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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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一座山清水秀,疊翠峻奇的浮羅峰,此刻千瘡百孔,樹倒屋塌,峰頂巨石被整塊劈下,直直插入地面,砸開深深裂縫。遍地碎石,滿目蒼夷,依稀能辯得哪處是丹舍,哪處是靜室。曲陵南甚至能分得清那邊被巨石壓倒一半的屋子,正是她初初至瓊?cè)A派小憩之所。那時(shí)候,小小的女孩兒一睜眼便是萬仞高峰,她還以為自己不知不覺成了仙。
彼時(shí)師傅說什么來著?
他伸手打了一下她的頭,笑罵,小丫頭看呆了?這便是瓊?cè)A派了。
曲陵南從畢璩懷里掙扎起來,畢璩怕她掉下飛劍,只得御劍下行,停到地上。曲陵南顫巍巍地踏出兩步,茫然四顧,忽而提氣勉力強(qiáng)行,渾然不顧自己受傷頗重。她哇的一聲又吐出一口血,隨即渾不在意,伸出袖子擦擦嘴角,跌跌撞撞摸到巨石那,雙手徒勞想去推,卻哪里推得動(dòng)分毫。
耳邊聽得一聲嘆息,一股柔和之力將她彈開,曲陵南呆呆轉(zhuǎn)頭,卻見畢璩目露憐憫地看著她,伸手將一顆紅色丸藥遞到她嘴邊,左手一掰她的下頜,右手一拍,那丸藥順著嘴咕嚕嚕落入肚子里。
“莫要亂動(dòng)真氣,且坐下調(diào)息才是。”
“可我?guī)煾颠€被壓在大石頭底下呢,我得救他去。”曲陵南愣愣地答。
畢璩耐心道:“一切有掌教做主,放心,文始真人不會(huì)有事。”
“人壓在石頭下會(huì)悶死,我得救他,我就這一個(gè)師傅,我得救他……”曲陵南木著臉,掙扎著站起來,跌跌撞撞摸回那塊巨石,又開始費(fèi)勁而徒勞地伸手去推。
只是她此刻靈力全無,渾身經(jīng)脈損傷過重,便是此刻拼著一股勁,對此巨石也如蜉蝣撼樹、無法可想。曲陵南推著推著,忽而眼中一酸,一滴一滴的眼淚沉默地砸在手背上,活了這么大,她總以為縱有天大的麻煩,拼了便是,可小女孩從沒如今日這般體悟到,世間有些事超出自己能力太多,她根本就掌握不住,控制不了。
師傅就在下面,也許他傷了腿,也許他被砸暈了動(dòng)彈不得,也許他就剩一口氣吊著等人援助,她貼近石頭,仿佛就能聽見師傅微弱的呼吸聲。可是她救不了人,以往曲陵南若做不到一件事,盡力便算了,也從不強(qiáng)求。然而此時(shí)此刻,她卻生平頭一遭怨怒自己為何力量如此薄弱,往日練功為何不更盡心些,為何不變得更強(qiáng)些?
強(qiáng)到可以揮袖間移山倒海,那該多好?
小姑娘抬起頭,她的頭頂四方,皆有來自外門四方御劍或御器而來的修士。這些人個(gè)個(gè)都比她本領(lǐng)高強(qiáng),個(gè)個(gè)都比她有法子,有腦子,可他們都只肯袖手旁觀;他們每一個(gè)都神情矜持高貴,可同時(shí)也冷漠入骨。
恐怕對他們來說,師傅死了比沒死強(qiáng)。
小姑娘低下頭,用手背擦擦眼淚,大喝一聲,雙掌拍出兩朵微弱的火苗,嗤的一聲落入石壁,連個(gè)火花都打不起。
她還待再試,忽而間,邊上多了一個(gè)人,朗聲說:“師妹讓開。”
曲陵南抬頭,卻見畢璩慢吞吞自袖中掏出細(xì)長潔白的一根骨尺,正是昔日拿來教訓(xùn)過她的主峰掌教戒髕。畢璩雙手一抹,那戒髕便由小變大,足足伸長到丈余,畢璩左手捏訣,右手一揚(yáng),那戒髕自飛高空,他大喝一聲:“讓開!”
曲陵南慌忙一避,只聽噼啪一聲巨響,戒髕宛若利刃,刺入巨石中部,畢璩微微一瞇眼,提起靈氣,用力一拖一拽,那戒髕奮力往上鉆,所過之處,碎石橫飛,火星四濺,竟硬生生將巨石自半空中戳穿絞碎了一小塊。
畢璩還待再循此法繼續(xù)絞碎巨石,卻聽半空中有人喝道:“畢師兄,此法雖妙,然耗時(shí)過多,不若讓我一試?”
畢璩抬起頭,卻見半空中一艘彩船飄來,船頭站著好幾個(gè)少男少女,皆著藍(lán)衣,盡是本次參加比試的瓊?cè)A練氣期小弟子。畢璩尚未回話,那些年輕人已紛紛躍下彩船,有一少年當(dāng)先祭出長鞭,噼里啪啦上前幾鞭子抽了幾下,可他功力太淺,只在表面留下淺淺鞭痕。眾少年哄笑之下,那人面紅耳赤道:“爾等笑甚?眾目睽睽之下,我瓊?cè)A弟子若連同門有難,都袖手旁觀,傳出去看被笑話的是誰?”
他這一嗓子雖稚嫩,卻宛若炸開了鍋。不一會(huì),少年們爭先恐后,拿出吃奶力氣施法的施法,搬石頭的搬石頭,就連嬌滴滴的女弟子們都上前助一臂之力。眾人忙亂之際,直將曲陵南擠到一旁,有人遞過來一塊繡花帕子,曲陵南抬頭一瞧,原來是那名叫陸棠的同門少女。陸棠見她不接,不耐地將帕子朝她懷里一扔道:“擦擦,臉上臟死了。”
曲陵南接過,胡亂地擦擦臉,陸棠在一旁嫌棄地嘖了一聲,瞧不下去,過來搶過那帕子,親自替她動(dòng)手抹臉。
便是曲陵南的娘親也極少替她做這等事,小姑娘剎那間只覺背脊僵硬,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好。陸棠一邊擦一邊數(shù)落她:“你呀,莫東想西想自尋煩惱了。這里咱們多少長輩,多少同門弟子,哪犯得著那么笨自己推石頭?你是嫌傷的不夠重是怎么著?”
“師傅在下邊……”曲陵南吶吶的道。
“呸,我瞧就沒在。”陸棠眼珠子一轉(zhuǎn),低聲道,“你沒見長輩們都不動(dòng)手么?文始真人是誰?那是掌教師尊嫡傳弟子,真要埋那下邊,掌教師尊早施展神通**將他弄出來了。”
曲陵南的腦子宛若年久失修的水車,這時(shí)才咕嚕咕嚕艱澀地轉(zhuǎn)起來。她瞪大眼睛,問:“真的?”
陸棠點(diǎn)頭道:“八成沒假。”
曲陵南眼睛發(fā)亮,顫抖著手一把抓住她問:“那我?guī)煾翟谀模俊?br/>
陸棠一把將她的手拉下來,白了一眼道:“我哪曉得?我只曉得掌教師尊親自護(hù)法,浮羅峰塌掉那一瞬間,掌教師尊若連個(gè)人都弄出出來,那也枉稱涵虛真君了……”
曲陵南點(diǎn)點(diǎn)頭,她滿心都是師傅被救了的欣喜,高興得不知怎么是好,腳下一軟,適才強(qiáng)撐的勁頭一過,便一個(gè)踉蹌摔到地上。
陸棠忙一把托住她,著急道:“噯你這是怎么啦?來人啊,陵南傷勢過重?fù)尾蛔×耍瑏砣税 !?br/>
畢璩正要上前,卻當(dāng)前飄過來一個(gè)蒲團(tuán)硬生生將他擠開。云埔童子坐在蒲團(tuán)上回頭從他哼了一聲,做了個(gè)鬼臉,隨即飄到曲陵南跟前,一把將人拽到蒲團(tuán)上。那蒲團(tuán)縮小變大全由云埔高興,此刻即變成一小床大小,曲陵南被打橫放著,又飄了起來。
“等等……”曲陵南一把揪住云埔的道袍下擺,吃力地道,“我,我?guī)煾的兀俊?br/>
“你閉上眼好好調(diào)息,我就保證你醒來時(shí)能見著孚琛那小子。”云埔不耐地一把遮住她的眼睛,“行了行了,他沒死,放心吧。”
“我就曉得是這樣。”曲陵南眉開眼笑,喃喃地低聲道,“我就曉得非這樣不可。”
“呸,適才誰哭鼻子了?反正不是我。”
曲陵南嘿嘿低笑,又咳出一口血,云埔不敢逗她了,出手如風(fēng),點(diǎn)了她身上數(shù)處關(guān)竅,嘆了口氣道:“睡吧,醒了能見著你師傅。”
“真,真的?”
“嗯。”
曲陵南放心地閉上眼,忽而睜開道:“下,下面還有搬石頭那些師兄弟們……”
“讓他們玩唄,”云埔童子不甚在意地?fù)]揮手道,“年輕人精力太旺盛,不讓他們干點(diǎn)活,他們就得給你惹禍。”
“可是……”
“這是好事。”云埔童子難得正兒八經(jīng)道,“同門之誼最難得,一塊干活多了,他們往后就能少干點(diǎn)自相殘殺的事。”
“你啥意思?”
“啥意思沒有,睡吧。”云埔一揮道袍,一股甜香襲來,曲陵南只覺頭昏眼花,立即陷入黑暗中。
她不曉得這一覺睡了多久,只知道夢中有不少次被撬開嘴唇,塞入丹藥,或有人往她經(jīng)脈中注入靈力,然丹田處空如漏斗,無論灌入多少東西,都如泥牛沉海,無影無蹤。
那股與生俱來的神奇之氣息,也宛若消逝了一般無聲無息,任由夢中的曲陵南怎么催動(dòng),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行跡露出。
曲陵南并不太在意,在她看來,這玩意來去不由己愿,很是麻煩。且發(fā)作時(shí)宛若變成另一個(gè)人,暴戾嗜血,毫不留情,不是什么好東西。沒有就沒有吧,她以前身體里沒這股力量,不也照樣打獵摸魚,啥都沒耽擱下么?
她這樣一想,心境便平和無波,四肢百骸宛若泡入溫水般舒適到不可言狀。在一片安寧之間,她忽而涌上一個(gè)念頭,師傅可還安好?
這一念頭一動(dòng)便不可收拾,那股溫水迅速退散,經(jīng)脈中傷痛再度襲來。曲陵南皺起眉頭,悶哼一聲,睜開眼睛。
她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處屋舍之中,而對面床那盤腿端坐著一個(gè)紅發(fā)紅眉的怪人,那怪人垂頭低眉,一動(dòng)不動(dòng),雖瞧不見五官,可就這么看起來,卻有說不出的好看。曲陵南使勁眨眨眼,忽而大叫一聲,不顧渾身疼痛,跳起來撲了過去,一把抱住怪人的胳膊喊:“師傅,師傅你怎的變成這般模樣?”
她使勁拽了紅發(fā)孚琛數(shù)下,又搖了他十來下,可孚琛卻仍然一動(dòng)不動(dòng),曲陵南害怕了,她試探著伸出手湊近師傅的鼻端,卻分明有微弱的呼氣,曲陵南松了口氣,抱著師傅的胳膊挨著他坐著,瞧著他變成通紅的毛發(fā),有些好笑,卻不知為何,覺得滿心酸楚。
她支起身子,伸長手,努力摸了摸孚琛的頭,認(rèn)真道:“師傅,你活著就好了,真的,變成啥都沒關(guān)系,活著就好了。”
活著,沒被閃電攔腰劈成兩截,沒被山崩吞噬無影,看得見,摸得到,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雜事太多。
接下來要不要虐小曲兒呢?</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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