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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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效遠覺得自己仿佛還剛睡過去不久,再次睜開眼時,就已經(jīng)是拂曉了。他伸展了下身體,下意識地轉(zhuǎn)頭朝帳子里望去。
屋里還不是很亮,但借了窗中閑閑漏進幾縷晨光,透過銀紅織金軟帳,隱隱約約還是能看見里面起伏輪廓。帳子里那個人,現(xiàn)仿佛還睡得很沉,面朝外地側(cè)臥著,一條腿伸出外,寬松小褲抽皺了大腿上,露出大半截修長光裸腿,正壓了錦被一角之上。
步效遠突然意識到自己那個每天清晨醒來時都會給他造成麻煩玩意又緊結(jié)了起來,只是今天難過一些,連喉嚨都有些發(fā)干,不敢再看,急忙轉(zhuǎn)過了頭,正要悄悄起身出去,突然聽見外面遠遠傳來一陣有些雜亂腳步聲,很,門口就響起了拍門聲。
“駙馬爺,陛下派人傳令過來,說今日就動身回宮,叫公主和駙馬爺一道隨駕。”
他過去開門,見茯苓這樣說道。
步效遠有些驚訝,很回頭,看見床榻上帳子微微動了下,知道她已經(jīng)醒了過來。
“知道了。這就準備?!?br/>
帳子里傳來一道因為晨起而略帶了些慵懶聲音。
昨天驚險遇刺讓女皇突然改變了計劃,不過一夜就結(jié)束了行宮之行。只不過來時候,浩浩蕩蕩,沿途所過,百姓無不頂禮膜拜,而現(xiàn),為了不叫百姓猜疑,只是由衛(wèi)尉寺千衛(wèi)營護送秘密返回,原本跟去一干臣子則被安排次日各自分批回都。
步效遠騎馬上,走隊列中間。他身邊是昌平馬車,女皇車駕不急不緩地行前面,千衛(wèi)營騎兵層層地前后相隨。一行人現(xiàn)正山麓中石道上。因為修建行宮時候就整修過,所以這段石道雖然不是很寬,但還算平整。遠處隱隱可以聽到飛瀑流水和鳥鳴猿啼,而近處,除了車馬行進發(fā)出轆轆和馬蹄之聲,四下就寂靜無聲了。
已經(jīng)中午時分了,出了前面這道彎,很就踏上平地了。只是這段山彎路有些窄仄,左邊高聳崖壁,右邊是深澗,澗底一道溪流,因為前幾天一直下雨,現(xiàn)水面很寬,水勢湍急,澗底隱隱傳來水擊巖壁時發(fā)出陣陣轟鳴之聲。
不知道為什么,步效遠突然覺得心里有些不安,他抬眼看了下前面不遠處女皇車駕,驅(qū)馬到了昌平馬車右側(cè),示意車夫靠著山壁一側(cè)行路。
“都小心些!”
說話是衛(wèi)尉寺上卿李力。
昨天那幕驚魂,叫他現(xiàn)想起來還心有余悸。事發(fā)之時,全場人呆若木雞,包括他自己,衛(wèi)兵是保護不力,如果不是這個不久前才突然冒出來步效遠步駙馬,他這個衛(wèi)尉寺上卿頭大概也早已經(jīng)落地了?,F(xiàn)不過是被斥責了一頓,已經(jīng)是天大恩惠了。所以從今早出發(fā)以來就一直緊繃著不敢放松,看了下周邊,急忙命令士兵們打起精神來。
地勢漸漸開闊起來,再不用片刻,就能出了山彎口了。李力抬手,擦了下額頭上被當空烈日烤照出來一層汗,正想噓口氣,突然僵住了,大吼一聲:“小心頭上,保護陛下!”話音未落,已經(jīng)驅(qū)馬想箭一樣地朝著女皇車駕趕了過去。
衛(wèi)兵們猛地停下了腳步,一陣喀拉兵甲碰撞聲中,頭頂滾石像冰雹一樣地砸了下來,被砸中士兵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有幾個已經(jīng)順著微微傾斜路面滾下了一側(cè)山坡,發(fā)出絕望慘叫之聲。
“怎么了!”
步效遠看見昌平臉突然從馬車車廂窗中探了出來,驚疑中還帶了幾分惺忪睡意,仿佛剛被驚醒。她昨晚沒睡好么?
來不及多說什么,一塊巨石已經(jīng)凌空朝著她馬車頂棚直直砸了下來。步效遠猛地從馬上飛身而下,怒喝一聲,整輛馬車竟被他生生朝里斜推進了幾步,而幾乎就是同一時刻,轟一聲,巨石已經(jīng)重重砸了馬車原本位置上,連筑起路面石板也被震得碎裂成了無數(shù)大大小小碎片。
身后馬車之上侍女們尖叫聲中,昌平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睜大了眼睛盯著這塊差點就要把她砸成肉餅巨石,臉色煞白,仿佛還沒反應(yīng)過來。
“下來!”
步效遠拉開了馬車后廂門,探身進去,一把抓住了她胳膊,幾乎是粗暴地拖了她下來,抱著轉(zhuǎn)身就將她壓著貼靠了山崖之側(cè)。
“貼著山壁走,石頭不會砸到!”
他護了她身側(cè),朝著逃出了馬車連滾帶爬驚慌失措地躲避著飛石茯苓和另些侍女們大聲吼道。
就這時,山麓前后兩側(cè)又傳來了一陣打殺聲,銳利箭簇劃破了空氣,飛蝗般地射了過來,又是一陣慘叫聲,前后已經(jīng)被伏兵截斷了路。
“一二營往前沖出去,保護陛下和殿下!三營斷后!”
李力揮舞著手上刀,格開了射來一支箭,瞪大了眼睛,吼聲幾乎震動峽谷。
這些千衛(wèi)營衛(wèi)兵們,都是從衛(wèi)尉寺士兵中百里挑一挑選出來精英,誓死效忠女皇。剛才不過是一時不備,現(xiàn)穩(wěn)住了神,見頭頂石塊也少了些,立刻朝著女皇車駕圍了過去,與前面路口涌了出來伏兵廝殺了起來。而此時后路之上也涌出了伏兵,遠遠望去人數(shù)還不少。
這是一場出乎人意料有預(yù)謀與昨天刺殺相銜二次刺殺。
殺手非常兇悍,但是衛(wèi)兵們也是訓練有素,雙方短兵相接,包圍終于被撕扯開了一道口子,被衛(wèi)兵四面圍住女皇車駕已經(jīng)衛(wèi)兵重重保護下,朝前沖了過去。
“昌平,上來!”
一直伏身車駕上躲避飛箭女皇抬頭,朝著還落后面昌平叫了一聲。
“抱牢我!”
步效遠低喝了一聲,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一手已緊緊箍住了她腰,另一手扯住了身邊狂奔而過一匹驚馬馬韁,按住了馬頸,翻身帶著她上了馬背,俯身朝著前面女皇車駕疾馳而去,靠近時候,飛身下了馬,分開了衛(wèi)兵,將她送了上去。
“你一道離開!”
昌平仿佛這才醒悟了過來,手緊緊地捏成一個拳頭,朝他大喊了起來。
“你先走!我和衛(wèi)兵一道斷后!”
步效遠大吼一聲,抽出了腰刀,轉(zhuǎn)身已經(jīng)與一個堪堪追了上來舉刀砍下刺客格了一起。
他刀極,等到從對方胸腔中抽出,臉上被噴濺了被刀帶出那股與他從前聞慣了牲畜血味完全不同猩熱血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殺了人。
一陣短暫茫然過后,他又立刻接著舉刀。容不得他多想什么了,撲出企圖對女皇和公主不利刺客越來越多,出手狠厲,大部分衛(wèi)兵都去保衛(wèi)前面女皇車駕,剩下斷后三營衛(wèi)兵們傷亡慘重,已經(jīng)有些抵擋不住了。他必須要為她能安全離開這里而毫不猶豫地繼續(xù)用他手上刀去殺人,否則就是被殺。
箭簇他身邊呼嘯而過,發(fā)出陰厲破空之聲。他且殺且退,身上到處是血,不知道是自己還是別人。就他紅著眼睛,將刀再次重重頓入對面那近咫尺男人胸膛中時,一片廝殺聲中,突然聽見身后響起了一陣驚叫聲。
“昌平……”
這是一聲撕心裂肺般叫聲,來自女皇。
步效遠猛地回頭,看見女皇車駕已經(jīng)到了山彎口,一個拐彎就可以離開了,但是一個嫩綠色嬌小身軀卻從女皇有些傾斜車駕一側(cè)跌落下來,沿著路面往山澗方向滾去。
步效遠幾乎同一時刻,發(fā)力就朝著那個身影狂奔而去。他從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跑得這么,像風一樣。但是還是晚了,他到時候,反應(yīng)了過來車后衛(wèi)兵還沒來得及上前拉住,她已經(jīng)滾下了斜坡。
“昌平!”
步效遠心膽俱裂,大吼一聲,腦子里一片空白,猛地縱身就撲了下去,一把抓住了她手腕,緊緊握住。
他抓住了她。但是慣性太大,加上他剛才俯沖姿勢,不過略微停頓,下滾去勢已經(jīng)無法被阻擋了。步效遠一咬牙,抓住了她嬌小身子緊緊地摟了自己懷里,順著坡勢滾了下去。正天旋地轉(zhuǎn)之時,身下一空,噗通一聲,全身一涼,耳際一陣沉悶水壓之聲,這才意識到已經(jīng)掉進了澗流里。
昌平之前之所以掉下馬車,只是因為車駕到了山彎口時,一邊車輪碾了剛才掉落地一塊大石之上,車身一側(cè),還不住起身張望后與刺客廝殺步效遠她身形不穩(wěn),這才一個踉蹌從側(cè)旁摔了下來。車當時受阻,速度并不,而且一路滾下來時,頭臉和大部□體都被步效遠護住了,除了后背和腿上被石塊刮劃了幾下有些火辣辣地痛,倒也沒什么大礙,只是感覺天旋地轉(zhuǎn)。
她自小就喜戲水,女皇特意請了教導師傅,水性是極好?,F(xiàn)驟然落水,隨澗底暗流推著前進,涼意一激,腦子反倒清明了起來。睜開了眼,見澗底雖然幽暗,但借了上面水光,隱約還能看出頗深。剛才兩人下墜之勢沉重,現(xiàn)已經(jīng)墜到了距離澗底不過三分之一地方。
昌平屏住了呼吸,用力蹬腿想上浮,卻浮不上去,身子反而朝一邊歪斜了過去,這才注意到自己仍被閉著眼睛步效遠緊緊抱著,急忙推了幾下,示意他放開自己,兩人好浮上去。他松了手,昌平驟然一松,腿一蹬,人已經(jīng)往上,嘩啦一聲鉆出了水面。
水底雖也有暗流,卻沒水面這樣湍急,昌平收勢不住,已經(jīng)被水流一下沖著漂了出去,用力劃了幾下水,抓住了被攔兩塊溪石間浮木,這才穩(wěn)住了身形,抹了把臉上水珠,轉(zhuǎn)頭去看身后,卻仍不見步效遠浮出水面。
昌平猶豫了下,終是深深吸了口氣,猛地又鉆入了水底,逆著暗流朝著剛才方向潛過去,隱隱看見前面水底沉了團還動黑乎乎影子,發(fā)力再靠近了些,心里一驚,果然是步效遠。
他竟然不識水性!
昌平急忙游到了他身邊,一把抓住了他胳膊,腳澗底用力一點,借了水力,正要浮上去,突覺腿一緊,已是被他緊緊抱住,隨他掙扎了幾下,自己竟也沉了下去。
溺水之人突然抓到可以借力東西,下意識地就會緊緊抓住不放,昌平自然知道這點。只是見他此時這樣,把自己都帶了下去,心中惱怒,俯身下去狠狠一口咬住他一只耳朵,他大約吃痛,松開了手。昌平感覺腿一松,人立刻就水里翻了個身,輕輕巧巧地到了他身后,伸手攬住了他脖頸,借了水底涌來一道暗流,終于浮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