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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我！她竟然自己開口，說要我！
    步效遠(yuǎn)心再次狂跳了起來，定定地看著跪他身前幾步開外昌平公主背影。
    兩年時光流逝而去了。她那一頭曾經(jīng)幽暗中軟軟涼涼地纏繞他臉龐脖頸之上，撩動了他無限情思長發(fā)，現(xiàn)整整齊齊地向上攏著，一枝耀眼金色鳳釵緊緊地攀附了烏黑云鬢之后，露出了她潔白溫膩一段后頸。
    “昌平！”
    他被高高傳來一聲含了隱隱力道聲音驚醒了過來，急忙收回視線，抬眼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女皇陛下正注視著跪她面前昌平公主，眉頭微微皺起，神色有些不。而公主，她頭卻仍是那樣高高抬著，甚至連耳垂之上懸下一副明玉珰也是紋絲不動。
    他現(xiàn)看不到她表情，卻可以想象她此刻與女皇對視時那種神情。
    片刻前因為她話而他心中生出那種隱隱雀躍已是迅速地退卻了下去。他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堅持，但是他知道，她其實是不喜歡再次看到他。
    他猶豫了下，終于再次叩頭到地，有些困難地說道：“求陛下，收回公主美意……”
    他話還沒說完，看見本來跪他身前公主已經(jīng)站了起來，轉(zhuǎn)身裙裾飄拂，幾步就到了他面前站定。
    那種他曾經(jīng)念念不忘，終于因為光陰流逝再也無法捕捉，而就這一瞬間，仿佛再次迅速喚醒了他記憶那種幽涼馥郁氣息，朝他毫無遮掩地再次撲了過來，他微微抖了一下。
    “我招你為駙馬，可是委屈了你？”
    她冷冷問道。
    步效遠(yuǎn)抬頭，見她居高望下，眉間淡淡聚了絲戾氣，一雙秋水般明眸盯著自己。腦海里頓時又浮現(xiàn)出了那個夜里，她手掌朝自己揮過來時情景。那時她，應(yīng)該也是現(xiàn)這樣表情吧？
    “不是，沒有……”
    他臉微微熱了起來，不敢再看她眼睛，低下了下頭，有些結(jié)巴地說道。
    “我先頭既然已經(jīng)對天起誓過，你現(xiàn)又說沒委屈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卻，你當(dāng)我是什么人，能容你這般輕慢？”
    她聲音冰冷，仿佛一條帶了寒意細(xì)細(xì)蛇，鉆進(jìn)了步效遠(yuǎn)心里。他下意識地抬頭，又她眼中看到了那種帶了厭憎冷淡目光。瞬間，他從里到外地石化了，心中只是不停地想：她明明不喜歡我，為什么卻一定要我做她駙馬？
    步效遠(yuǎn)大概永遠(yuǎn)也不會想清楚，公主也不需要他想清楚。他還茫然時候，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再次跪回了剛才地方，對著女皇說道：“陛下，我駙馬，并非我自己所選，而是天代我選定，違逆怕有折福。請陛下?lián)袢諡槲彝昊?，以守誓約?！?br/>     女皇不再說話，把目光定了步效遠(yuǎn)身上，凝視片刻，終于大臣們嗡嗡議論聲中站了起來。全場立刻靜寂了下來，無數(shù)目光聚了站得高女皇身上。
    “太史令?！?br/>     她終于說道。
    被叫到了太史令急忙出列。
    “你擇選一個黃道吉日，昌平公主和駙馬完婚合巹。”
    “陛下，臣早幾日就已經(jīng)查看過歷法，后日恰逢青龍、明堂、金匱、天德、玉堂、司命六辰值日，正是個黃道吉日。若是錯過，就要等到下次月了?！?br/>     女皇一怔，目光再次掠過了站著昌平和仍跪地上，垂首只能看到闊額步效遠(yuǎn)，略微沉吟了下，仿佛自言自語道：“后日……未免操之過急了些……”
    “陛下，”剛才那得了平身歸位輔國公因為座次列女皇左手邊前一位，早聽到了，怕夜長多夢，萬一又起了什么變故，顫巍巍又出列啟奏，“陛下，步駙馬雖出身低下，今天不但力挽狂瀾，而且叫我中昭不戰(zhàn)就得到灤河以北三百里豐饒國土，無愧少年英雄名號。難得公主深明天命之理，甘愿委身招他為駙馬，這樣美事佳話，正可以傳頌天下，振奮人心，叫百姓知曉我中昭國運正隆、天恩浩蕩，天下同樂。所以老臣以為，不宜拖延下去，應(yīng)當(dāng)越越好。”
    輔國公端木一姓本三望族之一，十?dāng)?shù)年前，明元女皇初登基之時，端木家族可謂權(quán)傾朝野，門人無數(shù)。近些年來，因為女皇暗中掣肘，有意扶持王蕭兩家以制衡，輔國公雖不及當(dāng)年風(fēng)光，只朝中以他馬首是瞻文武官員仍是不少。此時見他這樣上奏，自然紛紛附和。剩下一干官員，想起去年自屬國西戎叛亂，兩國開戰(zhàn)以來，大大小小戰(zhàn)事斷斷續(xù)續(xù)拖延了將近一年，雖然扶持了西戎王，但到現(xiàn)，還未徹底平亂。而中昭國內(nèi)人力物力損耗卻已極大，百姓說起這場戰(zhàn)事就搖頭嘆息。此時若是昭告天下，百姓知道天家公主下嫁給為國立功一介平民，必定歡騰鼓舞，倒也不失是個振奮人心契機(jī)，所以都沒反對。
    女皇雖然知道自己這個本家輔國公心思，只是他說也不是沒道理。沉吟了下，抬頭見自己女兒站那個步姓男子身前，衣角拂風(fēng)，神色決然。心中微微嘆息一聲，自己縱然是一國之尊，如今只怕也是無力扭轉(zhuǎn)乾坤。再看向那個步姓男子，雖然出身低賤，無法與自己女兒般配，只看起來也是忠厚磊落，今日又立下大功。昌平招了這樣駙馬，若是以后能借此避過皇家權(quán)力之爭，也算是無心插柳了。
    明元女皇思量再三，終于緩緩開口說道：“眾位卿家說得有理。朕女兒，昌平公主，與步效遠(yuǎn)步卿，就按太史令剛才擇定日子大婚，昭告天下，普天同慶。”
    步效遠(yuǎn)回到了自己生活了將近兩年羽林軍火頭房，看著迎接他各種欣喜、羨慕、奉承和妒忌目光，仍然有一種沒有完全清醒感覺。
    片刻之前，明元女皇宣話之后，擺駕離去，公主也侍女簇?fù)硐伦吡?，沒有多看他一眼。而他一直目送著她，直到她驕傲華美背影消失了校場南門之外。而后天，不過兩夜之后，他真會與她、這個他曾一度以為高不可攀女子合巹洞房，從此，她成為他妻，而他，就成了她夫？
    他怔怔坐自己平時休憩鋪位上，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兩年前那個深夜時片斷……
    他像被一股無形力量召喚著，風(fēng)一樣地追逐著前面那輛馬車，那個不過短短半夜、一場歡愛，就已經(jīng)侵入了他心魂女子，她現(xiàn)就坐車上，被隨了馬車疾行而狂舞不止紫色帷幕遮擋住了，直到他眼睜睜看著她馬車入了太寧宮高高皇宮外墻。等到了第二天，他向守衛(wèi)打聽昨夜入內(nèi)那輛馬車。
    “昌平公主。”
    守衛(wèi)飛掖起了他遞過錢，簡短地說。
    昌平公主……
    中昭高貴美麗公主殿下，怎么可能會是那個那夜里慢慢溢出閃爍淚光，自己進(jìn)入她身體，她又重重咬了他肩膀一口像貓一樣女孩？她身上帶著那種幽涼馥郁氣息，甚至幾天之后此時，仿佛還他鼻端縈繞，久久散之不去。
    他顫抖得像得了要死去重病?，F(xiàn)他也終于明白了，他家為什么會第二天變成了那樣模樣。
    他反反復(fù)復(fù)地翻看著那塊繡了暗紋精美衣料和上面幾個字。這是她留給他唯一一片關(guān)于那個像夢一樣春夜后記憶了。
    離開這里。就像她后留給他那幾個字叮囑那樣。這是明智選擇。
    但是幾天之后，他又回來了，仿佛被什么看不見東西牽引著他腳，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一直等太寧宮外西門附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直到有一天，太寧宮衛(wèi)尉寺里要招納人頭，于是他進(jìn)去了，成了一名低下伙夫，結(jié)識了與他一同進(jìn)去李續(xù)，他義兄，那里默默地過了將近兩年。只夜半無法入睡或是夢醒時候，同伴震天鼾聲中，他會獨自到屋外去練他刀，或者就著月光默默看著那片早已經(jīng)陳舊得看不出原來色澤衣角。
    兩年時光里，他看到過一次她身影。那是第二年正月元宵，明元女皇太寧宮廣德殿中大宴群臣，他被暫時調(diào)去了御廚做粗活，送菜到廣德殿外轉(zhuǎn)交給宮女時候，終于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她側(cè)影。她穿著華美宮裳，高高坐女皇陛下右下首。那時候她似乎正笑，笑顏傾城，只是仿佛有些漫不經(jīng)心。
    步效遠(yuǎn)那一刻，終于想明白了，他為什么會繼續(xù)回來，甘愿羽林軍火頭房中做著臟累活。因為她就這太寧宮中，或者是宮外不過數(shù)條街之隔公主府邸中。能像此時這樣遠(yuǎn)遠(yuǎn)看見她，自然是幸福。就算一直看不到她，也沒關(guān)系。他知道她就自己身邊，只不過中間隔了幾十幾百道高高低低圍墻，幾百幾千間大大小小宇室而已。對他來說，這就夠了。
    “駙馬爺，駙馬爺，您怎么還回這里？哎喲今時不比往日，駙馬爺您現(xiàn)是露過臉了不得人物，公主駙馬，些隨了咱家到北象宮去。陛下有旨，與公主大婚前，駙馬爺就暫時安身那處，這就走吧。”
    一個宮人尋找了過來，用有些陰柔嗓子說話，驚醒了步效遠(yuǎn)。他看著宮人臉上掛著諂媚笑，自己平日同伴此刻各種表情臉，有些尷尬地笑了下，朝他們一一點頭致意過后，終于隨了那宮人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