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醉鄉(xiāng)(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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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俟力弗怒喝。奚人雖然規(guī)矩隨便,不報而闖入埃斤(首領(lǐng))的帳篷,也是百鞭之罪。
“報大埃斤,霫人攻入行營了!”一個滿臉是血的小箭(十人長)拄著彎刀哭喊。身子搖搖晃晃,隨時可能倒下去。
“胡說!”俟力弗大聲反駁,頭腦瞬間清醒。耳畔傳來的馬蹄聲低沉輕緩,即便是敵軍來襲,距離也應(yīng)該在五百步之外,百步以內(nèi)馬蹄落地根本不可能是這種聲音。
一根長羽代替了小箭的分辯,穿透牛皮帳,斜斜地插到了俟力弗面前。
“敵襲!”俟力弗翻身跳了起來,提著彎刀沖出了帳篷。
昨夜臨時搭起的行營內(nèi)到處都是喊殺聲,鎧甲邊緣鑲嵌著棕紅色黃羊皮的霫族武士在晨光下顯得英姿颯爽。他們提著彎刀,策動蹄部裹著氈子的戰(zhàn)馬,趕羊一樣將人數(shù)三倍與自己的奚族士兵趕得四處亂竄。
“穩(wěn)住,穩(wěn)住!反身迎戰(zhàn)!”俟力弗接連砍翻了幾個四下亂奔的本族亂兵,試圖穩(wěn)住局勢。但這個想法顯然過于一廂情愿,剛剛從沉睡中被驚醒的士兵們身體酸軟得連彎刀都舉不起來,勉強迎住對方戰(zhàn)馬,只是湊上去送死而已,根本起不到任何遲滯對方的作用。
俟力弗看見一個頭戴鐵冠,手持木制長矛的少年英雄在前方不遠處縱橫。那少年身邊還陪著一個手舞彎刀,渾身上下破綻百出,卻招招拼命的娃娃兵。兩個人年齡雖然小,攻擊力卻大得驚人,馬頭所指,本族士兵立刻如被開水潑了的雪一樣崩潰。
護衛(wèi)在少年周圍的諸霫蠻人立刻?上,不斷將持矛少年制造的混亂增大。有奚族弓箭手欲從側(cè)翼偷襲兩個少年,放出的羽箭卻紛紛被諸霫護衛(wèi)用皮盾格擋在半途中。那些諸霫武士極其勇悍,竟然寧可拼著自己受傷,也不肯讓兩個少年被羽箭擦去半根寒毛。
前來沖營的諸霫聯(lián)軍只有一千五百多人,造成的殺傷卻慘不忍睹。很多奚族士兵還在睡夢中,就稀里糊涂地被砍死在帳篷之內(nèi)。更多的奚族士兵在奔跑中被彎刀砍翻,鮮血如噴泉般從被割裂的傷口處噴起老高,冒著熱氣濺落在潔白的雪地上。
連續(xù)幾日的雪中行軍,又被敵方戲弄了大半夜,人困馬乏。在清晨人體最疲勞時刻,奚族士兵如待宰的羔羊般沒有任何抵抗能力。徐大眼手執(zhí)一桿臨時改裝出來的長矛,往來沖殺,如入無人之境。木桿硬矛雖然沒他侵浸多年的馬槊用起來順手,在他手中也比霫人用的彎刀殺傷力大。擋在他面前的奚族將領(lǐng)往往是剛一照面,彎刀就被徐大眼用矛尖挑開,緊接著徐大眼手中的長矛就像毒蛇一樣,刺進了他們的喉嚨。
幾個奚族將領(lǐng)試圖從李旭所在位置突破,對徐大眼進行圍攻。有著多年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他們能看出來,諸霫的攻擊隊列以徐大眼等人為箭頭,而李旭就是這支利箭上的惟一破綻。只有把這支箭頭打折了,自己方的埃斤才能有機會收攏殘兵。否則,五千弟兄必然尸骨無存。
大部分人沒等沖到李旭近前,就被阿思藍用羽箭放倒在半?上。個別與李旭交手者,要么被其一命換一命的打法逼得手忙腳亂,要么被徐大眼抽冷子掃過來的一矛砸下馬背。無論面臨哪一種情況,李旭身邊的霫族武士不會給敵手第二次機會,沖上來用彎刀將他們紛紛砍翻。
“不要戀戰(zhàn),找其中軍”徐大眼邊沖,邊向眾人吩咐。
劫營的最佳戰(zhàn)果是殺掉或殺傷敵軍的主將。只要將對方的中軍砸個稀巴爛,再強悍的隊伍都會失去戰(zhàn)斗力。況且來自索頭河畔的奚人本來就與強悍無緣,如果他們真的有勇氣,絕對不會輕而易舉地被突厥人從自己的家園趕走。
“奚人的主將喜歡身穿黑色水貂皮,皮毛越華麗的,級別越高!”阿思藍抬手放出一箭,將遠處正組織抵抗的一個奚人將領(lǐng)射翻,側(cè)過頭沖著徐大眼提醒。
草原民族內(nèi)部各階層的等級不像中原那樣森嚴,很多貴族和普通牧民之間的裝束沒什么差別。這個習(xí)慣也延續(xù)到了軍旅之中,幾乎所有的奚人將士都是一身黑色皮衣。乍一眼看上去,非他們本部族的人根本分不清楚誰的級別高,誰的級別低。
如此一來,徐大眼戰(zhàn)術(shù)效果大打折扣。先后引軍沖散了很多股奚人倉促組織起來的抵抗隊伍,他也沒發(fā)現(xiàn)奚族首領(lǐng)的營帳所在。
“那里有桿羊毛大纛!”在隊伍正中央負責調(diào)度全局的蘇啜西爾大聲喊道。這一戰(zhàn)對蘇啜部來說已經(jīng)是破釜沉舟,勝則生,敗則死。當?shù)弥扇瞬柯浒l(fā)覺了諸霫聯(lián)軍對付他們的意圖,興大軍前來問罪的消息后,很多臨近部族的長老立刻后悔他們聽信了蘇啜西爾的“蠱惑”,個別意志不堅定的族長甚至發(fā)出了“謀劃敗露,此戰(zhàn)必敗”的哀嘆,試圖把自己的族人先行撤走。虧了徐大眼用狠話把眾長老擠兌住,而阿思藍在一旁也用李旭活活咬死了一個對手,嚇跑了六個對手的事實,力證圣狼已經(jīng)開始顯示力量。
“我們六個人,可以戰(zhàn)他們二十八個。如今我們有近三千人,敵人來一萬兵馬又有何懼!”徐大眼著急時,張口就是一串漢語。
他的話被娥茹翻譯成了突厥語后,意思就變成了,“六個蘇啜部的勇士面對二十八個奚人斥候毫無懼色,同是白天鵝的子孫,其他部落的勇士就都是沒膽的野鴨子么?”
各部落長老被“徐大眼的話”問得無地自容,只好勉強同意了讓蘇啜西爾率軍一戰(zhàn)。若是第一戰(zhàn)勝,他們則將所有指揮權(quán)交給西爾族長。如果第一戰(zhàn)失利,各部將士則撤回各自營地保護自己的族人,同時蘇啜西爾自行去執(zhí)失部認罪。請霫人的名義大汗執(zhí)失拔派信使給突厥部阿史那家族,由他們出面來主持公道。
“不想分牛羊和牧奴的,盡管留在營寨中。想讓敵人見證白天鵝子孫勇敢的,隨我出戰(zhàn)!”蘇啜西爾在徐大眼的授意下,說出了這樣一番話,然后著手整頓隊伍。
愿意隨同他出戰(zhàn)的勇士有兩千二百余人,蘇啜西爾將他們?nèi)ナ彺婢暨x出一千五百人,按照平日的訓(xùn)練方式,組成了十五個百人隊。然后按照徐大眼的計策,讓這一千五百人早早休息,把騷擾敵軍的工作交給了淘汰下來的七百余體力稍弱一些的武士。
徐大眼通過娥茹的翻譯告訴七個負責騷擾敵軍的百人隊,不要他們出戰(zhàn),并非看不起他們的戰(zhàn)斗力,而是為了此戰(zhàn)的最終勝利,必須有人做出犧牲。騷擾敵軍是最危險最勞累的任務(wù),一旦敵軍出營反擊,他們就立刻由騷擾變成死戰(zhàn),達不到讓敵軍疲憊的效果絕不準后撤。
武士們被他說得渾身熱血沸騰,恨不得個個戰(zhàn)死在敵軍面前。所以兩次騷擾性進攻都攻到了奚人的營寨邊上,給敵人的感覺真的如同千軍萬馬來劫營一般。
所有人的努力都沒有白費,拂曉時分,諸霫聯(lián)軍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奚人埃斤的羊毛大纛就在前方不遠處,而在大纛下咆哮不止的一個身穿黑色水貂皮大衣的,肯定就是他們的族長。蘇啜西爾的喊聲被武士們接力傳到了隊首,徐大眼立刻策馬持矛,風(fēng)一般向羊毛大纛卷來。
“頂住!”俟力弗大叫,聽見自己的嗓音已經(jīng)變了調(diào)。此刻他已經(jīng)不奢求自己能反敗為勝了,只希望士兵們能將那個持矛的年青人擋住,以便自己調(diào)整戰(zhàn)術(shù)。
無數(shù)奚族士兵向中軍涌來,前仆后繼,用血肉之軀硬扛徐大眼的長矛。他們的忠勇舉動收到了一些成效,在距離羊毛大纛約五十步左右的地方,徐大眼的戰(zhàn)馬被尸山擋住。李旭和阿思藍等人揮刀亂剁,殺得血肉橫飛,就是無法砍出一條通道靠近對方主帥。
得到機會的俟力弗大埃斤立刻調(diào)整了戰(zhàn)術(shù),趁著前方的亂做一團的功夫,他?上自己的寶馬,提起自己的寶刀,掉頭就逃。
無數(shù)奚族將士放棄對手,跟在俟力弗的戰(zhàn)馬后狼狽逃竄。
血肉搭建成的人墻轟然倒塌,李旭沖上前,一刀砍翻了奚人的羊毛大纛。
“附離!”四下喝彩聲有如雷動。
少年人持刀肅立,滿是鮮血的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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