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混世魔王
看到這句,凌一比方覺夏的反應還快,立馬把電腦轉(zhuǎn)到一邊,“啊事情大概就是這樣……”
方覺夏其實覺得沒什么,反正在網(wǎng)絡世界,假的說多說幾次就會成真。
正當他準備主動轉(zhuǎn)移話題時,江淼從廚房端出湯,“覺夏,羌哥剛打電話你沒接,讓你去公司開會,哦對了,”他補充,“小裴已經(jīng)過去了。”
“現(xiàn)在嗎?”
“對。”
在散發(fā)著母愛光環(huán)的隊長逼迫下,方覺夏還是喝完了雞湯才趕回公司。
他沒想到連老板都來了。雖說星圖在經(jīng)紀公司里只能算小規(guī)模,但是老板平時事兒也挺多,不怎么出現(xiàn)在公司。
“來了,坐。”老板陳正云兩手交疊坐在會議室正中間,示意讓他坐在自己旁邊。方覺夏按照指示坐下,隔著一張長桌望向?qū)γ妗?br/>
那個當眾把灰色毛線帽拉下來遮住雙眼,仰頭靠椅子上睡大覺的,除了裴聽頌也沒別人了。
“小裴醒醒。”坐在他旁邊的程羌叫醒了他,裴聽頌迷迷糊糊把帽子推上去摘下來,抓了抓頭發(fā)。鋒利眉眼從云霧里顯露出來,對準了對面的方覺夏。
“可算來了。”醒來的第一句就毫不客氣。
他的眼睛盯著方覺夏,方覺夏下意識撇開臉回避,左眼角那枚胎記正面對上裴聽頌。這令他想到自己小時候在花園里曾經(jīng)看到過的一種花,淡粉色,花瓣細長,和他眼角印記的形狀一模一樣。
“從昨天晚上起,你們倆一直掛在熱搜上,我們也挺意外。”陳正云看了一眼助理,“報告一下。”
事發(fā)突然,但是陳正云還是第一時間派人記錄和分析了一下數(shù)據(jù)。ppt挺多,方覺夏沒說話靜靜聽著,眼睛偶然瞟向裴聽頌,見他趴在桌上又快睡著了。
“差不多是這樣,不光是微博和百度指數(shù),還有一些用戶量不那么活躍的網(wǎng)站,數(shù)據(jù)都相當可觀。”助理笑起來,“比卡萊多出道的熱度還高呢。”
閉眼的裴聽頌忽然發(fā)出一聲訕笑。
原來沒睡。方覺夏瞥他一眼,沒想到這家伙竟然同一時間睜開了眼,兩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對。裴聽頌生了雙狹長深邃的眼,黑白分明,侵略性頗強。
“雖然是意外,但是熱度是實打?qū)嵉摹D銈円仓溃龅纼赡阫aleido的發(fā)展一直不盡如人意。”陳正云的眼睛來回在兩人身上打轉(zhuǎn),“我們今天開這個會,也是想討論后期的計劃。”
方覺夏心中是有數(shù)的,老板在對待藝人方面算得上相當厚道,哪怕他們出道兩年不溫不火,也沒有逼大家瘋狂接通告來提升曝光度,除非藝人自己提出要求。
話說回來,這個團出道也挺倉促,一度被嘲“五個撿漏的+一個空降關系戶”。
當初還是因為師兄團打出點名堂,尤其是團內(nèi)門面商思睿人氣可觀。借著這東風,星圖想順勢推出新男團,曾經(jīng)是大公司種子選手的方覺夏自然是當之無愧的c 位。
另一位主舞路遠之前拿了某街舞大賽的冠軍,賽后卻因為利益分配不均的問題被原舞團踢出,幾番周折來了星圖。主唱凌一天生一把好嗓子,小時候就參加過少兒唱歌類選秀節(jié)目,可惜遇到關系戶只拿了第二,十七歲時參加另一檔選秀,偏偏又因為沒有門路止步總決賽,再后來被星圖的星探挖過來當練習生,練習了三年半才出道。
隊長江淼是中央音樂學院的學生,彈得一手好古箏,可惜的是家境不好,為了養(yǎng)活妹妹一度去當主播彈古箏,但因為不露臉人氣不高,被星圖的星探發(fā)掘成為了練習生。
兩個rap擔當在愛豆練習生里就顯得更加“來路不明”,賀子炎很小的時候就混過地下樂隊,也曾經(jīng)去酒吧駐唱打碟,電子音樂方面頗有天賦,只是從沒有提過他家在哪兒,家人如何。裴聽頌算是他們這里面唯一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成團前空降,把之前的策劃和安排都打亂重排,塞進來這個小少爺。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裴聽頌的rap實力和創(chuàng)作能力在這個圈子絕對是頂尖,出道兩年了才十九歲,家世、才華和相貌全都開了外掛,很難不狂。
“我不干。”裴聽頌直截了當。一只手托著臉頰,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筆轉(zhuǎn)起來。
陳正云似乎沒太理會,轉(zhuǎn)頭看向方覺夏,繼續(xù)剛才的話,“策劃部加班加點給了我一份新的企劃,”助理將企劃書分發(fā)下去,陳正云簡單明了,“公司準備重新調(diào)整你們的營銷,說白了,就是你和小裴一起營業(yè)cp,也不需要你們表現(xiàn)得多親密,正常一點,有點隊友情誼就好。”
這話直戳兩人心底。他倆從出道就不合,誰也瞧不上誰,只是方覺夏表達不喜歡的方式就是不多接觸,而裴聽頌就不一樣了,時不時來點惡劣把戲。
否則不會鬧出這出。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只要把握住這次的熱度,你們以后的發(fā)展一定會有新的臺階 。”
方覺夏盯著企劃書,沉默了幾秒。他心里想到的這兩年裴聽頌和他之間發(fā)生的各種大小摩擦,如果說像過去那樣,他還可以能避就避,維持隊內(nèi)關系的和諧。可是如果答應了……
后果不堪設想。
他抬起頭,“老板,還是算了吧,我不太想組cp。”
話音剛落,老板還沒發(fā)落,桌子對面倒是先起了脾氣,“看不上跟我組cp?”
“拿出點理由來說服我。”裴聽頌挑了下眉,眼神頗為玩味,“我是長得不好看還是不夠有錢?”
他的暗示露骨。方覺夏神色不變,也不回答。
“那小裴你是很想組cp是嗎?”陳正云朝著程羌揚了揚下巴,“記上,老幺答應了。”
小裴翻了個白眼,死氣沉沉,“沒有。”
“我看你挺著急的。”陳正云懶得和混不吝磨蹭,視線回到方覺夏的身上,“覺夏,這件事不僅僅關乎你們倆,還有全團。其實不愿意也沒事,只是失去一個出圈機會。可話又說回來,現(xiàn)在網(wǎng)友已經(jīng)扒出你們以前的視頻,熱度只要起來了就會自己蔓延,哪怕你們不主動組cp營銷,從昨天熱搜起來的那一刻,你們也被動捆綁了。”
言下之意,倒不如識時務,化被動為主動。
方覺夏看著他,“我只是不想用這種方式。”
“這不是方式,覺夏,是契機。”陳正云聳聳肩,“你們六個論實力完全可以取得比現(xiàn)在更好的成績,光有實力沒有機會是最難的。”
“還是說你已經(jīng)忘了剛進公司時對我說過的話了。”
方覺夏的心驟縮一下。
他是說過,說自己想要站在舞臺的最中央。
可他現(xiàn)在沒有舞臺。
雖說出道包含了諸多巧合,但公司還是上心的。就連他們組合最開始的策劃都是陳正云一手完成的,組合名kaleido也是他根據(jù)kaleidoscope的詞源起的,取萬花筒的千變?nèi)f化之意。這其中寄予的希望,他們都很清楚。
但一個組合是否能夠成功,包含了太多因素。
手心起了一層薄汗,神經(jīng)一寸寸被扯開,繃緊。這時手機忽然震起來,方覺夏的手抖了下,看到來電人的瞬間,眉頭擰得更緊。
“抱歉,我……先出去一下。”
陳正云點點頭,索性讓大家中間休息一下,他也出去抽煙。會議室里只剩下裴聽頌和程羌。裴聽頌百無聊賴地握筆在企劃書上練字,本想寫寫自己的名字,可剛寫了個非,就聽見程羌嘆了口氣。一抬眼,瞧見他臉上愁云密布。
他有點好奇,“強哥,你怎么了?”
強哥是他們粉絲先叫起來的,因為接機的時候團員們都羌哥羌哥叫著,被粉絲聽岔了,一直叫他強哥,裴聽頌覺得有意思,也跟著有樣學樣。
程羌煩躁搭腔,“操,一說我就來氣……”
方覺夏兜了幾圈才在同一層找到個空會議室。他本不想接電話,可這個楊副導不僅是他錄制綜藝的副導,更是節(jié)目播出平臺的小高層。身為一個不算紅的小偶像,他已經(jīng)駁了太多面子。
“楊導。”
電話那頭像是換了個人,語氣和善,“小方啊,這會兒不忙吧?昨天的確是我脾氣爆了點,話說重了,你就別往心里去。你也知道我挺喜歡你的,就是因為喜歡才急了點……”
喜歡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令方覺夏一陣反胃,他將手機放回口袋里,調(diào)整了一下無線耳機,“導演,我已經(jīng)明確表達了我的意愿……”
“你這孩子,先聽我說完。昨天你也上熱搜了,是不是挺開心的?你看看,你其實挺有潛力的,長得這么好看,是吧?業(yè)務能力也有,就缺個臺階兒往上爬。”
他越說,方覺夏心中的厭惡就摞得越多。好像這個大腹便便又傲慢無禮的副導演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滿眼掩不住的淫氣,用那只粗厚的手撫著他的肩膀。此刻連隔著聽筒的呼吸聲都令他作嘔。
“楊導演,您如果一定要強人所難……”
沒等方覺夏說完,那頭便高聲反駁。
“這怎么是強人所難呢!這是各取所需。這兩天網(wǎng)上那茬是你們公司買的熱搜吧,可以啊,曉得怎么捧人了。早應該這樣嘛。不過你可得想清楚,圈里隨時有新人冒尖兒,這會兒的熱度要是后續(xù)沒跟上曝光度那就是白費,你們買熱搜的錢都是打水漂,懂不懂?”
尖銳的聲音在耳機里具象化成毛刺一般的電流聲,殘忍劃破方覺夏驕傲的自尊心。
他此刻成了貨架上觸手可及的廉價商品,就算到不了強買強賣的可悲境地,也可以任人肆意揉碎內(nèi)里,徒留脆弱的塑膠包裝。拿起來,晃一晃,全是破碎夢想碰撞出的脆生生的哀鳴。
對方愈說愈有底氣,炫耀也引誘,“曝光度是什么?當然是真人秀啊!說起真人秀你們公司可沒有我這樣的人脈……”
惡心,眩暈,過度疲勞加上進食不足令他視線變暗,腿腳發(fā)軟。耳機里的聲音分裂成無數(shù)個,疊加成陣陣嗡鳴。
“網(wǎng)綜有什么可上的,要上就上衛(wèi)視節(jié)目,國民度分分鐘水漲船高。小方,你就放寬心,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證,給你量身定做一個……”
忽然間,臉頰被發(fā)涼的指尖蹭過。
憎惡的源頭隨著耳機的離開消失殆盡,耳朵一瞬間空蕩蕩的,嘈雜混亂的世界忽然間靜下來,仿佛沒入深海。
“楊副導。”
一只手漫不經(jīng)心搭上方覺夏的肩,令他渾身僵直,愣愣側(cè)頭。
電話那頭原本滔滔不絕的老男人聞聲呆住,高捧起的夸張言辭狼狽地撒了一地。畢竟這低沉的聲線怎么聽都不像是方覺夏,玩世不恭的語氣就更加南轅北轍。
“我錄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