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醉鄉(xiāng)(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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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都有戰(zhàn)馬可以隨時更換,跟在別人身后追,八成的可能是把對方追丟。若是堵在去霫族部落的?上,卻有一半可能將對方迎頭堵住。問題是,一旦對方情急拼命,遠處比自己比不過人家的弓箭,近處比自己又比不過人家的彎刀,硬湊上去送死,何苦來哉!
徐大眼的智慧再深也不能深到敵人的心里去。他不知道斥候們已經被嚇得開始虛應故事,只是帶著眾人盡量避開回家的最近路線。如果不幸再遇到對手,即便是以四對四,自己和阿思藍可以脫身,仲堅兄弟和杜爾肯定沒有幸免的機會。他絞盡腦汁想著對策,帶著眾人向東南,向東,再折向北。
天又開始飄起了雪,晚風將雪粒像砂子一樣吹起,打在結了血冰的皮袍子上,叮當作響。夕陽努力掙扎著,在云層后透出一點點光芒。那微弱的光芒立刻被凍僵在天際邊,經凝固的云過濾后,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冰屑。
雪地也慢慢開始發(fā)粉,數萬里無邊無際的粉色天地間,四個人,十六匹馬,頂著北風艱難地移動。帶著血的馬蹄印在雪地上踩出一道深深的溝,就像有人抽出刀在大地的身上割開了一條傷口,深,并且痛入骨髓。
“阿思藍,阿思藍,等我老婆懷孕的時候”杜爾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隙,蒼白的嘴唇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麻煩你幫我拾點星星鐵,給,給我老婆!”
“你自己去拾!”阿思藍側轉身,從馬棕上收集起一團霜,用力抹在杜爾的嘴邊?!澳阕约喝ナ?,想要兒子也自已多努力!”
“我,我很想!但長生天已經召喚我了!”杜爾苦笑著搖頭,仿佛已經預料到自己沒有活著走近氈包的機會。早晨出發(fā)前,自己曾經信誓旦旦的向妻子承諾,一定要打一張最漂亮的黃羊皮來給她。可今后,自己只有可能在出現在她的夢里。
“胡說,圣狼和長老一定會治好你?!卑⑺妓{大喊著反駁杜爾的喪氣話,“圣狼已經開始展示力量了,剛才,就是他把力量賜給了附離,讓附離一口咬死了敵人!”
“是么?”杜爾已經漸漸黯淡下去的眼神又慢慢明亮。他受傷后疲于自保,沒看見李旭從敵手尸體上爬起時那恐怖的一幕。
“是的,肯定是!”徐大眼回過頭,大聲喊?!安恍拍銌柛诫x,要不是圣狼顯靈,他怎么可能用牙齒咬敵人的血管!”
‘絕不能讓杜爾放棄活下去的希望,已經死了兩個同伴,不能讓他再死?!钚裨谛闹邪l(fā)出悲鳴。如果能讓杜爾活下來,此刻就是讓他承認自己就是甘羅,他亦毫不客氣地接受這個說法。
“銀狼大人告訴我,我們四個能再坐于你家的氈包中喝酒!嘎布勒老爹嫌你敗家,一邊向鍋里邊扔大塊羊肉,一邊低聲罵你!”李旭湊上前,笑得滿臉是淚。
“是么?我爹他就是那么個人?!倍艩栞p輕地笑了起來,蒼白的臉瞬間被天邊的凝云照成了粉紅色。
“銀狼大人讓我們都活著!活著!”李旭大喊,策馬疾馳。近了,近了,他已經聽見了蘇啜部號角那特有的韻律,北方的雪野上出現了一大隊人馬,伴著號角聲向他們迅速靠攏。
陶闊脫絲抱著甘羅,馳騁在隊伍的最前方。她雙眼紅腫,身上的皮袍又臟又破。臉上剎那間綻放出來的笑容,卻是李旭與她相識以來所見過最溫暖的一次。
“附離!”粉紅色的天地間,陶闊脫絲抱著銀色的甘羅,飛奔而至。
沿著李旭等人留在雪地上的足跡緊追不舍的奚族斥候突然發(fā)現腳下足跡大亂,仔細分辯后,判斷出至少曾經有五百余匹戰(zhàn)馬在雪原上出現,不敢怠慢,立刻返身回撤,把對方早有準備的消息報告給了本族大軍。
領軍的奚族埃斤俟利弗聽了匯報,知道偷襲的消息已經走漏。連忙調整策略。一邊繼續(xù)向蘇啜部的駐地慢慢迫近,一邊蓄養(yǎng)馬力,隨時準備與前來迎擊的諸霫聯軍決一死戰(zhàn)。
任何游牧民族的部落營地都沒有城墻,所以任何部族不會死守營寨。眼下奚族大軍人數多達五千之眾,而諸霫聯軍剛剛開始整訓,兵馬尚不足三千。眾寡如此懸殊,即便偷襲不成,索頭奚人也沒有戰(zhàn)敗的道理。因此,俟利弗準備通過一場正面決戰(zhàn)徹底摧毀諸霫部落的抵抗之心,把月牙湖附近的草原一舉奪下。這一帶氣候雖然寒冷,水草豐美程度卻一點也不亞于索頭水畔。相信經過幾年的修整,部落會慢慢從被突厥人驅逐的損失中恢復過幾分元氣。
至于最早逃回的六個斥候們所匯報的關于對方刀馬精湛,射藝嫻熟的話,俟利弗認為那都是膽小者的推脫之詞。打了敗仗的人都會給自己找一個動聽的借口,仿佛把敵人說得越勇敢,他們自己的責任就越小。所以俟力弗只聽了一半,就揮揮手命人把逃兵拖了下去。眼下部族正缺糧,這種廢物養(yǎng)來沒用,不如扔到雪地里凍死了事。
諸霫聯軍的反應卻出乎了俟力弗的預料,明知道奚族遠道而來,他們卻沒有出寨迎擊。而是把駐扎在營寨外圍各部青壯全都撤回了寨內,并在寨墻外一百五十步左右點起了近百個柴堆,仿佛在以篝火歡迎偷襲者的到來。
在俟力弗的默許下,十余名騎兵沖到火堆下挑釁,立刻被營寨內飛出的強弩射穿了身體。又粗又長的強弩去勢不衰,射中了騎兵后,還挑著他的身體繼續(xù)飛了十余步,方才落地。受傷的騎兵在弩桿上掙扎,呼號,就是沒有力氣把自己拔下。他的伙伴心中不忍,遠遠的用弓箭補了幾箭,才徹底結束了他的痛苦。
俟力弗見識了對方的強弩之威后,自覺承受不起強攻營寨的損失,只好以“夜里發(fā)動攻擊,敵暗我明”的理由把隊伍帶到了五里之外扎營修整。天寒地凍,雪野中哪里打得下木樁?直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士兵們才鉆入了勉強對付起來的帳篷內。還沒等他們被夜風凍得發(fā)麻的身體暖和幾分,遠處突然間號角大作,一條長長的火龍徑直撲營帳。
奚族士兵大驚,趕緊提起兵器迎戰(zhàn)。打著火把的敵軍沖到了距行營二百余步的位置,突然又停住了腳步。吶喊著地放了一陣子箭,轉身撤了回去。俟力弗又氣又笑,氣得是諸霫聯軍如此戰(zhàn)斗力,居然還想來反抄自己的營寨。笑得是對方既然戰(zhàn)斗力低下,明日之戰(zhàn),肯定勝得輕而易舉。
如此一想,他心情大樂。命令麾下將士抓緊時間休息,明日太陽升起后,立刻蕩平諸霫部落。士兵們歡呼著入帳,身體下的皮墊子還沒等捂熱乎。外邊馬蹄聲大做,夜幕中,不知有多少騎兵前來劫營。
奚族士兵爬出帳篷,彎弓相待。來襲的騎兵遠遠地兜了半個圈子,射了一陣子冷箭,再度遠遁。俟力弗大怒,命令麾下將士不要入睡,準備好戰(zhàn)馬、弓箭,待敵軍再度來騷擾時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將士們在寒風中眼巴巴苦捱了半個時辰,諸霫聯軍卻再不肯來。
如是折騰了小半夜,直到天邊露出了粉紅色的朝霞,奚族將士才沉沉睡去。正在睡夢中想著自己的故鄉(xiāng)那條奔騰不息的大河以及河畔豐美的草場時,營帳外又傳來了低沉的馬蹄聲。
“又來騷擾,有完沒完!”俟力弗迷迷糊糊地想道。部落之間的戰(zhàn)爭憑得是彼此的實力,像他這樣遠道奔襲已經是兵行奇著。而半夜反復騷擾,不讓對方睡覺的行為,則純屬是奇著之外的損著了。
‘眼下是渾身筋骨正軟的時候,爬起來實在費力氣。況且諸霫聯軍只是騷擾,根本不會與自己認真交戰(zhàn)?!胫胫?,俟力弗的神智就有些迷糊,突然,一股冷風吹進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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