癱坐到地上。</br> 各種突然涌出的想法在腦中雜成一片,像是這些日子里混亂的睡眠,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的邏輯思維能力一向很好,卻怎么都理不清,到底為什么明明兩個人相愛著,卻愛成了今天的局面。</br> 他走了神,所以沒看到在電梯門再一次打開后,易轍已經(jīng)轉(zhuǎn)身看了他半天。</br> “嗯?”許唐成匆匆掃了一眼樓層號碼,“到了?”</br> 被易轍看得心虛,他邁開腿,往前走,卻在走了一步后被身側(cè)的人攔腰拖住。易轍勁大,一只手臂,就箍得許唐成動彈不得。</br> “你不舒服。”</br> 不是疑問句,而是直接肯定。</br> 到了時間,電梯門開始合攏。</br> “沒有。”許唐成將兩只手都扒上他的胳膊,試圖讓他松開自己,“別鬧,門都要關(guān)了。”</br> 易轍沒動,胳膊還死死地橫在許唐成的腰間。</br> 應(yīng)該是一層已經(jīng)又有人摁了按鈕,許唐成眼睜睜地看著顯示面板上出現(xiàn)了朝下的箭頭,樓層數(shù)字開始遞減。</br> 他狀似無奈,看了易轍一眼:“下去了吧。”</br> 易轍卻說:“我?guī)闳メt(yī)院。”</br> “我真的沒有不舒服。”許唐成看著數(shù)字已經(jīng)變成了2,趕緊同易轍打商量,“你先放開我,別人進來會覺得很奇怪。”</br> 易轍定定地看著他,面上沒什么表情,卻大有絕不放手的氣勢。不知是不是許唐成想多了,在那雙熟悉的眼睛里,他看到的似乎不止是堅定,還有被藏得很深的迷茫。像是一個聚焦在人身上的特寫,他在前進,周遭卻是被虛化的大霧。</br> 一層,鈴響。</br> 在許唐成已經(jīng)快要在這樣的眼底動搖,猶豫著要不要全盤托出、再試著溝通一次的時候,易轍忽然放開了手。</br> 門打開,外面有些喧鬧。身旁的人又恢復(fù)了靜默,轉(zhuǎn)了身,目視前方站著。</br> 第五十三章</br> 那天以沉默收尾,易轍將許唐成送到實驗室的門口,臨別也只說了一句:“不舒服的話給我打電話。”</br> 許唐成看著他轉(zhuǎn)身走向走廊的另一端,終究沒尋到合適的話來說。</br> 于桉回到實驗室的時候已經(jīng)痊愈,并且又恢復(fù)了往常彬彬有禮的模樣。實驗室的一群人不知內(nèi)情,紛紛關(guān)心著他的身體。也有人追問了幾句打架事件的前情,等于桉拿了些東西走了,幾個未散開的人還在小聲議論著那天的事情。許唐成坐在一邊,耳朵被迫捕捉到一些字眼,只覺得隔著耳機,都能聽見煩亂。</br> 他拿了水杯,起身到外面去打水,卻沒想,剛剛到了飲水機旁,突然收到了于桉的短信。</br> 智能手機就是這點不好,消息的每一個字都直接平鋪在桌面上,連選擇不看的機會都沒有。</br> “來樓梯間,易轍在。”</br> 飲水機“嗡嗡”地響,許唐成看著那個黃色的指示燈,愣了愣。不知怎么,他一下子想到了那個不算通暢的午后,易轍繃著背脊離開的背影。</br> 樓梯間的大門是暗紅色的全木,沒有小窗,所以隔著一扇門,許唐成對于里面的情況完全無從得知。他將手放到扶手上,猶豫片刻,又收回來,轉(zhuǎn)而進了電梯,向上摁了三層。</br> 他們實驗室所在的大廈很高,大家理所當(dāng)然地選擇電梯,樓梯間便鮮少有人到訪。推開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空氣流通不暢悶出的塵土味道。從三層之上的樓梯往下走,許唐成始終貼著墻,也盡量小心著不發(fā)出聲音。下面兩人的交談并不熱烈,他走下兩層,樓道內(nèi)都保持著一片寂靜。直到很突然地,他聽到了一聲很熟悉的,“對不起。”</br> 腳步猛然頓住,許唐成握緊了手中的水杯,蹭了兩步,從扶欄之上朝下望。</br> 俯視的角度,易轍又低著頭,使得許唐成只能看到他的黑漆的頭頂,和因彎腰而露出的后背。他只看了一眼就退了回去,然后不出聲地靠在墻上,聽著易轍緩緩地說著道歉的話。短短的幾分鐘,卻讓許唐成覺得像是過了幾年一般漫長,他克制住了兩次想把水杯里的水倒到于桉頭上的沖動,還回想了好多次易轍在近些日子里少言寡語的表現(xiàn)。</br> 他忽然發(fā)現(xiàn),易轍在做什么他認(rèn)為重要的決定時,一定是悶著不出聲的——從前決定喜歡他是,現(xiàn)在決定放下自尊也是。</br> 許唐成早已不在什么中二的年紀(jì),但有時候也會懷疑,是不是為人善良,就真的會有更大的概率被惡意命中。做錯了事情的人不覺得自己錯了,盡管無恥,卻活得逍遙自在,而被害者卻因為不愿牽連身邊人,不愿讓自己變成同樣惡毒的人,便只能將所有的遭遇劃歸為一次教訓(xùn),獨自承受。畢竟,有良心的人才有軟肋,而軟肋能給自己以最大的慰藉,卻也是被傷到時最疼的部位。</br> 再回到實驗室,大部分人已經(jīng)出去吃晚飯,電腦屏幕上顯示著許唐成最新理出的一套算法流程,他看了半晌,將手放到鍵盤上,繼續(xù)敲了兩行。</br> 于桉很快推門而入,許唐成沒有抬頭,卻也能感覺到他正朝自己走來。</br> “唐成。”</br> 許唐成恍若未聞,但點了點鼠標(biāo),將編輯頁最小化。</br> 于桉笑了一聲:“你不用防著我。剛才我聽見樓上有推門的聲音,但是始終沒聽見什么腳步聲,是你吧。”</br> 許唐成這次抬頭,沒什么表情地問:“什么?”</br> 于桉不再說話,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忽然拉過旁邊的凳子,坐到了許唐成身邊。他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是不是你,你自己知道就行。”</br> 或許是于桉離他太近,許唐成第一次在看恐怖片之外,體驗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明明實驗室沒什么異味,甚至一個學(xué)妹還剛剛搞了一罐好聞的熏香放在這里,許唐成卻突然覺得惡心。</br> “其實你一開始說得對,我要你這數(shù)據(jù)什么的,根本沒用。”一個U盤被放到桌上,于桉摁著它,將它推向許唐成,“而且這東西是你的,你想證明這是你的,不可能沒有辦法,學(xué)術(shù)造假加剽竊是多大的罪過,我知道。除非我傻,才會真的把這東西安到我的論文里,給你們把柄抓。”</br> 實驗室里最后一個滯留的學(xué)弟也出了門,一時間,空空的屋子里就只剩了他們兩個。</br> “而且你要相信我,唐成,無論怎樣,我不會害你。”于桉抬了抬嘴角,“聽你老師提過你有個不錯的offer,我怎么可能因為易轍,就真的害你不能按期畢業(yè)。”</br> 許唐成頭一次聽到這么冠冕堂皇的話,心中竟體會到了點開了眼界的荒唐感。他平靜地點頭,問:“所以呢?”</br> “所以?”于桉看似很驚訝,“你和我都明白的事,他卻不明白,你說我該說他單純呢,還是該說他傻呢?而且你看,這都多長時間了,他才來跟我道歉,你拼死拼活這么長時間,我看你都累瘦了一圈,要他一句對不起可真的太難了。我從前就想不明白,他那股莫名奇妙的自尊心到底是有多重要,現(xiàn)在看來,或許在他那的地位,不比你輕?”</br> “所以,你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就是想比較一下他覺得我重要還是自尊心重要?”</br> “不全是。”于桉挑了挑眉,“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以后你就會發(fā)現(xiàn)……”</br> “于桉。”將電腦關(guān)機的同時,許唐成淡淡開口,打斷了于桉這段每一個字都惹人厭的自說自話。</br> “嗯?”</br> “我有同學(xué)是學(xué)醫(yī)的,剛好,在北大六院實習(xí)。雖然你以后變成什么樣都跟我沒關(guān)系,但看在我們好歹在一個實驗室呆了幾年的份上,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聯(lián)系。聽我的,有這方面的病沒什么見不得人的,一定要去看醫(yī)生,而且別拖著,不然以后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