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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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陵南即得見師傅,心中一塊大石便落了地,至于師傅怎的變成這般怪樣?一夜之間,他為何滿頭烏發(fā)變紅?發(fā)生了何事令他有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此時皆不在曲陵南的考慮范圍內(nèi)。她滿心想的是師傅回來了,活著回來了,這樣便已足夠令人歡喜。
在小姑娘心中,師傅本事高強(qiáng),便是當(dāng)日身陷冰洞中地法天功大陣亦能破陣而出;便是強(qiáng)敵環(huán)飼兇獸囂張亦能全身而退,此刻不過幾道閃電,不過沖階凝嬰,師傅能闖得過前邊的難關(guān),便也能過得了現(xiàn)如今的難關(guān)。
師傅一定會沒事,曲陵南確信這點(diǎn),便如確信斗轉(zhuǎn)星移、四季不輟一般。
如此過了三四日,孚琛未見醒轉(zhuǎn),曲陵南卻一日不如一日,境況大大不妙起來。
她心中憋著的那股勁自見到孚琛那一刻便徹底松懈,身體此番經(jīng)受的傷痛苦楚便一樣樣回報上來。曲陵南為忍痛,不得不動用靈力,可一運(yùn)靈力,丹田內(nèi)便疼如刀絞,那睡夢中好不容易勉強(qiáng)修補(bǔ)過的裂紋再度崩開,氣血翻涌之際,曲陵南捂住胸口,拼命忍著不將逼上喉嚨口的這股腥甜之氣壓下。
然曲陵南到底還是托大了。禹余城不傳秘笈“風(fēng)馳劍訣”何等厲害,便是使用之人只學(xué)及皮毛,也足夠令一個練氣期弟子大吃苦頭。而她受傷之后,體內(nèi)靈力又被那股古怪氣息強(qiáng)引作祟,比試場上大顯神威,雖贏了面子,但卻也實打?qū)崅说鬃印H舴窃破彝訉⒏魃に幉灰X一般往她嘴里塞,此時她便是再天賦異稟,也非丹田碎裂,從此成一廢人不可。
這些曲陵南全然不知情,她只曉得自己受傷,卻不曉得傷有多重。待到此時此刻,她便是再愚鈍,也清楚身體出了毛病。
這毛病還不小,恐怕如以往受傷時那般吃藥睡覺也不大管用了。
她身邊除了雕像般的師傅外,一應(yīng)外人全無,住了這幾日,別說仆役同門,便是涵虛真君與云埔童子也不曾踏足,其余者更無一人前來探看。曲陵南扶著墻往外走,屋外一應(yīng)峭壁嶙峋,怪石聳立,目之所及亦無瓊?cè)A主峰俊偉雄奇之影。小姑娘想了很久,忽而恍然大悟,此處非屬山巔,而處低谷,故一出門便只見得千韌巨壁拔地而起,上面布滿青苔藤蔓,綠蔭森森。谷中石磯林奇,奇珍異草甚多,又有靈泉一洼,汩汩不息;偶見野鶴飛禽飄然而至,或有蝴蝶斑斕貪花采蕊,野趣甚多。
小姑娘不覺感慨,若身體無事,自當(dāng)在此處翻上七八個跟斗,四下瘋跑一遭,方不至辜負(fù)此幽谷春色;若師傅也安好,他師徒二人又可過上一個練功一個打獵的日子,何等逍遙。
就如當(dāng)日在那冰窟洞中一般,那該多好?
一切苦楚,皆因入世;可修士修道,又怎可不入世一遭?
曲陵南摸了摸腦袋,她想不明白這個矛盾。照她的意愿,自然是終老山野也沒什么不好。然她所照料之人,無論是那個傷春悲秋的娘親;抑或這個本領(lǐng)高強(qiáng)的師傅,他們都不甘于偏安一隅,他們的心很大,想得也多。
再怎么精心照料他們,為他們傾盡全力,也無用。
曲陵南嘆了口氣。
她慢吞吞地挪回床邊,挨著師傅坐下,自懷內(nèi)儲物袋中掏出一柄斷齒木梳,替她師傅梳了梳那頭妖冶紅發(fā)。孚琛仍舊如沉睡般一動不動,曲陵南摸摸他的胸口,又探了探他的鼻息,確定他還活著,便放下木梳,拖著腮道:“師傅,你要醒來不曾?”
“師傅,你還待多久方會醒來?”
她師傅照例無話,小姑娘也不氣餒,只是今日頗有些沒來由的遺憾,大概是身子一日虛過一日,她的心情未免有些低落。但她很快又笑了,高高興興道:“師傅啊,你快些醒來,幫我揍畢璩師兄,他打了我一巴掌,我記著呢。”
“不過別揍太過,他也是腦筋一時糊涂而已。我娘糊涂了一輩子,他才糊涂一時半會的,不大要緊。”
“罷了你還是別幫我揍人,等我傷好了自己動手。”
“師傅啊,你說為啥一遇上那等情愛之事,好好的人就會變蠢?畢璩師兄多講規(guī)矩一人,平日門規(guī)道義,張嘴就來,可事到臨頭怎的又不說門規(guī)道義了?還有我娘,若她曉得我下山去宰我爹,恐怕哭都要哭死吧?”
“可我那個爹分明不是好人,我瞧畢璩師兄看上的那個小娘們也不算好人,為啥明明不是好人了,還要對他們好,給自己添沒完沒了的麻煩咧?”
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眼皮愈發(fā)重了,頭一歪,靠在他師傅胳膊上嘀咕道:“師傅,你醒不來也挺好,若是往常我這么挨著你,早讓你摔個百八十回了。嘿嘿。”
曲陵南傻笑了幾聲,貼著師傅身上柔軟的道袍閉眼睡去。
睡夢中忽而覺著無比炙熱,曲陵南睜開眼,發(fā)覺自己身處一片紅到發(fā)紫的巖漿烈火當(dāng)中。到處是噼啪燃燒之聲,熱浪襲來,幾乎要令人呼吸艱難。她足下一道狹隘破舊的石橋,兩旁皆是烈焰紅漿,火星間或濺起,于衣襟上瞬間燒破一個小洞。
可那橋?qū)γ妫幸蝗怂{(lán)袍著身,仰頭直立,雙臂微張,掌心源源不斷吸納焰火,曲陵南揉揉眼定睛一看,那人分明是她師傅。這個師傅倒是一頭烏發(fā),與記憶中無異,可他面無表情,目光冷漠如冰,全無往日半點(diǎn)佯裝的謙和溫良。
“何人膽敢擅闖我紫府?!”那人眼睛眨也不眨,一張手掌,頓時卷起兩邊巨大火焰,呼的一聲朝曲陵南直接撲去。
曲陵南一句“師傅”給憋回胸口,倉促之間,不得不雙臂交叉握拳擋在胸口,三昧真火轟的一聲于全身形成一個防護(hù)罩,那巖漿炙熱卻傷不到她分毫。此時她也顧不上思忖這是何地,自己又為何有靈力使駁火術(shù),她只模糊覺著,自己應(yīng)是墮入夢魘當(dāng)中,常言道夢與現(xiàn)狀必然相反,那師傅變成陌生人,自己又有力氣打架,也不是什么奇事。
可即便是在夢中,曲陵南也極其惱火,師傅怎可不認(rèn)得自己?這種事,便是做夢也不許!
他要不記得,那便打到他記得!
她一躍而上,半空踩出姿態(tài)飄逸的縱云梯,左手一招虛空劍訣已至孚琛面首,然這夢中的孚琛依然本領(lǐng)高強(qiáng),也不知他如何做。一堵火墻驟然間擋在小姑娘身前,曲陵南清清楚楚見到孚琛俊美的臉上冷酷之極,嘴唇微微一動,說出兩個字:“找死!”
那火墻頃刻間宛若網(wǎng)罩鋪天蓋地壓了下來,將曲陵南整個收入其中,漸漸縮緊。雖是做夢,可曲陵南分明能察覺那排山倒海的壓迫感與火焰燒灼皮膚的痛楚。她苦苦支撐,卻不得不越縮越小,不出片刻便要被這團(tuán)火罩吞噬殆盡。可小姑娘心中不服,她想師傅是我的,不記得我已然夠糟心,怎可在夢中還被他宰了?
小姑娘大喝一聲,三昧真火自內(nèi)而外轟然迸出,火光閃亮比之紫火更甚百倍,她低頭見到自己渾身透明,宛若每個毛孔皆滲透了三味真火,整個人成為那真火最直接的載體。她在這團(tuán)火光庇護(hù)下慢慢站立,抬頭之間,只見師傅冷漠的臉上也現(xiàn)出詫異。小姑娘嘿嘿一笑,雙足一躍,沖天而起,左手一伸,一柄劍意化作的長劍直劈孚琛右手所連的火鏈。孚琛身形一退,可卻沒料到此乃虛招,真正的實招卻是曲陵南右手。她飛到半空,右掌一張,一道青色火光飛出,一把將孚琛左手火鏈截成兩段。
孚琛臉色終于變了,右手慌忙舉鏈襲擊,可此時曲陵南已飛到面前,雙掌翻飛,不斷吐出青色焰火,將孚琛整個人包裹得猶若一個巨型蠶繭中。最后,小姑娘滿意的瞧了瞧自己的作品,手一伸,學(xué)得不甚像樣的御雨術(shù)兜頭兜臉往她師傅頭上澆了一盆水,嗤嗤聲中,青煙四起,孚琛狼狽萬分,曲陵南卻拍拍手,噗嗤一笑,道:“師傅,可醒了?”
孚琛目中露出疑惑,死死盯著她,喃喃道:“是你……”
“是我,我是小南兒哇,”曲陵南高興地喊,“師傅師傅,夢里你可不太能打。”
孚琛充耳不聞,卻只盯著她的臉,目露痛楚,忽而仰天長嘯,那個青色的巨繭片片碎裂,一道道吸納入他體內(nèi)。整個巖洞頃刻間地動山搖,碎石塊塊墮落,巖漿翻涌噴出,一股巨大的沖力朝小姑娘直擊而來,曲陵南慘叫一聲,被生生撞飛出去。
她悶哼一聲醒轉(zhuǎn)過來,胸口劇痛,似乎還留著那夢中巨擊之下的重創(chuàng)之感。一張嘴,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曲陵南喘著氣,想起身,卻發(fā)覺自己怎么也爬不起來,她艱難地抬起頭,卻赫然地發(fā)現(xiàn),原本該盤坐在床上的師傅儼然不見。
曲陵南這下大驚失色,她慌忙扭頭,卻見一人長身玉立,憑窗遠(yuǎn)眺,靜謐無聲。那人穿著師傅的道袍,一頭長發(fā)烏黑光澤。
“師傅?”曲陵南有些不能確定,低低叫了一聲。
那人慢慢轉(zhuǎn)過頭,正是孚琛那張難描難畫的臉,可此刻這張臉卻嚴(yán)峻冰冷,就如夢中那身處火焰中的怪人一般。
曲陵南心下不安,睜大眼睛盯著他。
孚琛看了她半響,忽而微微一笑,問:“小丫頭,怎的不認(rèn)得為師么?”
“師,師傅?”曲陵南又喚了一聲。
孚琛大步走到她身邊,瞥了眼她胸口沾染的殷殷血跡,嫌棄道:“臟死了,就你這腌臜樣,趁早別喊我?guī)煾担〉媒o我丟人。”
他話雖如此,卻仍然丟了一塊帕子在曲陵南身上,曲陵南忙抓起擦了擦嘴角,傻笑著看她師傅,隨后忽而眼眶一紅,道:“我,我還以為你不記得我咧。”
孚琛皺眉道:“別扯這些個廢話,你是不是還想為師安撫你一番?我可沒那閑工夫……”
“最好咧。”曲陵南撲上去抱著師傅的胳膊,哇哇哭出聲來,“師傅我做了個噩夢,夢里你不認(rèn)得我,還揍我。”
孚琛忍耐著咬牙道:“你再敢把眼淚蹭我袖子上,我現(xiàn)下就揍你!”</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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