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
走過來的三個男人穿著動物皮毛,背上背著弓箭,其中一個手里拿著弩,還有一個拎了幾只死兔子。
看樣子是附近的獵戶。
夏知白松了一口氣,想走出去,卻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她幾乎跑了一晚上沒有停下過,靠著跑出去的信念支撐著自己,可這一停腳,全身力氣仿佛都被抽干了似的,一點兒也使不上來了。
她連滾帶爬地爬出了灌木叢:“救······救命。”
其中一個人聽見了她的呼喊趕忙將其他兩個同伴叫了過來:“這兒有個人!”
根據(jù)火車站目擊者提供的線索,警察很快找到了綁架的那幾個人。
警察局,三個男人被拳打腳踢了一頓后終于受不住供了出來。
“是,是我們綁了那個叫顧允蘅的姑娘。”其中一個道。
陸懷瑾握緊了手里的茶杯:“你們把她帶去了哪里?”
“我···我們也不知道。”
“你說什么?”只是短短四個字,那如毒蛇蜿蜒在身軀上一般的語調(diào)卻讓人不寒而栗,陸懷瑾拎起他的衣領(lǐng),沒什么血色的面孔映在男人眼里,雙目布滿了血絲,看上去瘋狂而扭曲。
男人渾身哆嗦著不敢抬頭:“我不知道他們具體是去哪里,只知道大約是往滿洲里的方向。是一個人,給了我們一貫錢,條件就是讓那個女人消失。我們也不想傷人性命,于是將她賣到了送去做勞工的火車上,那個地方據(jù)說有去無回······”
陸懷瑾一把將他摜在了地上:“人找到之前將他關(guān)在獄中,還有,找出是誰主使了這件事。”
那幾位好心的獵戶將夏知白帶回了村子里。
她從他們口中才知道自己在那天晚上翻過了整座山到了山的另外一頭。救了她的大叔端了水和吃食給她。
夏知白道完謝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大嬸捶了一下大腿:“我就說,之前我也看到過那些日本鬼子押著一群一群的人進山,一次怎么著也得一兩千人,可是從來沒有人從山里跑出來過,原來里面是這么給情況,真是喪盡天良。”
夏知白回憶起那幾天的日子,還有那個在她面前被打死的男孩子,心里泛起苦味,連帶著舌尖嘗到的都是澀意。
“你放心,到了這兒你就算沒事了了。”大嬸安慰她。
夏知白低下頭偷偷揩了揩眼淚:“謝謝你們救了我。”
她打算等體力恢復(fù)一些,然后去找陸懷瑾。
這戶人家除了大叔大嬸夫妻兩人還有三個小孩,最大的小姑娘大約十四五歲,叫香蘭,排老二的弟弟叫柱子,身板也和柱子一樣敦實。還有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寶,沒長牙,夏知白把他叫到跟前逗弄,他咿咿呀呀口水流了一下巴。
大嬸在廚房忙活,夏知白就一邊和香蘭聊天,一邊看著小寶。
“村頭賣豆花的老秦家又死人了。”叔叔從外面回來,一邊撣雪一邊愁容滿面地說,“是老秦的媳婦兒。”
“啊?”大嬸本來說話嗓門就大,聽到這消息立刻就嚷嚷開了,“這可咋整啊?前兒個這老秦家男人剛死,這下這女人又死了,可憐了那幾個娃娃哦。他們那個宅子莫不是風水有問題?”
“別瞎說。”
“我怎么瞎說了?那老秦早上人還好好的,晚上突然就昏過去了,死的時候嘴里全是白沫沫,那樣子可是嚇人噢,而且我聽說啊,他死了以后身上紫黑紫黑的。”
夏知白聽到了大嬸的話,不禁皺起眉頭,這么短的時間里夫妻倆都死了,而且死狀如此奇怪,恐怕有問題。
“他媳婦也是這樣的癥狀,我親眼看見了。”叔叔悠悠地說,“胳膊上,脖子上,露出來的地方都有一塊一塊的黑斑。”
“啊!怎么會這樣子啊?”
夏知白警覺起來:“村子里有過幾例這樣子的病癥?”
大嬸還未回答,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女人的呼喊聲。
“不好啦不好啦!救命啊!小張死啦!”
叔叔趕緊跑了出去。
夏知白跟著跑出去,聲音是從隔壁張家傳出來的,她跑進張家院子里,只看到一個大約三十不到的年輕人躺在院子里,身體不斷抽搐,表情猙獰可怖。
那人在地上掙扎了一會兒,很快便沒了氣。身上露出來的地方全是紫黑色的斑塊。
夏知白只覺得手腳發(fā)麻,這種狀況似乎很像鼠疫,之前在北平,俞幼薇拖著她去聽陸懷瑾的課,那節(jié)課講得就是鼠疫,這些人死亡的表現(xiàn)和鼠疫患者極其相似。
“大家不要靠過去!無關(guān)人員立刻離開,把事情報告給村長通知鄉(xiāng)里的衛(wèi)生院,這可能是傳染病!”夏知白攔住想要走近的圍觀群眾。同時催促叔叔:“叔叔,快帶嬸嬸和香蘭回家!”
“那輛火車運送的勞工是往海拉爾送的。”金羨東一查到消息邊去往招待所通知了陸懷瑾,可是等陸懷瑾和金羨東親自趕到海拉爾北山,卻根本找不到夏知白這個人。
負責監(jiān)管海拉爾軍事要塞修筑的軍官給了金羨東一個薄面,找出人員名單,陸懷瑾翻了一遍一無所獲。
線索斷了。再要尋找無異于大海撈針。
“那種地方的人常常莫名就消失了,若是做最壞的設(shè)想,恐怕······”溫以寧話未說完,一個茶杯砸在了她的腳下,四濺的茶水沾濕了她的裙角,她嚇得往后跳了一步。
陸懷瑾用手揉著額角,閉上眼睛:“夠了,我不想聽這些。”
窗外風雪很大,東北入冬得早,陸懷瑾坐在燒著柴火的屋子里仍然覺得冷。他看著窗外心仿佛被揪緊了一般難以呼吸,他一拳捶到墻上,血液從指縫間留下來,溫溫熱熱的,手上的痛意讓他從那種窒息感中脫離了出來。
他神情恍惚地走出軍官的宅邸,一輛黑色老爺車停在他面前,上面走下來主持醫(yī)學(xué)研討會的日本醫(yī)生:“陸先生。”
“宇野醫(yī)生?”
“是這樣的,我來是因為這里附近有個村子出了怪病,死了不少人,但我聽說你在這兒,所以特地過來請陸先生同去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陸懷瑾覺得焦頭爛額。
溫以寧從府邸所跟出來,拉住了陸懷瑾的胳膊:“你如果不想就別去了。”
“我會去的。”陸懷瑾將手臂從溫以寧手里抽出來。轉(zhuǎn)身回那個軍官宅邸拎起行李箱就跟著日本醫(yī)生上了車。
“那我也去。”溫以寧也一同上了車。
金羨東那邊已經(jīng)加派了入手,有消息會通知他,陸懷瑾不想坐在電話機邊上等待,等待是一種難耐的煎熬,如同鈍刀子割肉。他需要工作,需要不停地工作。
陸懷瑾跟著宇野醫(yī)生一行人到了昌明村。
那里還有一位德國醫(yī)生。幾人查看了死者的尸體,陸懷瑾懷疑這是鼠疫。
宇野醫(yī)生卻首先排除了鼠疫的可能性,因為他已經(jīng)解剖了這附近的幾百只老鼠:“鼠疫是通過老鼠和跳蚤傳播的,可附近的這些老鼠身體里面都沒有鼠疫桿菌,所以這次的瘟疫應(yīng)該不是鼠疫。”
“尸體有解剖嗎?”
“沒有。”宇野醫(yī)生搖搖頭。
德國醫(yī)生解釋道:“這里的家屬不允許進行尸體解剖他們覺得這樣會褻瀆逝者。”
陸懷瑾吩咐溫以寧準備尸體解剖:“查找死因尸體解剖肯定是要做的,我會想辦法讓他們同意的。”
他叫來了村長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啊?這可使不得啊。都是村里的老熟人,死的已經(jīng)很可憐了,還要死無全尸怎么行?”村長一聽立刻反對,他帶著自己的小兒子一起來的,那男孩子和村長已經(jīng)差不多高了,“這個沒辦法的,我不好向村民們交待。”
“那便不要交待,死人重要還是活人跟重要?如果你不同意解剖,村里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去。”
村長揣著手,露出無奈的神情。
陸懷瑾將一個金戒指放到村長手里:“那這義莊里有沒有無主認領(lǐng)的尸體?”
村長將金戒指握在手中半天,嘆了口氣:“老秦家夫妻都死了,只剩下幾個娃娃······”
“這件事只要你不說,我不說,便不會有其他人知道。”陸懷瑾深深看了村長一眼離開了。
村長兒子狠狠白了陸懷瑾一眼:“爹,你怎么能同意?我聽說解剖的時候那些醫(yī)生會把人的心肝脾肺都拿出來,太可怕了,那可是大不敬,你就不怕老秦半夜拖著腸子來找你?”
“兒子。”村長想拉他。
“別碰我,為了那么點錢就出賣村里的人,爹我看不起你。”
在瘟疫病菌實驗室,陸懷瑾對尸體臟器切片進行了觀察,果然發(fā)現(xiàn)了鼠疫桿菌,應(yīng)證了他的猜想。
他立刻將事情告訴了宇野醫(yī)生。
“這次的瘟疫確定是鼠疫,先把村子封起來,不要讓人員到處流動。”
可是德國醫(yī)生并不同意:“鼠疫傳播途徑是老鼠和跳蚤,為何要封村?”
“我懷疑這次的鼠疫是可以通過飛沫傳播的肺鼠疫。”陸懷瑾道。
村子里接二連三的怪異死亡事件弄得人心惶惶。夏知白趴在玻璃窗前,看著麻雀飛過寂寥的田野,心里莫名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