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雄關漫道真如鐵
第二十章
龍之脊巨大的陰影逐漸覆蓋下來,逐漸將這片地區(qū)的森林籠罩其中。漸漸西斜的太陽已經(jīng)轉到了龍之脊的背后,不過高天之上的輕薄的云層還在散射著光線,那陡峭的光裸山體作為一個規(guī)模驚人的反射面使森林此時還沒顯得如何陰暗。遺族的隊伍爬上了最后一個高地,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龍之脊的腳下,乳黃色的巨大山體就在面前,在這個距離更能感受到它異樣的氣魄。不過就是云深也沒有多少精力再分給它,無論多么雄偉的景象,一整天都在視野中揮之不去也會令人審美疲勞,何況巨大的巖石結合體非常單調,看多了還眼睛疼。奇異的是,龍之脊本身看起來就是不毛之地,但在它的腳下,樹木卻生長得特別繁茂。
隨著視野逐漸開闊,人跡也漸漸顯露了出來。龍之脊下的密林中已經(jīng)被人清理出了一個區(qū)域,在遺族來到之前已經(jīng)有不少人扎營在那里了。有一些是明顯的黑發(fā),更多的是各種紛雜的發(fā)色膚色,云深覺得一個在林間跑過的少年的發(fā)色特別奇怪,那好像是七彩的?比遺族更早拔寨的部族已經(jīng)來了,更早的恐怕是遺族那批在深山捕獵和礦山工作的族人,用一種云深還不太了解的方式,他們早早得到了消息,此時正站在林地前面等待著。
一些遺族族人向著他們跑了過去,久違的家人再度團聚,雖然已經(jīng)盡量克制,仍然看得出他們激動的心情。剩下的人則走向已經(jīng)劃定的地盤,放下身上的各種負累開始休息,族長和長老聚在一起不知在商議什么,偶爾會把目光投向云深。遺族似乎有以貢獻度來決定地位的潛規(guī)則,但現(xiàn)在云深也不怎么顧得上這些了。他剛才踉蹌了一下,就被身邊的青年攙起來。范天瀾拒絕了其他人的關心和他一起離開大股人群,來到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在云深坐下之后,他以不容拒絕的動作把他的鞋子脫了下來。綁帶的登山鞋脫起來并不容易,云深自己解開另一只鞋的鞋帶,把腳慢慢抽出來,套在腳上的白色襪子已經(jīng)透出血色了。
范天瀾手上的動作已經(jīng)很輕,但在他褪下襪子的時候,云深還是微微皺起了眉。疼痛不是不能忍耐,但眼睜睜看著這個緩慢的過程會感到鴨梨巨大。好不容易把看起來有點兒慘烈的襪子脫掉,范天瀾托起他的左腳看了看水泡的情況,說道,"要挑破才行。"
云深苦著臉,扭頭不去看對方拿把擦過酒精的剪刀給他剪破腳底水泡的場面。視線能轉移,耳朵卻堵不起來,咔嚓咔嚓,一聲聲干脆利落,……也太利落了,想不腦補那種慘狀都不行。
小心地擠出水泡中積存的液體,用云深留下的最后一小塊干凈毛巾把血跡和淋巴液擦去,范天瀾拿繃帶把他的雙腳一圈圈纏了起來。繃帶對現(xiàn)在來說是珍貴的醫(yī)療物資,但范天瀾用起來真是不小氣。
云深動了動腳,感覺確實好多了,于是撿過放在一邊的鞋子試著套回去,被范天瀾阻止了。云深抬起臉看著他,有些不明所以,對方簡潔地回答:"現(xiàn)在休息。"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有事他們自己會過來。"
這句話驗證得很快,范天瀾剛剛把繃帶之類的東西收拾好,一邊就傳來了腳步聲。他抬起頭來,看向朝這里走來的幾個人。
遺族的族長和幾位長老,祭師,這些面孔在這段時間里云深已經(jīng)很熟悉了,因此一眼就能注意到和他們一塊過來的那個中年男子。他當然也是黑發(fā)的,身材粗壯,膚色顯出一種歷經(jīng)風霜的黧黑,臉上的皺紋很深刻,眼神銳利而精明。雖然云深現(xiàn)在兩只腳包得像饅頭的模樣不太適合見客,他依舊恭敬地向這個青年行了一個禮。
“尊貴的煉金術師大人,我是負責部族翻山眾的首領,黎洪。能與您見面非常榮幸。”
云深動了動,這段時間里他已經(jīng)知道翻山眾對遺族意味著什么。赫梅斯家族嚴格限制洛伊斯中各個部族對外的交易行為,尤以遺族為甚。至于私下冶煉礦物,那是可以直接滅族的罪名。而無論種植還是捕獵,有工具和沒工具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就算力氣再大也一樣。為了盡量改善生存的條件,遺族在礦場偷偷藏下一些低位礦石,或者帶著捕獵到的奇獸翻越山嶺到赫梅斯的士兵到達不了的地方和別的部族進行各種交換,這種危險而艱苦的工作基本上由遺族中最強壯的男子負責,他們被統(tǒng)稱為翻山眾。在遺族住地的強奪事件發(fā)生后,接到消息翻山眾的首領就馬上帶著那部分族人向著龍之脊前進了,對云深和他們來說,今天都是和對方的第一次見面。
作為部族的另一個首領,這個男人有種明顯區(qū)別于南山族長的氣度。云深對他微微一笑,“您好,我是云深。您看起來很面善,請問洛江和您……”
“哦,那是我的孩子。”黎洪說道,地上的落葉不少,他于是直接坐了下去,就在云深的斜對面。隨著他的動作,其他人也圍著云深坐成了一個圓圈。
在云深身邊的青年輕易不肯說話的,而那位叫黎洪的大叔在坐下之后就沉默了,剛才的暖場似乎沒什么作用,最后在一群人之中還是族長先打破了這片有點僵硬的氣氛,“我們明天早上就進入龍之脊。”
“那么,具體情況如何?”云深問道。
黎洪躊躇一下,從懷里拿出了一張地圖,卻不是直接遞給云深,而是交給范天瀾讓他轉交到云深手上。云深接過來,看著上面曲曲折折的線條,抬頭直接向黎洪詢問:“這條密道是人工的?”
“是的。”黎洪有點意外他的直接,回答道。
云深思忖了一下,“歷史上——這條地道是為了什么而建的?”
這里的地圖是沒有比例尺和確切的距離概念的,要從中得到具體的數(shù)據(jù)基本不可能,但是此前已經(jīng)說過輕裝的隊伍要穿過它也需要兩天時間,而從地圖上注明的各種符號來看,這條地道不僅僅距離夠長,并且結構復雜,一種有規(guī)律的復雜。龍之脊這樣的山不太可能天然形成一條通道,遺族已經(jīng)相對安全地將之作為專屬密道來使用成了一種傳統(tǒng),綜合各種已知條件,云深估計它的形成時間恐怕在名為赫梅斯的貴族領主控制這片地區(qū)之前。在那久遠的過去,就有足夠的人力物力來構造這樣一個巨大的地下工程了嗎?——即使來自一個建造了人類有史以來最多超級工程的國家,云深也很難想象沒有各種工程機械的幫助,到底需要多少工作才能打通龍之脊,并且以云深本身的工程常識來判斷,這塊地圖所表現(xiàn)的很有可能不是地道的全貌。
到底是誰,為了什么在龍之脊這樣奇特的山峰下花費龐大到難以想象的代價來建造它呢?更為關鍵的是,建造它的人,需要它來做什么?
黎洪頓了頓,說道,“我不知道。有傳說在法塔雷斯皇帝失蹤之前,已經(jīng)在中洲大陸的某個地方為自己選定了墓穴,并且讓5000個矮人為他建造了3年時間……”
云深看向他,“但您并不相信。”
“是的,我不相信。”黎洪說,“這里絕非墓穴。不過現(xiàn)在我們要面對的問題不是這個,而是……”他撥開地上的落葉露出一塊空地,用一根枯枝在泥土上劃出了云深手上的地圖,在地圖的某個地方,他畫了一個圈,“在等待你們來到的過程中,我派出了兩個人進入密道探查,發(fā)現(xiàn)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了。”
“那里發(fā)生了什么事?”須盡長老開口問道。
“道路崩壞了,出現(xiàn)了暗河。”黎洪說道。
“這不可能!”須盡長老立即說道,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的他咳嗽一聲,放緩了語氣,“我年輕的時候走過幾次龍脊密道,還記得那個地方……那里要出現(xiàn)暗河幾乎不可能。”
“在一個月之前,那里確實只有巖石,但現(xiàn)在暗河確實出現(xiàn)了。”黎洪沉聲說道,“我派進去的是最好的小伙子,不是沒有經(jīng)驗的毛頭,他們確實從那道暗河里取了水,而且據(jù)他們所說,暗河里面恐怕還有其他的東西。”
“……什么東西?”族長開口了。
“火把滅了,他們看不清楚。”黎洪回答,沉默一會兒,他接著說道,“幸好他們活著出來了。”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面前的情況之棘手超出了預計,龍脊密道算不上什么好地方,但此前還可以說相對安全,里面只有黑暗,曲折的彎道,冰冷干燥的空氣,因為缺水,除了接近進出口的地方,也沒有什么值得忌憚的暗行生物。但現(xiàn)在在不該出現(xiàn)水的深處出現(xiàn)了暗河,沒有人知道它是何時出現(xiàn)的,意味著什么——至少對需要這條密道的人們來說,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預兆。尤其水中還有未知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即使是遺族的小孩子都知道,越是生于險峻隱晦,越是難以對付。
“改道……已經(jīng)不可能了。”老祭師慢慢地開口。
無論遺族還是聚集在這里的其他部族,都付不起這個代價。他們要去的并不是一個美麗新世界,龍之脊之后仍然有許多困難等待著他們,時間是最等不起的。
“繼續(xù)向前吧。”范天瀾說。
云深放下手中的地圖,抬起頭說道:“我們盡量想點辦法,沒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