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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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黃道吉日,太寧宮元鳳殿。
明元女皇端坐,看著一身紅妝、艷色無儔女兒到了自己近前,下跪拜辭。
昌平,她如珠如玉般小女兒,終于也長大了,嫁為人婦。
“母親,吉時將至,昌平前來拜辭。”
她耳邊響起了自己女兒清脆聲音,卻聽不出絲毫嫁娘該有歡喜和羞澀,仍是那樣冷淡而自持。
什么時候開始,她女兒昌平,不再像小鳥一樣地依偎她身邊了?
她微微有些恍惚,思緒竟然又漂回了兩年前那一個清晨,她闖進了自己寢宮,昂首把那塊沾染了落紅羅帕丟到自己面前時情景。看到自己震驚表情,當(dāng)時她烏溜溜一雙眼睛里滿是宣泄意。也就是那一夕間,她女兒離自己突然疏遠了起來。
她知道她是刻意。
昌平得不到回應(yīng),也沒再多說什么,只是提起散地上繁復(fù)裙擺,站了起來,轉(zhuǎn)身慢慢離去??绯鲈P殿那高高銅檻時候,她終于聽見身后響起了自己母親聲音:“昌平,你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怪我,甚至不惜用傷害自己手段來報復(fù)我。但是,那個男人,他美艷外表和不凡才華注定了他不會是一個忠誠丈夫。你是我女兒,我不能容忍你被男人色相和甜言蜜語所欺騙。身體傷害只是短暫,女人若是沉淪男人甜言蜜語中不可自拔,后發(fā)現(xiàn)無情背叛,這才是大傷害。即使你是我女兒,中昭國尊貴公主。”
昌平站住了腳。片刻,她終于回過了頭,看著明元女皇。
“那樣男人,卻會是一個很好情人,所以你就讓他做了你情人。母親,你也是喜歡他吧?至少從那時到現(xiàn)?!?br/>
沉默。
昌平轉(zhuǎn)過了身子,嬌美面龐上帶著如花綻放般笑容:“母親你其實完全不必這時候又提那個男人。對于你后宮,我完全沒有興趣。我招到了駙馬,今天要出嫁了,這是我好日子。母親,你難道就不愿給我說一句祝福話?”
女皇面上飛地掠過了一絲難言神色,只是很就笑了起來。
“昌平,那天你說你駙馬是天代你擇定?;蛟S你說對。我雖然對他也不是很滿意,但比起遠嫁北夏,步效遠仍不失是個退而求其次選擇。他出身確實太過低賤,只是一百年前,中昭太祖皇帝也不過是個地方豪強。所以昌平,上天既然代你擇定了他,你要好好和他過日子,我知道他會對你好。吉時到了,你去吧?!?br/>
昌平凝神,隱隱聽見元鳳殿外傳來司時官拉長了聲調(diào)報時聲,轉(zhuǎn)身慢慢地朝前而去。她知道,片刻之后,她就會坐上飾有金色云鳳花朵皇家馬車,衛(wèi)尉寺天武儀仗護送下,跟著紫色華蓋引導(dǎo),從太寧宮南門駛向昌平公主府。于是沿途夾道百姓們會情觀賞簇擁紅羅銷金掌扇、懸有珍珠簾子金鑲馬車和那浩浩蕩蕩幾乎從太寧宮南門一直逶迤到公主府紅妝,興高采烈地議論著那位娶到了他們公主原本與他們一樣卑微駙馬。而那位駙馬,將騎高頭駿馬之上,走她車騎側(cè)旁,與她一道接受著來自于她臣民們膜拜和恭賀。
他會對你好。
連她母親也這么說。
她微微加了腳步。
冗長各種儀式終于都過去,夜幕也降臨了,昌平公主府寬大正屋里燃照長長一排龍鳳喜燭讓里面每一個角落都罩上了一層迷離紅光。
步效遠被公主府里侍女引到了這里。
四周靜悄悄一片,燭淚默默垂淌而下,漸漸底座處凝固成了團團蠟堆。而他耳畔,到現(xiàn)似乎還響著司儀官那洪亮高亢聲音和震耳煙花爆空聲。那是皇家為了昭顯與民同樂,特意公主府大門外燃放一場煙花盛會。
步效遠等了很久,等得他連腿都幾乎有些坐麻了,他終于扯掉了自己頭上帽子,打開了門。
那個侍女引他進來時候,他認了出來,她就是當(dāng)年找到了他,問他想不想見她綠衣女子。她現(xiàn)就站門口。
他猶豫了下,終于問道:“公主去哪里了?”
茯苓看了一眼他,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
“不用,不用……”步效遠有些窘迫,微微往邊上挪了下位置,這才又補充了一句,“天色不早了,公主要是不喜歡我這里,我就去別地方,她過來睡這里好了?!?br/>
茯苓微微睜大了眼,仔細打量他一下,這才咳了下,低聲說道:“駙馬爺不用等了,也不用換地方,這屋子本來就是為駙馬爺鋪設(shè)。我叫茯苓,就外面伺候著。下半夜會另換侍女,名叫木香。駙馬爺有什么需要,叫一聲就是。”
步效遠覺得自己松了口氣,只是很,心里卻又上來了一絲淡淡失落。他哦了一聲,抬頭看了一眼被暗青色夜空映出重重樓宇飛檐翹角,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門,慢慢地回到了床榻之側(cè),坐了下去。
她不會來和自己一道過這個婚洞房之夜,他其實早就清楚?,F(xiàn)既然連那個名叫茯苓侍女都這么說了,他放下心思,自己睡覺就是了。
步效遠仰面躺了下來,雙手撐著后腦,眼睛看著頭頂靜靜懸垂下來華美錦帳,鼻尖聞著不知道哪里散出幽幽芳香,終于闔上了眼睛。
他確實是累了,從幾天之前那個知道自己成為昌平公主駙馬,住進華麗北象宮之后開始,一切就都不對勁了。他吃著從前從未吃過珍饈美饌,卻是食不知味,穿著柔軟而光滑錦緞衣裳,身上卻像有針尖刺,睡著華麗精美床榻,卻從沒有睡過一次囫圇覺,甚至就今夜,他與他頭覆紅蓋娘司儀官引辭下相互對拜時候,他精神已經(jīng)像一張繃緊到了極限弓弦?,F(xiàn)淺淺失落中終于放松了下來,他累了。
步效遠慢慢睡了過去,很就又做起了夢。那個從前曾侵擾了他無數(shù)遍讓他醒來時總是汗流浹背羞愧萬分夢再次襲了過來。
隨風(fēng)飄動垂地帳幕中,白色月光像條船,靜靜地載著他和那個有著如牛乳般肌膚少女,她靜靜地躺臥他胸膛之前,軟軟涼涼長發(fā)披覆他□身體上,發(fā)梢仿佛鉆了進去,搔拂得他心中酸軟一片,卻又無法觸手去止住這甜蜜又難過懲罰。從前時候,他總是看不大清楚他懷中少女臉,但是今夜夢里,她終于轉(zhuǎn)頭,朝他笑了起來,笑容明媚而誘惑。那是她臉。
他顫抖著手,輕輕觸摸著她光潔肌膚,將她溫涼如玉肢體完全地攬進了自己懷里。她仰頭溫柔地親上了他唇,用她柔軟而飽滿胸脯去擠壓他熱得仿佛像火一樣胸膛,手攀附了他頸間,將他緊緊地纏住……
“公主……”
他夢囈般地低低叫了一聲。
昌平皺著眉頭,看著和衣正躺床榻之上步效遠。
儀式結(jié)束之后,她就丟下了她婚丈夫,去了自己平時起居南房,那里有個很美庭園,里面有秋千,秋千上纏繞了白色開得像珍珠一樣花。而這里正屋,太過陰冷,她從來不住。
她嫁給了那個曾和她有過一夜之歡男子。不,確切地說,是一夜之痛,那個夜晚留給她感覺太過糟糕了。管她曾經(jīng)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徹底忘記了。但是現(xiàn),從幾天前黃武殿校場中認出了這個人開始,所以關(guān)于那一夜記憶就重都閃現(xiàn)了出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根本就沒有忘。于是她憤怒了,真是憤怒。
她再次違逆了自己母親意愿,堅持嫁給了他,一半是為了遵守諾言,另一半……
一個原本以為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道羞恥秘密,突然就這樣被撕開了所有偽裝,毫無遮掩地袒露了光天化日之下,這就是她認出了他之后唯一感覺。
她必須要把這個人牢牢地掌握自己手上,除非他死去。
剛才,她已經(jīng)卸去了頭上沉重鳳釵,脫去了華美袍服,爬上了散著她熟悉芬芳錦繡床榻。只是鬼使神差般地,她突然想去自己房看看那個招到駙馬,看看他等不到自己后到底是什么表情,順便再責(zé)問下他當(dāng)年為什么不離開帝都,反而鬼鬼祟祟地這樣暗中窺探著她。于是她就過來了,看到他居然仰面躺床榻上,睡了過去。
她很想倒杯水到他臉上。她還沒睡,等不到她他竟然就已經(jīng)睡了過去!但是她終于還是忍住了,轉(zhuǎn)身正要離開,突然聽見他低低地叫了一聲“公主”。
她以為他睡醒了,把臉上冷意擴大到了大之后,轉(zhuǎn)過了頭去,卻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醒,不過是說夢話而已。
昌平覺得心里加不痛。
他到底夢見了什么,以致于連做夢都叫自己?她現(xiàn)又有了一種被侵犯感覺。
她微微靠近了些,借著燭火仔細打量了下,發(fā)現(xiàn)他竟然滿面潮紅,額頭隱隱仿佛有汗,呼吸急促,叫她不敢相信是,他下腹處衣裳已經(jīng)被高高地支了起來。
昌平一下明白了過來他到底夢什么了。再想到他剛才那句囈語,她猛地睜大了眼睛,又羞又惱地盯著那個還躺床榻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