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山中歲月之尸谷
廣濟方才在江上來回拖船救人, 內(nèi)耗過度,元氣大傷, 尋常人如此早已力竭而亡,他仗著高深的修為, 性命暫時無虞,但只怕再調(diào)養(yǎng)個一兩年也難以恢復(fù)。
商榮連忙幫他推拿胸腹大穴,注入真氣,以助氣血暢通。這是他跟莫松學來的急救手法,初次運用,驗效頗佳。不一會兒廣濟氣息平順,勉強能開口說話了。
那艘沉船半數(shù)以上的旅客都不幸遇難, 另有百余口人在他救助下脫險。
生還者們聚在岸邊, 各自消化厄運的余波,有的恍惚呆滯,神魂未定;有的痛失親友,哭天搶地;剩下小部分心大的已冷靜下來, 三三兩兩圍到廣濟身旁跪地謝恩。
廣濟端坐合十, 不急不亂說道:“老衲只是奉行佛祖的教誨,世人舍人為己,唯有佛祖舍身為人,所以老衲遵照佛的安排在這里出現(xiàn)、救人,誰說佛不會顯靈呢。”
他冒死救人,一為慈悲,二為護法, 剛才面對羊勝及其黨徒的辱罵,他不爭不辯,不嗔不怨,遇到險情則奮不顧身,一往直前,不僅是佛法感召,也代表了俠義的最高境界仁愛,商榮趙霽覺得這緇衣老僧神圣輝煌,如同妝金掛紅的佛像,為他們照亮今后的道途。
慘重的水難在人們心里掏了個洞,各種議論匯聚成河,使岸上人感受到溺亡者的窒息。
“這個月已經(jīng)翻了好幾艘船了,人一次比一次死得多。”
“每次出事時天氣都不見得有多壞,掌舵的水手和船只也是常在江上走動的,按說不應(yīng)該啊。”
“聽說翻掉的船一律底艙先漏水,逃出來的人說聽到船底有撞擊聲,可我們在這江邊住了幾十年,沒聽說水里有大型的礁石啊。”
“羊先生的學生說這是天譴,只要有反對他們老師學說的人上船,船就容易出事。”
“好邪乎呀,難道羊先生真是圣人派來傳教的?”
“不管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再公開指摘他了,謹防禍從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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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榮趙霽想起先前那位向他們透露羊勝疑點的老倌正好搭乘了出事船只,這會兒多半已經(jīng)喪命,莫非那羊勝會使妖術(shù)?能借鬼怪之力鏟除異己?
趙霽心中疑惑,有意大聲說:“我剛才沉到水下,看到那艘船底部全散架了,好幾條一人多長的大黑魚圍著沉船游動,不知是不是它們把船撞翻的。”
人們聞言驚恐,瞪眼的瞪眼,捂嘴的捂嘴,紛紛說:“這江里沒有你說的那種魚啊,難道是妖怪?”
無法解釋的現(xiàn)象似乎只能推給妖魔鬼怪,不少人臨時起意,商量著要去請法師收妖,還有人直接懇求廣濟出手。
廣濟搖頭:“老衲沒學過降妖除魔的法術(shù),這事是不是鬼怪所為尚不得而知,請諸位冷眼靜看,以免以訛傳訛,徒增恐慌。”
他重傷在身,精力難以為繼,商榮雇了艘小船渡江,和趙霽輪流背著老和尚登上峴山,逆著淙淙澗水,迎著徐徐竹風,踏過鋪地松針,尋著隱隱蓮韻來到深山中的古剎。
接近山門時,前方傳來一聲聲響亮的拍打聲,像是棍棒在敲擊人體。
轉(zhuǎn)過一道彎,松林中現(xiàn)出聲音的來源一個上身□□的青年和尚正跪在道旁,在他身后一名眉長耳大,銅鑄鐵澆的大和尚正不斷掄圓扁擔擊打他的背脊。
青年低頭合十喃喃誦經(jīng),勉力承受令他肩胛震動的敲打,痛苦凝結(jié)的汗珠源源不絕地劃過他的額頭、下巴,被泥土吮吸。
趙霽認出這青年和尚正是唐海月,驚忙奔上前去,那打人的大和尚收住扁擔,隨后和唐海月一起發(fā)現(xiàn)伏在商榮背上的廣濟,慌急趕來接應(yīng),兩個都稱廣濟為“師父”。
廣濟拿好話寬慰他們,吩咐唐海月:“覺慧,這兩位少俠是你的熟人,他們救了為師的命,你替為師好好招待。覺遠,你送為師回禪房吧。”
那叫覺遠的大和尚急著找人為廣濟療傷,向客人道聲:“失陪!”,背起廣濟風馳電掣地去了。
趙霽見唐海月背上傷痕交錯,青紫斑斕,擔心地問他:“唐大哥,你犯了什么錯要領(lǐng)這樣的重罰呀?”
唐海月整頓衣衫,抹去頭頸上的汗水,笑道:“這并非受罰,而是修行。趙小施主,貧僧現(xiàn)下是出家人,你還是叫我的法名吧。”
趙霽忙合十補稱一聲:“覺慧師父。”,以此為交換,向他求教,“挨打也能當成修行?”
商榮笑他少見多怪:“這你都不懂,金鐘罩,鐵布衫都是靠挨打練成的,往后你也該練練,反正老是皮癢。”
他倆兩個時辰前還圓鑿方枘,搟格不入,晾一晾,這個的氣順了,那個的火小了,這夾槍帶棒的對話,正是冷峙結(jié)束的標識。
然而商榮腦子比趙霽轉(zhuǎn)得快些,也沒解釋出正理,唐海月挨打旨在修安忍戒嗔恨,先以疼痛激發(fā)嗔恨,再靠安忍克化,達到調(diào)柔內(nèi)心,得證菩提的目的。
“佛曰:安忍不動猶如大地,靜慮深密猶如地藏。世間怨苦皆因嗔恨而起,若別人傷害了我,我就一心一意報復(fù),這樣必起魔心,必墜地獄,故而修行忍辱是成就道業(yè)必不可少的基礎(chǔ),出家人于濁世攝受眾生,須以忍辱為主,方不為任何煩惱所動搖。”
少年們都覺這理論可笑,趙霽說:“照此看來,被人打了也不能還手了?不然就要起魔心,入魔道,根本豈有此理嘛。”
商榮誚諷:“你又遭口孽,我看覺慧師父說得很對,你應(yīng)該好好學學什么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
趙霽麻利地揪住他的發(fā)髻,將他神氣活現(xiàn)的腦袋拽得一歪,商榮大怒,順手揚起巴掌,這在他是習以為常,趙霽則是久經(jīng)考驗,矮身避過這記耳光,躲到唐海月身后名正言順指責:“覺慧師父,這里就有個睚眥必報的大魔頭,你快念經(jīng)降服他。”
他得了手腳之利,又逞了口舌之快,一箭雙雕,好不得意,緊接著繞著唐海月躲避商榮追打,二人推磨似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害唐海月險些扭傷脖子,只好使出練習暗器養(yǎng)成的快手,分別抓住他們的手腕,展開雙臂,試圖隔離這對冤家。
兩年前這招或許管用,如今二人已是半大小子,個頭都超過六尺,唐海月雖說比他們高一個頭,光靠臂展長度也無法阻止雙方毆斗,索性松手閃到中央,前胸后背各挨了一拳一掌。
商榮趙霽打架往往只出七成力,可唐海月沒用內(nèi)功護體,被前后夾擊,肺經(jīng)受挫,當場吐出一口血,他們一齊傻眼,急忙左右扶住,繼而相互指責。
樂果兒蹲在一旁的松樹枝上,悠閑平靜地磕著松子,雷同場面它看了半年就膩歪了,不知兩個小主人哪兒來的勁頭樂此不疲,或許那是他們交流感情的主要渠道?
“兩位施主,此處乃佛門凈地,且莫再吵鬧了。你們趕了一天的路,想必乏了,請隨貧僧回寺里用些齋飯,早些安歇吧。”
唐海月的勸說已明顯趨向哀求,冤家們羞愧難當,紅著臉憋著氣攙扶他進入龍興寺,再由知客僧領(lǐng)去客房安頓。
這一天是非不斷,二人被攪和得甚是疲倦,吃飽洗凈到亥時前都睡著了。
半夜,商榮一覺夢醒,發(fā)現(xiàn)趙霽右腿大喇喇橫在胸前,壓得他喘不過氣,難怪會憋醒,不禁氣惱得狠掐一把。
趙霽失聲驚坐,迷迷糊糊東張西望,見暗處兩顆烏溜溜的珠子幽光閃爍,含著一股怨氣,正是商榮的雙眼。
“干嘛不睡覺?做噩夢啦?”
他一臉無辜,更叫商榮生氣,嗔道:“是啊,夢見個死鬼壓在我胸口上,差點壓死我。”
“嗨,這有啥好怕的,來,我抱著你睡鬼就不敢來了。”
他用過去費姨娘哄他的法子哄商榮,胳膊剛?cè)ψ∷念i項就被他狠狠掀下床去,著地一滾,人也清醒了。正要跳起來說理,見商榮邊穿衣服邊起身走向房門,忙問他要去哪兒。
“被你吵得睡不著,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
此時大約是寅時前后,?月微斜,疏星朗耀。殿閣樓宇,山巒林木都歷歷可見,山風過處,松濤稷稷,嵐氣靄靄,比之峨眉山的雄奇壯偉,別有一種山柔水軟的清麗幽趣。
商榮信步游散,緊閉的寺門擋不住他的興致,躍墻而出,閑閑地到林間去賞月。
走出不遠,趙霽追上來,手里提著二人的佩劍。
“你干嘛跟來?”
“我沒跟著你啊,出來散步正好順路嘛。”
“散步還帶劍?”
“山里多野獸,帶著兵器才保險。我好心好意幫你拿出來,還不感謝我。”
“哼,那就有勞你多替我拿一會兒吧。”
商榮背起雙手,學成人的姿態(tài)昂首前行,趙霽拎著雙劍,夾手夾腳跟在后頭,怨怨艾艾想這人上輩子定是夭折的皇子,不然哪里來這頤指氣使的習慣,氣惱下無心留連風景,一路盯著前方的背影腹誹。
清輝四徹,少年癯長的身影好似花枝顫動,趙霽起初只覺得他鶴頸般纖細的脖子很美,月光沿著那優(yōu)美的弧線滑落,指引他發(fā)現(xiàn)其余的俊逸與柔韌,漸漸地,他覺得這人的身形無處不精致,無處不曼妙,簡直集最美的景致于一身,令他的眼睛無暇旁顧了。
早知他生得美,平時也沒仔細瞧,這兩年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
趙霽心念一動,想看看他的容貌是不是也有相應(yīng)的變化,念頭脫口,化作他的名字。
“商榮!”
“……干嘛?”
商榮不緊不慢回頭,臉上是慣有的倨傲,此刻這討厭的表情像一層透明的糯米紙,包著比任何糖果都誘人的香甜與新鮮。
嘴饞的小孩習慣在美好的事物同美食之間建立聯(lián)想,可是現(xiàn)在就算把天底下所有美味可口的食物堆在趙霽面前,他也食不甘味了。
唐詩里說美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這小子既不笑又不媚,怎么也能令天地萬物失色呢,月亮也像對他起了偏愛,為他傾注最明亮柔軟的光芒,仿佛澆灌一株含苞的花,花蕾尚未開放,已驚艷人間。
“你盯著我做什么?”
感覺趙霽呆滯的模樣很可疑,商榮戒備地轉(zhuǎn)動眼珠審視他,提防他搞鬼。
果不其然,趙霽賊兮兮笑了笑,罕見地靦腆起來。
“商榮,你越來越好看了。”
商榮許久沒聽他這么夸自己,更覺得古怪。
“又不是久別重逢,怎么突然這么說?”
“嘿嘿,誰叫你平時動不動發(fā)脾氣,我都不想仔細瞧你,就記得你齜牙咧嘴的兇相了。”
“死小子,你是在拐彎抹角罵我吧?”
“怎么會~你也知道我一般不夸人,夸了就是真心的。”
趙霽厚臉皮地粘上來,跟他并肩行走,以便隨時飽眼福。
他和商榮朝夕相對,本可偷偷看個盡興,就因為剛才立了個題目,讓商榮把他纏人的目光當成蚊子,咬著發(fā)癢,不咬煩人,伸手推他一把。
“有那么好看嗎?比你的糖心差遠了吧!”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選這句話當蠅甩,可能唐辛夷是梗在喉嚨里的魚刺,一有機會就想吐出來。
嫉妒嗎?
絕對不是,只是不喜歡這個人被當做參照物,隨時拿出來同自己比較。
反正他是這么認為的。
“干嘛這么問?”
趙霽也對這一言辭意外,看到商榮步速陡增一倍,他明白反問是重大失誤,緊趕幾步攔住。
“糖心是很好看,可是比起你還差那么一點點。”
他用拇指食指比出一段微末的距離,穿過這道狹窄的縫隙看去,那板著的面孔明顯松動,答案想是正確的。
“嘿嘿,這下高興了吧。”
畫蛇添足的一問立刻招來數(shù)落。
“誰高興了?男人要比就比文韜武略,比長相多可笑。再說你有什么資格評判我和唐辛夷?我是你的冤家就算了,唐辛夷不是你的好朋友嗎?你還在背后貶低他,人品真差。”
趙霽見商榮又開始拿班作勢,忙不迭喊冤
“我哪兒有貶低他,你確實比他好看,這是公道話,今天那個歪臉男要毀你的容,我寧死也要護著你,就是稀罕你這張臉啊。”
“呸,誰要你稀罕。”
商榮吐出一句虛張聲勢的啐罵,自覺占據(jù)了清高淡定的不敗地勢,便趁機摸一摸這壞徒弟的心思。
“今天要是換成唐辛夷,你也會那么護著他?”
他極力淡化這句話的含義,像將一滴墨汁稀釋數(shù)百倍,對方休想用來描摹他的想法。
趙霽單方面以為他在考驗自己,猶豫道:“我能不能說真話?”
“我讓你撒謊了嗎?”
“……如果是糖心,我也會那么做。”
不等商榮變臉,他搶著吼出那個“但是”。
“我救你是一廂情愿,你那么要強,根本不領(lǐng)我的情。糖心就不一樣了,他膽子小,遇到那種情形肯定早嚇哭了,我看到他那幅樣子,能狠心不救嗎?”
他無意中捧了一個,踩了一個,做成一碗奉承炮制的**湯,沖走卡在商榮喉嚨里的魚刺,商榮暗自爽快,在身旁剔出一塊尺寸之地,賞給那粘人的小蚊子。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不覺已至山腳。
這時半空云聚,團團朵朵緩緩流動,月光時隱時現(xiàn),地面明晦不定。忽而一陣山風刮過,腐爛的腥臭似濁流敗壞了草木夜露的清香,又像鐵坨巨石,大塊大塊砸向他們的腦門。
趙霽捂住鼻子悶哼:“這么臭,該不會是死人?”
臭味濃重,死尸的體型必然龐大,他久居山中,知道大型野獸死后,腐味里都拌有特殊的腥騷,而眼下的臭氣里有人糞的惡臭,更像死人**后散發(fā)的。
“走,過去瞧瞧。”
商榮從他手中取走自己的佩劍,徑自往風口奔去,接連越過兩處溝壑,一座百丈高的危崖異軍突起,繞到東面,崖石一分為二,當中一條黑沉如墨的裂谷酷似巨獸張開的大口,谷中陰風慘慘,臭氣熏天。
站在這恍如鬼蜮,連光線也怯步的地界,趙霽一陣畏懼,而商榮已一頭扎進深不見底的黑暗中,他歷來是看不見危險的瞎子,披荊斬棘上天入地,全仗一身血氣。
趙霽知道他不會等待也不會勉強,跟隨或留下任憑自己做主,稍作遲疑,快步追上去,就像白天跟著商榮投入洶涌的江濤,不管境遇如何變化,他的選擇總是一致。
深入裂谷,黑暗變得外強中干,藍灰色的微芒下,人眼已能掌控方圓兩三丈的情狀,遍地亂石疊生,漫天蠅虻成陣,而腐臭烈如薄刃割喉,他看到商榮單膝跪在一塊亂石前,一件駭人的事物橫在他身側(cè)兩條細小枯瘦的人腿。
感覺趙霽靠近,商榮提前回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等他上前,先塞給他一粒避晦驅(qū)蟲的永清丸。
趙霽略一埋頭,人腿上方的軀干完整呈現(xiàn),是個光身的小男孩,死去已逾數(shù)日,周身多處腐爛見骨,胸骨洞開,大群蛆蟲登堂入室,在尸體內(nèi)修筑惡臭的營寨。
這孩子被挖了心肝!
趙霽雙腿猶如面粉浸水,沉得邁不開,只見商榮慢慢拔出長劍,一線青光劃過劍身凝于劍尖,似一滴將落未落的水珠。
他轉(zhuǎn)回頭,眼眸中微光暉盈,終于有了一絲詢問的意味。
趙霽果斷拔出長劍代替回答,即使是龍?zhí)痘⒀ǎ惨宦返降住?br/>
商榮嘉許地點一點頭,揮手示意他與自己兵分兩路,貼著巖壁趨進,不出所料,沿路接二連三出現(xiàn)更多死尸,都是低齡幼童,清一色被剖開胸膛,挖去心臟。
他們的死狀鮮明揭示出兇手的身份,讓商榮的記憶回到兩年前。
提婆濕、緊那奴,這對采食小兒心肝練功的連體兄弟就盤踞在此?
握劍的手積滿汗水,他彎腰抹一把沙土,重新抓牢劍柄,然后朝密切關(guān)注他動向的趙霽指一指腳下。
趙霽按他的指示施展輕功,步履如飛,落地無聲,宛若兩只靈巧的蚱蜢迅速逼近谷底。谷底是個直徑超過三十丈的環(huán)形大坑,大概是上古時期天外隕石墜落擊裂這座山巖,形成這條蝌蚪狀的裂縫,皎潔的月光萬般無奈地漏進天坑,照亮尸積如山的血腥慘景。
斷肢、腐肉、干涸的血泊,看過這一幕的人不啻游覽地獄。
一個恐怖身影正在尸骸上蠕動,經(jīng)他點綴這噩夢般的圖景產(chǎn)生碾壓神經(jīng)的真實感,死亡的氣息鋪天蓋地。
壯如鐵塔的身軀,不合節(jié)令的黑斗篷以及斗篷下高高隆起的駝背形異物,有了這些特征,商榮不用再觀察質(zhì)問,鹽灼火燒的心炸開了,他像一把剛出爐的渾身攜帶火星的劍沖向挖心賊,兩年前九死一生,兩年后狹路相逢,他嫉惡如仇的心從未改變。
那賊人今日黑巾蒙面,發(fā)現(xiàn)襲擊他的是個青蔥少年,躲過兩劍后,第一舉措竟是跳上左近巖壁,往高處躍遁。
商榮呼嘯追趕,到底慢了一瞬。
趙霽方才未和賊人交手,從旁看清對方的動作,搶先跳上石壁攔截,賊人仍不迎戰(zhàn),跳轉(zhuǎn)至另一方位加速逃竄。
趙霽緊隨其后,忽聽商榮在下方呼喊,見他正以“丹霞鶴沖”身法跳上來,馬上默契地伸臂握住他遞出的左手,用力往上拋擲。
商榮借力上躍七八丈,已追上賊人,連環(huán)三劍分刺眉心咽喉心口,劍法迅疾凌厲,殺意如熔巖噴薄,志在必取。
那賊人也非等閑,身在絕境,竟像靈蛇般貼住布滿青苔的濕滑石壁瞬間橫移四五丈,而后繼續(xù)縱身向上。
商榮出劍時雙腳懸空,沖力消失,身子開始下墜,只好先抓住突起的巖石,而周圍石壁光滑,找不到著力點,眼看已被敵人甩在了后頭。
趙霽及時趕上來,在兩三丈外招呼他。
“踩著我的肩膀上去!”
商榮一喜,發(fā)力起跳,足尖在他肩頭一點,好似迅翮穿云,須臾間在絕壁上連縱七八個回合,一口氣跳出天坑。
崖頂星月迷茫,風卷云涌,不遠處寒光飛濺,刀劍互嚙,一個黑袍男子與那賊人惡斗正酣,其人目光兇狠,臉像沸鍋里撈出來的,潰爛不堪,正是日間與他們在襄陽城里照面的諸天教刑堂穆天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