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蘭兒端著安胎藥悄悄地推開了洗劍閣的門。
    “小夫人，服藥的時間到了。”輕聲的呼喚，并沒有人應答。
    蘭兒進了里間后，猛然發(fā)現房間里竟空無一人。她心中大驚，連忙放下藥碗，朝門外急匆匆地行去。
    “小夫人，不要——”
    蘭兒帶著幾名小侍女一起追尋到南院的梅河河畔，倏地，她們發(fā)現鳳馨落水的那一幕，河岸上，只剩下她落下的一雙緞子質地的繡花鞋。
    河水碧藍幽深幾不見底，水流也是異常的湍急，蘭兒當下急得六神無主，眼淚潸然而下，情急之中唯有對著河心大聲呼喚。
    她身旁的眾位侍女更是各個嚇得面無人色。梅河是由天然河改造而成，河底深達數十丈，雖有護欄，但這一帶相對來說比較荒涼，木制的柵欄年久失修，好幾處都有缺口，少帥府中的人平時都不敢輕易靠近。此番鳳馨跌入河內，若是不幸陷入了河底的漩渦，十有八九是兇多吉少了。
    一名年幼的侍女見情形不妙，立刻散步并作兩步，跌跌撞撞地向書房的方向飛奔報信。
    深夜無眠，南宮朔雅緩緩走出自己的房間，舉頭望著宛若鵝毛般的大雪落在自己的臉上。
    突然，他聽得院外一陣陣驚慌失措的嘈雜聲，好奇心大起，于是他朝著聲音的源頭走去。
    來到河邊，他才知道是有人失足落水。
    蘭兒見他到來，二話不說就跪倒在他面前，顫聲大哭起來：“雅少爺，求您救救小夫人吧。”
    “小夫人？”聞言，南宮朔雅眼眉一動，疑惑道。
    她，是他的女人……
    會不會，是上次那個被他射中后背的女人？
    那一夜，他看著她眼中流露出痛苦絕望；那一夜，他看著她眼中滿含著恨意；那一夜，他看著她向他拔劍相向，事到臨頭，卻不進反退。
    他從她的眼里，讀出了痛，恨，還有……愛……
    他亦從他的紫眸里，讀出了相同的情感……
    他知道，他愛著她，而她卻可以深深地傷害他……
    于是，手指一松，強力的箭飛馳而去，刺中了她，也刺中了他……
    目的達到后，短暫的快意，卻換來的是無盡的沉思……
    因為，在那一夜，他看見了世上最為璀璨耀眼的東西——她的眸子。
    “不知如何，小夫人就走到了河邊，一下子掉了下去……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的過失……”
    南宮朔雅快速褪下自己的外袍和鞋子，縱身一躍，跳入了河中。
    冰冷刺骨的感覺，越來越清晰，她感到，自己的意識，也隨之而越發(fā)模糊起來。
    身子，很沉重，在漸漸地往下沉，耳邊，除了河水的聲音，再無其他。
    若是以往，面對這一切，她會泰然處之，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可是，此一刻，她卻選擇了掙扎，因為，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了，腹中的孩兒，會永遠伴隨著自己。那孩兒，是她在這人世間唯一的留戀了。
    鳳馨強撐著自己的眼皮，不讓自己睡過去，四肢拼命地擺動著，試圖使自己的身子不再往下沉。
    可是，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的。鳳馨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像是要被抽空似的，眼淚入決堤的洪水一般滿溢而出，就在身體徹底被漩渦全進去之前，已經有一雙堅強有力的臂膀，將她牢牢托住，緩緩擁入懷中。
    一股男子陽剛之氣的溫暖，促使著她本能地緊倚向那個暖意的源頭，就像是好不容易抓著了一捆浮木一般。
    而此刻，在心頭彌留縈繞了很久很久的孤獨、恐懼和絕望，仿佛都在這個源頭上終止。
    水中，南宮朔雅始終不曾放開鳳馨，任她嬌小的身軀攀附在自己的身上輕輕顫抖，他那堅實有力的手臂饒過鳳馨的粉背，如同舒展開來的一雙翅膀，為她遮擋著水流的擊打，薄唇，瞬間封住了她的，將自己的溫熱氣息傳遞給她。
    她的唇，好甘甜，如雨露似的，清甜柔和。不自覺地，沉溺于其間，貪戀著她的溫柔，他竟忘卻了要向岸邊游去，只想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刻。
    溫熱的氣息，使得鳳馨從幾近窒息的絕境中緩和過來，她緩緩睜眼，看到的，卻是一張模糊的臉龐，緊緊地貼著自己。他的唇，附在自己的唇上，他的舌，亦是在自己口中輾轉吸吮著。
    不……不要這樣……
    她感到害怕，惶恐，不安……
    雙手用力，想要將那人推開，可是那人好似一堵墻，怎么推也推不開。
    感覺到懷中人兒的反抗之意，南宮朔雅這才清醒過來，雙臂一緊，帶著鳳馨浮出了水面。
    河畔，南宮朔雅抱著鳳馨快步上了岸，借著昏暗的燈火，南宮朔雅看清了鳳馨的臉。他頓時鳳目一凜，原來，竟是她……
    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隔著濕漉漉的衣衫，那后背的箭傷依稀可辨。
    雙眸，被深深的刺痛……
    細膩雪白的肌膚上，卻有著這樣一塊略顯猙獰的疤痕……
    頓時，悔意油然從心底而生……
    南宮朔夜整夜在書房內與眾幕僚商討西北形勢，散會后，正準備回洗劍閣別院休息。他與柳承燁等人剛走出書房的大門，就見一名侍女申慌亂，倉促而來。
    南宮朔夜的劍眉微蹙了一下，對身旁的方孝廉說道：“攔住她，居然于深夜在書房重地肆意行走，成何體統(tǒng)？”
    方孝廉聞言，立刻上前一步，大聲呵斥道：“站住！你是哪個院子里的奴婢？好大的膽子，在少帥的面前，豈容得你行跡如此散漫？”
    那侍女原本就已經急得不知所措，此刻見到南宮朔夜，頓時像遇見了大救星一般，一時顧不上為自己的行為辯解，‘撲通’一聲雙膝跪地，一邊喘息一邊向南宮朔夜說道：“奴婢回少帥……適才小夫人失足跌落于梅河之中，是奴婢親眼看到她跳下去的……”
    她驚慌之下說話已全無邏輯，柳承燁、方孝廉等人自然是聽得一頭霧水完全不知所云。
    而南宮朔夜卻是目光驟然變冷，抓起侍女就厲聲追問道：“落水？你是說沈鳳馨她落水了？什么時候的事情？在何處失足的？”
    那侍女拼命地點頭，回答道：“是小夫人，剛才在南院梅河落水的……”
    南宮朔夜不等她說完，就一把將她仍在地上，身形宛如流星一般飛掠而起，頃刻之間已經不見蹤影。
    這該死的女人！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就如此想著要死，要離開他么？不！他不會允許的！他還要遵守當日許下的白首不離的誓言。她的人是他的，她的命自然也是他的，所以他不會就如此順了她的意，讓她死去！絕對不會！
    沒有再多作思考，南宮朔夜加快了趕去南院的腳步。
    柳承燁過了片刻才算明白過來，頓足嘆道：“當真是時運不濟，好端端的怎么會出這樣的事情？”
    方孝廉朝柳承燁望了一眼，輕輕嘆了一口氣，慌忙不跌喝罵身邊的侍衛(wèi)們道：“沒眼色的一幫蠢材，還杵在這里干什么？快拿防水衣和漁網去南院救小夫人！”
    眾侍衛(wèi)登時一哄而散，慌慌張張各自忙去了。
    鳳馨的眸子緊緊地閉著，呼吸極其微弱，南宮朔雅將她從河里救上岸之后，她竟連一口水也沒有吐出來過。
    蘭兒心急如焚，可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得一旁奮力地推搡著她，呼喚著她的名字。
    南宮朔雅大手一揮，示意蘭兒退下，徑自走上前去，將鳳馨肚子朝下一把抱起，用力地跳了幾下之后，她的口中終于吐出了幾大口水。
    隨后，他將她放下，伸出食指去試探了下她的鼻下。
    該死！她的氣息還是如此微弱。
    于是，他沒有絲毫猶豫，便俯身封上了她的唇。
    這一幕，讓蘭兒怔住了。她瞪大了眼睛，手捂住了自己的口，腦中一片空白。
    雅少爺，他怎會對小夫人做出如此有悖于倫常的事情？莫非，他也……
    這一幕，同樣也被趕來的南宮朔夜盡收眼底。
    “放開她。”南宮朔夜眸光一沉，半瞇起雙眼，沉吟道。
    南宮朔雅抬起頭，迎上那雙漸漸變成沉郁的紫銅色的雙眼。他知道，他在生氣，而且，是非常生氣。
    “剛剛小夫人落水了，是雅少爺把她救上岸的……”蘭兒真切感受到南宮朔夜所散發(fā)出的戾氣，顫聲解釋道。
    “放開她。”南宮朔夜仿佛沒有聽到蘭兒的話，重復地說著同樣的話。
    南宮朔雅不語，她倏地將昏睡中的鳳馨攔腰抱起，緩緩朝著南宮朔夜走去。
    “快點，把她交給我。”南宮朔夜抬起手，一字一頓地說道。
    此刻，南宮朔雅亦抬起手，將鳳馨交到他的面前。
    兩雙手交接的那一刻，南宮朔雅突然猶豫了片刻，才徹底松開了手。
    接過了鳳馨，南宮朔夜劍眉一沉，道：“有勞你了。”
    南宮朔雅眸帶寒芒，平靜地說道：“既然是大哥的心愛的女人，小弟自然是義不容辭。”
    “你也辛苦了，回去歇著吧。”
    語畢南宮朔夜緊緊地擁住了鳳馨，邁開了步子朝洗劍閣行去。
    或許，下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