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盛云錦笑笑,并未深究。
不管是真是假,徐晚棠已經給了個由頭,加之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盛云錦也不打算再繼續(xù)追問下去。
盛云錦繼續(xù)看驗狀,徐晚棠垂眸思索。
她寫驗狀的能耐確實是和盛云錦學的,不過不是什么偶然看過他的臨摹稿,而是前世靖王拿了他的手稿讓她學的。
“我檢查過馮老太太手中的厭勝人偶,人偶縫制的針腳粗糙,制作之人應當不擅長針線功夫。”
徐晚棠接過盛云錦手中的人偶:“這個針腳和馮老太太的手法有些相似。”
盛云錦有些意外:“可有證據(jù)。”
“阿芝曾說過,馮三郎的貼身衣物都是馮老太太縫制的,去查看一下衣物比對針腳就能有結果了。”
經過針腳比對,和周遭鄰里的確認,那厭勝人偶的針腳的確是出自馮家老太太的手。
可這樣他們就想不明白了,她為什么要做人偶來詛咒自己。
徐晚棠仔細翻看人偶,突然在人偶腹部的接線口處,發(fā)現(xiàn)了一點黃。
微微挑起一角后,黃紋出現(xiàn),徐晚棠臉色驟變。
“你看看這個。”
盛云錦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眸色沉了許多,兩人帶著人偶回了柴房。
剪刀將人偶腹部接口處剪開后,將那黃色布料扯了出來。
布料角上,繡著獨特的紋路,徐晚棠總覺得好似在哪里見過,卻又想不起來。
“你可知曉這是何圖紋嗎?”徐晚棠抬頭,就看見盛云錦思索些什么。
盛云錦回神:“這不是圖紋,是廢太子名諱。”
徐晚棠拿著人偶的手僵了一下,太康新帝梁聞有個同胞兄長,在幾年前突發(fā)疾病,暴斃身亡。
太子位空置多年,直到先帝駕崩前將盛云錦的父親,安樂侯盛姜淮進宮,交代皇位繼承人。
按理來說,太子暴斃前沒有廢除太子位,不能被稱為廢太子。
可朝野上下,暗中流傳一個秘密,太子并非暴斃,而是在宮中施行厭勝之術,被先帝拿了個人贓俱獲。
這才廢了他的太子位,秘密處死后,對外宣稱暴斃而亡。
前世徐晚棠被靖王利用,雖被迫參與權利之爭,但并未涉及太深,關于廢太子一事他所知曉的并不多。
可盛云錦這態(tài)度來看,怕是知曉的不少。
盛云錦將黃布收了起來:“若非案件需要,黃布一事還是不要聲張的好。”
徐晚棠會意,點頭:“自然。”
現(xiàn)在徐家勢弱,貿然牽扯進皇室秘辛中,很有可能將本就搖搖欲墜的徐家推向懸崖邊。
徐晚棠賭不起,哪怕能猜到背后可能藏著驚天秘密,也不得不先忍下。
她的當務之急,是先保存好徐家,留了根基,才能考慮以后的事情。
徐晚棠忙活了一天一夜,先去后頭休息,盛云錦則一直看著這個人偶。
梁聞登基稱帝后,對自己同胞兄長的死一直耿耿于懷,多次召他入宮商議,希望他能暗中調查。
盛云錦此番會到耒陽,一則是因為陪同好友宋箏回家探親,二來則是廢太子案的一些線索指向耒陽。
他這才借著與宋箏一道回來的由頭,前來查案。
只是他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馮家發(fā)現(xiàn)廢太子案的蛛絲馬跡。
難不成是有人故意設計,才造成的馮家滅門?
沒等他細想什么,外出許久的宋箏讓人傳回消息,陽康廟中有發(fā)現(xiàn)。
陽康廟是耒陽城附近一座沒落廟宇,建了新廟后那邊直接荒廢了,平日根本不會有人去那里,宋箏怎么會外出轉去了那里。
盛云錦思索片刻,決定叫上徐晚棠一起,以免錯漏了什么關鍵證據(jù)。
冬日里的天氣實在不好說,剛剛還是無風無雪,晴朗的不得了。
誰知剛入林子,天空開始下雪。
樹枝承受不住雪的重量,悉悉索索的掉落下來。
落下的雪融化后,道路泥濘不堪,一不小心就會滑倒。
徐晚棠已經走的十分小心,但腳下還是打滑了好幾次,若非盛云錦眼疾手快,她怕是得摔的一身傷不可。
兩人一邊搭著話,一邊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路窄道深,好似看不到盡頭,別說是人煙了,就連蟲鳴都沒有。
好不容易到了陽康廟,兩人看到廟的情況,都不由愣了一下。
周圍的枯樹枝上掛著布條,布條的顏色有些發(fā)白,看樣子是有些年頭了。
風一吹過,紅布隨風而動,安靜的有些詭異。
廟門搖搖欲墜,好似一動就會掉下來,院內的用于供香的爐頂只有幾支木棍在上面,一看就知很久沒有香火了。
“你在干什么?”
背后聲音傳來,直接給宋箏嚇了個激靈:“我說盛大人,你這走路怎的都沒動靜,我若膽子小些,這會兒你就該給我收尸了。”
“我出過聲了,你不知在想些什么,叫了你好幾回都沒有反應。”
盛云錦確實發(fā)出了動靜,奈何宋箏的注意力都在那個桌子后面,愣是沒有注意到他進來了。
宋箏敲了敲桌面:“盛大人勞駕,搭把手可好。”
盛云錦環(huán)顧一下周圍:“你帶來的人呢?”
他出門時,可是帶了好幾個衙役的,現(xiàn)在廟里就只有他一個人,其余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后面挖地呢,藏了點東西。”宋箏云淡風輕的說道,“行了,先將這個弄出來。”
桌子看上去挺沉的,徐晚棠本想上前幫忙,被宋箏叫住。
“這粗活還是我們倆來吧,九姑娘別磕碰著了。”宋箏玩世不恭,骨子里教養(yǎng)極好。
徐晚棠看向盛云錦,誰知他也是站在宋箏那邊。
“你的手還要驗尸,這種重活我們拉就好。”
無法兒,徐晚棠只能后退一些,給他們讓地方。
盛云錦走過去看了眼,掃到桌子后面的東西,兩人聯(lián)手將沉重的桌子給移了去。
東西移開后,廟中三人臉色大變。
桌子后邊,懸掛著好幾具倒吊的尸體,一眼看過去密密麻麻的極為駭人。
明明沒有風吹進來,三人卻感覺背后涼颼颼的。
徐晚棠一眼看到了最左邊的一具尸體,那是穿著嫁衣的阿芝。
“這些尸身有的都成骨頭了,死了有些年頭,怎么會都吊掛在這里。”宋箏皺著眉頭,忍著惡心道。
不管多久,他都沒法接受這么詭異的場景,尸體腐爛的味道令人作嘔。
盛云錦目光下移,看到那些懸掛尸體的正下方,好似用朱砂繪制了奇怪的圖案。
圖案畫的有些大,廟內視線昏暗,光是靠兩三只火折子實在難以看清原貌。
宋箏圍著繞了一圈:“我怎么覺得,這圖案像是做法時繪制的東西?”
盛云錦對這些東西了解也不多,給不出個答案來。
徐晚棠眸色一凜,她好像看到幾個熟悉的東西。
快步走上前去辨認,確認圖案樣式后,臉色都變了:“這是鎮(zhèn)壓圖紋。”
鎮(zhèn)壓圖紋,在驅邪除祟中,是意為鎮(zhèn)壓兇煞厲鬼,讓其永世不得超生之意。
在尸體下方繪制這等樣式圖紋,意思已經十分明顯,就是為了鎮(zhèn)壓這些上頭吊掛著的尸體。
前世今生來世,是否真有還未可知,更多時候是一種期盼。
鎮(zhèn)壓圖紋對于相信有來世之人來說,極為殘忍。
宋箏皺起眉頭,下意識的看了盛云錦一眼。
兩人相識多年,盛云錦不可能不明白宋箏眼神的含義,只是現(xiàn)下不知該計較徐晚棠如何會知這些東西的時候。
“找人去將這些尸體放下來,一一確認身份,另外這陽康廟的來頭也要好好調查一下。”
宋箏點頭:“好,我知曉了。”
徐晚棠目光落在阿芝身上,她臉上身上都是傷,尸身還未開始腐敗。
如果不是那蒼白的臉色,徐晚棠真的很難相信,前兩日還在一起說話的人,如今成了一具尸體。
盛云錦知曉她心里不好受,走到她身邊:“先出去吧。”
徐晚棠覺得喉嚨有些酸澀:“好。”
出到外頭,沒有了里面腐朽的沉悶氣味,三人臉色卻好不到哪里去。
懸掛在上頭的尸體太多了,有好些面目都已經模糊,真要調查起來,難度十分大。
而且這些官差的能力與錦衣衛(wèi)根本就不是一個水平,帶著他們干好活,總是要費心費力一些。
盛云錦沉聲:“你讓他們在后頭挖什么?”
宋箏拍了拍沾灰的手:“還不清楚,得挖了才知曉。”
從馮家出來,宋箏在墻腳發(fā)現(xiàn)一小塊血跡,順著那滴落的血跡,愣是找到了陽康廟中。
大小他的嗅覺就要比旁人好些,順著血腥氣,他一路找到后頭,發(fā)現(xiàn)樹下的土明顯被人動過,這才讓衙役都跟著挖。
他自己進廟里搜查,就被詭異的味道吸引,找到了那張桌子。
正準備將阿芝的尸身放下來,后臺挖土的幾個衙役傳來了動靜。
“宋大人,東西挖出來了。”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快步往門外走去。
看到東西的大小后,他們可算是能理解,為何三個衙役挖了這么久。
他們挖出了一個棺材,衙役雖然是辦案的,可挖墳不是專業(yè)的,又沒有帶稱手的工具,能挖出來已經都非常努力了。
盛云錦和宋箏圍著棺材繞了一周,原以為能找到棺主人的一些標識,但很可惜,棺槨就是怕棺材店里非常普通的那一種,別說標識了,一個花紋都沒有。
宋箏咽了咽口水,看向盛云錦:“開棺嗎?”
盛云錦沉聲回道:“開。”
“行,給盛大人騰地。”宋箏立馬后退幾步,連帶著將徐晚棠往后拉。
徐晚棠一臉疑惑的看著他:“這是做什么?”
宋箏壞笑道:“開棺他是專業(yè)的,我們大家伙兒給他留些地兒。”
這么一解釋,徐晚棠就更加疑惑了。
不過很快,她的疑惑就消失了,甚至懂了宋箏那笑是什么意思。
盛云錦觀察完棺槨情況后,本以為會找個什么器物撬蓋,誰知他上前就是一腳。
那棺蓋發(fā)出“嘭”的一聲巨響,直接移了位置。
徐晚棠看著那因錯位彎曲的釘子,似乎大受震撼。
開關后,撲鼻而來的惡臭味給宋箏熏的直接沖到一邊吐了起來,幾個衙役也頂不住,避之不及的往后撤。
徐晚棠皺起眉頭,棺中傳來的味道,不僅僅是尸身腐敗的味道,還夾雜著不少的草藥味。
草藥味和尸臭混合在一起,將本就難以忍受的味道發(fā)揮到了極致。
徐晚棠忍著惡臭上前查看情況,看到棺中人衣物后,整個人怔住。
一道兒過來的盛云錦臉色也好不到拿去,大有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棺中人穿著太子朝服,那容貌分明就是幾年前暴斃的廢太子梁時。
廢太子梁時死后,先帝顧念父子之情,到底沒將他的尸身拋去荒野,而是進了皇陵。
可如今梁時的尸身卻出現(xiàn)在一座廢棄廟中,廢太子之死怕是繞不過去了。
兩人對視一眼,徐晚棠無奈笑笑:“該來的躲不過去。”
盛云錦臉色不太好:“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九姑娘放心,盛某一定竭力保全徐家一眾周全。”
徐晚棠伏了伏身:“小九先行謝過大人。”
有了盛云錦的承諾,徐晚棠的心也算稍稍安了一些,不過事發(fā)太過突然,她自己也得做好打算,不能全靠盛云錦的庇護。
畢竟耒陽不是京城,盛云錦就算再有些,也難保會事事都能護及。
宋箏嘔完,做足了心理準備才過來看。
看完后立馬將挖墳的幾個衙役拐走,廢太子尸身被挖一事,現(xiàn)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開棺開的有多瀟灑自在,抬棺時就有多狼狽。
盛云錦和宋箏兩人為掩飾棺主人身份,只好他們自己進行蓋棺。
棺蓋的重量不輕,哪怕他們有底子在,也廢了不少的力氣。
蓋上棺蓋后,宋箏倚靠在棺槨上喘著大氣:“回家?guī)兹斩冀o養(yǎng)倦怠了,抬個棺都累的慌。”
若換了平時,盛云錦許是要調侃他兩句,現(xiàn)下實在是沒什么心思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