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王妃梅氏
,重生—深宮嫡女 !
西廳那邊響起小孩子嬌嫩的啊啊叫。
青蘋抱了囡囡走出來,給如瑾行禮,“剛才怕擾了您的大禮,哄著四小姐在那邊睡了,她剛醒,聽見外頭有動靜就要出來。”
囡囡不肯老實待在青蘋懷里,盡力扭著身子朝如瑾張手,嘴里依依呀呀也不知道在說什么,一雙黑亮亮的眼睛瑩光剔透,充滿熱切。
如瑾笑著將她接過來。并且將頭向后微仰,讓囡囡想要伸手撈簪釵的企圖落了空。小孩子就急了,嗚啊嗚啊直往上竄,白白的小手亂揮,奮力往姐姐頭上夠,可怎么都夠不著。
“小壞蛋,就知道你找我抱是為了什么。”如瑾看著妹妹好笑,伸出指頭戳了戳她的小鼻子。戳完了,才醒悟自己的鼻子剛被捏過,怎么立時就學(xué)起來了,忙又將手放下。
囡囡就不干了,鼻頭一皺,小嘴一癟,眼看著要掉金豆子。
秦氏趕緊上前將小女兒接過去抱了,青蘋拿了平日的玩物舉到她跟前,囡囡也不理,只管伏在母親懷里,回頭委屈地看著如瑾。
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水光瀲滟,連如瑾的心都要看化了,順手就摘了一朵珠花遞過去。秦氏攔了,說:“不能這么慣著她,雖然小,也得讓她知道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不然長大了越發(fā)沒規(guī)矩。”抱了孩子到一邊去哄。
囡囡眼看著將要到手的玩物被母親攔沒了,這下真得哭了起來,又高又亮的聲音,震得人耳朵發(fā)疼。
“噯喲,這孩子好大脾氣。”大伯母李氏笑嘆。
“和她姐姐小時候一個樣兒。不過她姐姐是一生氣就悶頭不理人,她非要哭一陣子才成。”秦氏一邊哄孩子一邊念叨。
“說別人又帶我。”如瑾笑著嗔怪。
秦氏抱著孩子轉(zhuǎn)兩圈已經(jīng)累出了汗,青蘋忙把孩子接過去,在廳里各處走著,給她指看稀奇的陳設(shè),哄了好一會才讓囡囡漸漸平復(fù)。乳娘走上來說到了喂奶的時辰,便帶著囡囡下去了。
如瑾請眾人去前廳入席,親自扶了母親,“您今天累著了吧?一會吃了飯就在這邊好好歇個午覺。”
“不了,飯后我們就回去。王爺雖然對你很好,可上頭畢竟還有王妃,你平日也要謹(jǐn)慎些,不要逾矩。”這是顧著自己是側(cè)室母親的身份,不好在王府長留。
如瑾道:“沒關(guān)系,是王爺特意囑咐留您用晚飯的,您要是不留,反而見外。現(xiàn)在這些人誰也別走,大家一起熱鬧半天,到晚上我一一派車送你們。”
秦氏聽了,便默默感嘆長平王細(xì)心。李氏走在旁邊也是頗為喟嘆,回頭看看和江五走在一起的女兒,便說:“來日若是我們雯兒的夫婿能有王爺一半體貼就好了,也不用我這么為她犯愁。”
如瑾道:“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您這里犯愁,說不定哪天突然就碰見適合的人了,皆大歡喜。”
“那就承你吉言啦。”李氏笑呵呵的,拉了秦氏悄聲說,“前陣子我倒是托人給雯兒算了一卦,先生說,這孩子要待明后年才能紅鸞星動,讓我不要急。”
秦氏笑道:“那可不就好了,這兩年你便緊趁些找人,說不定到下一次,一下子就找對了。”
“正是這個理。”
如瑾看兩人聊得高興,便退后幾步和劉雯江五走在一起。江五正拉著劉雯詢問那個錦盒小房子該怎么做,一樣一樣問個不停,如瑾見著劉雯眼底有些淺青,便說:“姐姐這幾日怕是沒睡好吧?那個小房子定是花了不少工夫。”
“沒什么,我也不會做別的東西,方才嬸娘說你繡工不好,其實我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才不敢拿繡活出來現(xiàn)眼,只好做些拿手的。到底是不值什么的東西,你可別嫌棄寒酸。”
“姐姐這可是在罵我了。”如瑾挽了她的胳膊,“那么用心精致的禮物我要是嫌棄,那還算是人么?”
“別胡說。”劉雯笑嗔。
江五拽了拽如瑾的袖子,“劉姐姐的禮一拿出來,我的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說著從丫鬟手里接過一個錦盒遞過來。
如瑾接了,打開一看,里頭是一支梅花攢心的金簪子,并一副同式樣耳環(huán),一看便知是上等足金。
“呀,這可不行,太貴重了。”如瑾推回去。
“哪里貴重。”江五往她頭上瞄,“你戴的哪個都比這個好。論精致比不上你的,論心思又不比上劉姐姐的……”
“禮物都是心意,怎么能互相比呢,誰的心意都是不可替代的。”如瑾打斷她的妄自菲薄,輕聲道,“你別送這么貴重的東西,說句話你別惱,我知道你私房錢不多,怎好要你的金簪子。要是真想送,不如像雯姐姐一樣送套竹子打磨的給我,你親手做的豈不比這個更好?”
“竹子還能打磨簪子?”江五立刻被吸引,朝劉雯望去。劉雯笑著點頭。“那你教我!”江五立刻過去抱了她胳膊。金簪子卻也堅持沒收回去,說不是私房錢買的,是敲詐父親的銀子。
“我就跟他說,我要去王府做客,藍(lán)妃及笄我不能送掉價的禮物,讓他給我銀子去首飾樓里買東西,他立刻就答應(yīng)了。結(jié)果后來被梅姨娘知道,還跟他哭了一鼻子,說自己好久都沒置辦新首飾什么的,父親正好手頭緊,還沒松口給她買呢。我就特別解氣。所以藍(lán)姐姐你就安心收著這禮,什么也別想,要是沒有你這檔子,我還沒辦法從父親手里摳銀子呢,都被他給小妾花了。我拿一點,她們就少得一點,不拿白不拿。以后我且得借著你的名頭跟他要銀子,這簪子就當(dāng)是借用你名號的謝禮了,等我跟雯姐姐學(xué)好了手藝,再做套竹子的補(bǔ)給你。”
如瑾和劉雯聽得失笑。這個江懷秀,說她有心眼吧,她常常做些讓人哭笑不得的事,說她少根筋吧,她又有些小機(jī)靈。如瑾只好把簪子交給丫鬟收了,和她道謝。江五卻放下了這檔子事,一門心思跟劉雯討教手工。
進(jìn)了前廳,大家入席落座,王府侍女們魚貫將熱湯熱菜端上擺好,這便開席。因都是熟識親近的人,誰也不拘束,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
這邊熱鬧,相隔不遠(yuǎn)的舜華院卻是冷冷清清。
張六娘一身單薄的家常衣服,什么都沒披,孤零零站在院子里很久了。到了飯時,藤蘿上來小心翼翼地詢問她要不要吃午飯,她仿佛沒聽見似的,只是瞅著前頭會客廳的方向問:“那邊在做什么,方才還有禮樂之聲,怎么這半日又沒動靜了?”
藤蘿悄悄走開幾步,和主子拉開一個安全距離才低聲回稟:“奴婢問過廚房來送飯的婆子了,說是藍(lán)側(cè)妃在行及笄禮。”
“及笄?”張六娘想了想,輕聲笑笑,“我倒忘了,她的確是臘月初九的生日。時間過得真快啊,已經(jīng)到臘月了。及笄禮,王爺肯給她做及笄禮,想來,是很寵她了。最開始,我還以為她和我一樣呢。你躲那么遠(yuǎn)做什么?”
最后一句是轉(zhuǎn)過身來和藤蘿說的。
藤蘿忙道:“沒有,奴婢本來就站在這里。”
張六娘看著貼身丫鬟笑:“當(dāng)我背著身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么?你怕我一生氣將你當(dāng)成香縷作筏子?”
“不敢!香縷和王妃不是一條心,您懲處她是應(yīng)該的。”
“呵,算了,你們現(xiàn)在這些人,又有誰跟我是一條心的?每日生怕到我跟前來當(dāng)差,怕被我打死。”
“不,奴婢沒有。別人不知道,起碼奴婢是心向主子的。”
“有沒有的,什么要緊。你們是不是向著我都沒所謂,我身邊原本也用不到那么多服侍的人。這些丫頭從你開始,都是皇后和國公府給王爺預(yù)備的通房,我幽居于此,你們跟著我受苦,心生外向是難免的。”張六娘的嘆息像潔凈石板路上的微塵,風(fēng)一吹就沒了。
藤蘿卻嚇得跪了下去:“王妃,奴婢絕對沒有生外心啊,王妃明鑒!”
張六娘擺擺手:“下去吧。去和她們說,誰愿意另謀出路,我不攔著,由她去就是。能熬出頭是她本事,我只替她高興。若熬不出來,那也別來怨怪我。我受出身所累,這輩子大概便是如此了,她們愿意做什么就去做,年紀(jì)輕輕的,犯不著和我在一起受苦。”
藤蘿不敢胡亂接話,正思量該說什么,張六娘已經(jīng)朝屋里去了。林五幾個面無表情站在廊下,似乎除了站著就不會做別的。藤蘿看著主子朝幾人越走越近,然后進(jìn)了屋子,幾人還在廊下立著,仿佛監(jiān)牢的獄卒。
而她們這些安國公府出來的人,連帶著張六娘一起,仿佛全是林五幾個看管的犯人。
藤蘿跪在地上半天沒起來,將主子的話想了許久。
……
鳳音宮里,皇后用了膳正要歇午,有宮女匆匆進(jìn)來低語幾句,秋葵就往主子那邊瞄。
皇后還沒睡著,半瞇著眼睛倚在迎枕上打盹,見此情景,張眼問道:“怎么了?”
秋葵只得遣退了宮女,上前來稟:“適才去熙和長公主府上送貢炭的人回來了,說長公主今天去了長平王府剛回來,是去給藍(lán)側(cè)妃成及笄禮。”
皇后立時清醒,慢慢坐了起來。“怎么之前沒聽到動靜?”
“長公主和誰都沒說,大約只有近身的幾個人知道吧,今日一早備車出府,大家這才知道她要去哪。”
皇后便想起那日聽說的長平王派人給長公主府送臘八節(jié)禮的消息,“怪道呢,臘八算個什么節(jié),他平白去送節(jié)禮,原來是為這事。”
“娘娘,長公主肯給藍(lán)側(cè)妃面子,咱們要不要賞東西賀她及笄?”
皇后默默垂眸想了半日,然后問:“皇上那邊知道此事了么?”
“想來很快就能知道吧。”
“那就先別管,看皇上那邊的動靜再說,暫時當(dāng)做不知道。蕭寶林這兩天在做什么?”
秋葵微愣之后才稟:“沒做什么,在自己房里窩著,偶爾去西北角那邊轉(zhuǎn)轉(zhuǎn)。”
“又去冷宮?”皇后沉吟,繼而微笑,“那就送她去冷宮真正住上幾日。”
“娘娘?這時節(jié)……”
皇后眸中閃過厲色:“正是要趁早動手。熙和長公主給藍(lán)氏賀及笄禮,比指婚的圣旨還要保險,以后,恐怕無論如何那藍(lán)氏都不會成為封曲娘了。從此蕭寶林要么平步青云,要么跌落塵埃,都在皇上一念之間。若是后者還好,否則,終究是個禍患。”
秋葵醒悟,“奴婢明白,這就去辦。”
皇后提到的封曲娘,乃是陳朝咸德年間一位藩王的繼室,偶被咸德皇帝窺見美貌,皇帝便想方設(shè)法給藩王弟弟治了罪,將封曲娘接入宮廷,一路晉封至貴妃,還誕下了下一任皇帝。這段故事在陳朝時諱莫如深,到了燕朝,為宣揚前朝皇室昏聵荒淫的做派,便將之翻出來大肆宣揚了一番,現(xiàn)在是人人皆知的一段艷史,坊間還有話本評書流傳。皇后以此作比,秋葵如何不明白事情輕重,當(dāng)下便行動了起來。
……
秦氏等人在王府歇了午覺,起來后又盤桓了一會便走了,到底沒有留下來用完飯。秦氏告訴女兒:“王爺肯待你好,你也別把好處都用盡了,凡事總要留一線,方是長久之道。”
如瑾低頭應(yīng)了,沒法跟母親解釋自己和長平王之間的關(guān)系,只能由著母親諄諄教導(dǎo)了一番夫妻相處之道。最后秦氏還說:“你別看我和你父親處得糟糕,原是我沒心思和他相處,但道理都是明白的。王爺待你這般非常難得,你要惜福,也好好對待他,知道嗎?”
“嗯,女兒明白。”
秦氏又湊近女兒耳根:“早日懷上才是要緊。府里姬妾太多,多好的感情都有被人鉆空子的時候,有了子嗣才是保障。”又用目示意身后那些丫鬟,聲音更低,“小日子的時候就安排她們,吉祥定了人就不提了,竹春樣貌太出挑人又太機(jī)靈,暫且也先放放,倒是冬雪,父母根基都在咱們府里,又老實,相貌也過得去,用她最好。”
這都是什么呀。
如瑾被念叨得微微紅了臉,知道母親是一片教導(dǎo)苦心,卻沒法和她解釋府里姬妾的事情,只得低聲搪塞:“都知道的,您別說了。”
秦氏卻錯會了意,不顧李氏等人站在旁邊等,拉著女兒又勸:“你別不愿意。才嫁過來沒多久,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我知道你不情愿給夫君安排人。可你得想想,府里姬妾那么多,你不安排自還有別人,難道放著自己人不用卻讓外人鉆空子嗎,到時候看你跟誰哭去。冬雪就不錯的,還有你跟前那兩個小丫頭,也都是周正相貌,過幾年長成了皆可用。要是不成,你不是還說空著幾個人頭沒添么?我在家里再給你找。”
如瑾尷尬地回頭看看幾個丫鬟,沒想到母親連荷露菱脂都惦記上了,一氣安排到了幾年后。
女人出嫁,帶的陪嫁丫鬟本就備著做通房之用,秦氏說得倒也是正理,又是維護(hù)女兒的一片苦心,可如瑾聽了,還是覺得有點別扭。
“您別說了,別讓伯母她們等急了。”
秦氏回頭朝李氏等歉意笑笑,倒也明白一次兩次勸不頂用,遂暫且放下,又叮囑幾句,便道別回府。
如瑾在二門里瞅著母親一眾人走遠(yuǎn),到外頭坐車去了,這才帶了丫鬟回返。
卻不想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吉祥和冬雪臉色都有些古怪。吉祥還好,冬雪垂著腦袋,臉頰微紅。看來是方才母親的眼神讓她們意識到了什么。
都是成年的大丫鬟了,有些事不用明說,一點就透。倒是荷露菱脂不明所以,一切如常。如瑾覺得微微尷尬,這種事又不能挑明了解釋,只好若無其事地往回走著。
已經(jīng)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了。
熱鬧了一日,雖然高興,也是很累的。尤其是儀式的時候,來來回回?fù)Q了好多次衣服,當(dāng)著熙和長公主的面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此時送走了賓客一松勁,如瑾便覺得身上很乏。回到自己房里就換下了那身云霞錦的襦裙,除了釵環(huán),穿了家常的杭綢襖裙,散發(fā)靠在榻上歇著。
吉祥端了茶近前:“主子累壞了吧?奴婢給你揉揉腿腳?”
如瑾被長平王推拿了許多日,知道按揉之法若是得宜,能夠讓身心放松許多,便應(yīng)了,端茶靠在迎枕上慢慢喝著,吉祥就坐在榻邊的腳踏上給她揉腿。
手法和長平王不一樣,不過也能解乏,如瑾漸漸放松下來。
“你的手藝不錯,是以前跟著祖母練出來的吧?”
吉祥微笑:“是。”繼而有些傷感,轉(zhuǎn)瞬即逝。
如瑾感覺到了,想起一直沒有太清醒的祖母,未免也是悵然,“她老人家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好,若是一直這樣下去,糊涂到最后一天……她那樣剛強(qiáng)了一輩子的人,若知道自己最后一段時光是渾渾噩噩過去的,該多懊惱。”
吉祥沒接話,沉默地按揉著,過了一會,將在屋里輕手輕腳擦桌柜的菱脂遣退出去了。
如瑾詫異地看她。
吉祥又是沉默半日,才遲遲疑疑地開口:“主子,有件事悶在奴婢心里,不知道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
“既然你開了口,想必還是打心底覺得說出來更好吧?”如瑾笑著將茶盞放下,略略坐直了身子,柔聲道,“說吧,在我跟前,還顧忌什么呢?”
吉祥停了手,略動身形,跪在了榻前。
“主子,今天是您的好日子,奴婢原本不該講這件事,可是,畢竟是發(fā)生過……之前顧著王爺?shù)膰诟溃驗闋恐垊⒔瓋晌恍〗愕氖拢履煊X他私下給您籌備及笄禮,所以奴婢才忍著沒說。現(xiàn)在禮成了,奴婢想了又想,還是……覺得不能瞞著您。”
如瑾微訝。怎么扯到及笄禮上去了,剛剛明明在說老太太,還以為吉祥要說和老太太相關(guān)的事呢。
吉祥停了一會,又解釋說:“王爺待您很好,這件事也是小事,您聽了別往心里去,悄悄地處理掉就是了,不值得費神。”
到底是什么事?
如瑾越聽越疑惑。
吉祥遲遲疑疑地提起上次劉雯江五來王府做客的事,“……您在屋里睡著,王爺來了,特意請江劉兩位小姐出去說了兩句話,邀請她們今天過府。”
如瑾這才知道長平王是當(dāng)面下的邀請,頗為感喟他的周到。
不過吉祥接下來的話就不好聽了,“……兩位小姐沒出屋之前,那個梅姑娘不知怎地跑到了王爺跟前,妖妖俏俏地行禮說話,臨走時還扔了一幅繡帕在地上。王爺……王爺跟前的隨侍將帕子收起來了。”
說著,抬眼覷如瑾的臉色。
如瑾臉色自然如常,仍和方才一樣帶著些許的微笑。問,“然后呢?”
“然后……然后奴婢就領(lǐng)著兩位小姐出屋了,那個梅姑娘回了廂房。”說完了整件事,吉祥又忙補(bǔ)充,“后來王爺不是沒露過面么,梅姑娘更沒機(jī)會接觸他,主子不用當(dāng)回事,私下里隨便打發(fā)了她就是,這樣沒臉的東西也不用給她留什么顏面。王爺心里您才是第一位的,其他花草又算得了什么,您可別往心里去,不然以后遇到這樣的事,奴婢可不敢和您通氣了。”
如瑾點點頭,笑說:“這個自然。你做得很好。”
“那……咱們怎么處理那個梅姑娘?敢在咱們院子里撒野,一定不能輕饒了她。”
“你先下去,讓我一個人想想。”
“主子。”吉祥略急,“您別吃心,王爺對您多好啊,這種小事犯不著……”
“我沒介意。”如瑾打斷了她,笑道,“我是在想,怎么才能既不落了江五小姐的面子,又能收拾那梅氏。雖然不必跟她客氣,總要顧忌江五小姐是不是?”
“那……那奴婢暫且告退。”吉祥覷著如瑾神情,看著還好,這才躊躇退下。
她一走,屋里沒了旁人,如瑾臉上的笑就漸漸淡了。
梅瓊竟然敢做當(dāng)面遺繡帕這種事,真是看戲太多看壞了腦袋!那么一個卑怯畏縮眼珠子又太過靈活的人,沒將她當(dāng)回事,誰料她恐怕從一進(jìn)府就憋著壞呢,要么怎么不在院子里老實吃飯,自個兒跑去逛園子,是不是也想著親自演一出《游園》?
如瑾心里頭的火氣騰騰往起冒,勉力壓著,自己也驚訝哪里來的無名邪火。
總之,就是氣不打一處來。
梅瓊要是在眼前,她現(xiàn)在就想發(fā)落。
最可氣的是,長平王竟然收了那帕子。他就看不出來那梅瓊是個什么成色么?接她的帕子,還不如寵愛佟秋雁呢,佟秋雁好歹比她大方些,好看些。
如瑾完全坐直了身子,盤了膝,盯著榻桌上供著的兩枝臘梅生悶氣。
一會想長平王把那帕子放哪了,一會想著事隔好幾日,怎么一點后續(xù)都沒有,難道他又玩夜里翻墻的把戲去翻江府后院了?
一會想著,莫不是他又故布疑陣,借著梅瓊演風(fēng)流之名?可現(xiàn)在不是情況不同了么,他也好久沒做過這種事了,一心當(dāng)個上進(jìn)的皇子。
又想,他的確對自己非常好,不然哪里來的今日之禮,這樣細(xì)心周到的人,會在辰薇院里收別的女人的帕子嗎?
莫不是另有緣故?
可又是什么緣故呢?
總歸還是他在她的院子里跟梅瓊有瓜葛了啊……
反反復(fù)復(fù)地,一個又一個念頭在腦海里冒個不停,一個這個占上風(fēng),一會那個占上風(fēng),弄得她非常憋悶。
于是揚聲叫了丫鬟進(jìn)來:“什么時辰了?”
“快要擺晚膳了。”
“王爺在哪?”
“一直在錦繡閣那邊。”
如瑾就吩咐:“叫褚姑添菜,去請王爺晚飯來這里吃,說我答謝他辦禮。”
小丫鬟們忙忙去傳話做事,如瑾起來重新洗臉挽發(fā)。
吉祥問:“主子要換身衣服嗎?”
如瑾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裙裳,淺松香色的通袖短襖,湖色綾裙,太家常了,不是很莊重,想來吉祥聽說是答謝宴,才建議她換衣吧。可如瑾不是很有心情拾掇穿戴,答謝什么的不過是個借口,想了想,就只用兩只簪子簡單挽住頭發(fā),衣服也沒換。
長平王從外頭進(jìn)來,一張眼看見了,便笑說:“你這身打扮很不錯,看起來暖暖的,倒顯得比往日柔順。”
暖暖的?是說上衣的顏色吧。
比往日柔順又是怎么回事,難道她往日很是不馴?
的確,倒是不敢和梅瓊那等人比“柔順”。
腹誹幾句,如瑾含笑迎上去,“王爺且等一會,褚姑那里加菜呢,晚飯還要稍待。”
長平王詫異地看她一眼。怎么言語也變?nèi)岷土嗽S多?
難道是感動太過,改性子了?
不由就想起及笄禮上她動容的樣子,心情便非常好,舒舒服服倒在了榻上倚著,笑道:“不急吃飯,我還不餓呢。”說著朝如瑾招手,“來。”
吉祥等人就退了出去。
如瑾笑盈盈的,“王爺不餓,來得卻這么快。”也沒走過去,轉(zhuǎn)身到床邊衣箱子那里翻找去了。
“聽說是答謝宴,所以不敢不早來。”隨口答了一句,長平王目光落在如瑾飄旋的裙擺上,以及裙擺下微微露出的煙青色繡鞋。
腦海中不由自主就想起之前聽過的軼事,說民間有些人家嫁女兒,為了讓其婚后和諧美滿,嫁妝里會準(zhǔn)備一些春情物件。圖冊就不用說了,幾乎是必備,還有一些家常用具,凳子、盒子、托盤、碗盞,乃至椅子藤床等大件,上頭或雕或繪一些春宮圖,聊以賞玩。
而最有趣的是繡鞋,有的鞋面上會繡滿這種圖畫,長平王覺得這個倒還好,鞋面沒有、繡在鞋里的才是有意思。想想,一雙看起來普通的小巧鞋子,往里看,卻能赫然發(fā)現(xiàn)里頭的玄機(jī),若是妻子脫了鞋擺在床邊,隱約露出里面的圖案,該是多么旖旎的場景。
心思越飄越遠(yuǎn)了,如瑾彎身在衣箱子里不知翻找什么,他的眼睛就一直盯著她的鞋。
待得如瑾拿了東西轉(zhuǎn)過身來,發(fā)現(xiàn)長平王垂眼看地,臉色還微微泛紅,就覺得非常奇怪。她也低頭看看地,地上是光亮的石磚和軟軟的繡毯,有什么好看的?
“王爺做什么呢?”
長平王回神,順口說:“你鞋面上的花是自己繡的嗎?”
如瑾這才知道他不是看地,而是看鞋,下意識就將腳往裙里縮了縮。“王爺說笑呢,我什么時候有這手藝了,是以前在家時寒芳和青蘋繡的。”
長平王淡淡“嗯”了一聲,對丫鬟什么的不太感興趣。
如瑾卻似笑非笑地補(bǔ)了一句:“王爺最近對繡活很上心哪。”
“嗯?”
如瑾走到榻邊,將懷里抱的東西一溜擺在他眼前,“看,這些怎么樣?”
長平王這才將視線從她裙下移開,看看榻上幾幅顏色各異的帕子,醒悟她方才原來在翻找這些東西。
她瑩白的手指一一點過繡帕,笑著說:“都是我鋪子里賣的花樣,寒芳的手藝,我改的圖,您還瞧得上眼嗎?”
長平王不解,只覺得她湊近了,發(fā)間清香襲人,聞起來很舒爽。
如瑾就問:“王爺不說話,是覺得這些都不好?那您喜歡什么樣的,說出來也讓我開開眼界。若真是好,讓人比著做了,放到鋪子里去賣,說不定就能立刻生意興隆,財源廣進(jìn)。掙了銀子,到時候我再開一桌酒宴好好答謝您。”
長平王這才聽出一點門道來。
想了想,目光便從她笑盈盈的臉上移到帕子上,再移回去,見她眼睛亮得逼人,他也笑了。
“你是什么意思?”
“誠心向王爺討教的意思。”
“嗯,想怎么討教?”
如瑾盯著他越來越翹的嘴角,和分明有洞悉之色的眼神,心里的火氣又漸漸涌了上來。
他這是聽明白了吧!
還要問怎么討教?
她含笑站起身,退開兩步,揚聲叫了吉祥進(jìn)來,指了指榻上擺著的繡帕。
“王爺覺得咱們這些都不上檔次,你說說,那天王爺珍重收起來的帕子是什么樣的?何種顏色配何種紋路,用的什么線,繡的什么花,尺幅多大,有沒有熏香,到底珍貴在什么地方?”
“主子……”吉祥錯愕加驚怕,頓覺自己是大石板上平白冒出的一朵蘑菇,怎么都是扎眼。
如瑾道:“怕什么,直說。”
吉祥好想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主子們打擂臺,怎么就抓了她來……再說梅瓊的事,主子嚷出來干什么,私下里悄悄解決了不好么,當(dāng)面鑼對面鼓地鬧開了,對誰都沒好處啊。她頓時無比懊悔,今天多好的日子,自己干嘛憋不住把事情說出來,隔幾天說不好么,或者私下里解決完了再跟主子交待不好么?
主子平日里挺有分寸的人,怎地如此行事呢。
“不敢說嗎?那你下去。”如瑾轉(zhuǎn)向了長平王,客氣地問,“王爺,要么您說?”
吉祥更不敢走了。主子這是要大鬧嗎,沒個人在跟前可怎么好。
長平王被問到鼻子底下,卻一直保持著笑瞇瞇的神色,一點惱意都沒有。朝吉祥揮了揮手,“讓你下去就下去。”
吉祥覷著如瑾。
如瑾不理她。她再看看長平王,長平王也沒看她,只看如瑾。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在吉祥看來,卻透著詭異。
在原地磨磨蹭蹭了半日,直到長平王斜了一個眼風(fēng)過來,她不敢再久候了,忙行禮退了出去。卻不敢走遠(yuǎn),在外間假裝做事,支著耳朵聽屋里的動靜。
屋內(nèi),是長平王先開的口:“你想讓我說什么,光說帕子嗎,要不要說說人?”
如瑾很恭順,“王爺隨意。妾身洗耳恭聽。”
“那到跟前來聽。”長平王示意她過去。
如瑾就過去。
長平王便將她拽到了懷里,在她耳邊低聲問:“是先說帕子,還是先說人?”
“但憑王爺高興。”
長平王一只手摟著她,“那先說人吧。”一只手撫上她的臉頰,“她沒有你好看。”
如瑾的笑容淡了。
什么人都拿來跟她比?
長平王湊到她肩窩里聞,“也沒有你香。”
“更沒有你腰細(xì)。”大手摸上了腰肢。
如瑾掙了兩下沒掙脫,笑容一絲都沒了:“還有嗎?”
“有。”停在腰間的手輕輕上移,覆在了胸前,“嗯……這個……好像比你的是大一些?沒仔細(xì)看。”
還要仔細(xì)看!
如瑾終是惱羞成怒,啪的一下打開了那只不老實的手。
“王爺要不要現(xiàn)在就去看看呢?您翻墻入室純熟得很,正好天也快黑了,這時候過去,正好趁暮色潛入,到人家閨房里好好看一看,量一量,免得心里惦記。”
一惱,口不擇言,連“量一量”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長平王忍不住悶笑出聲,肩膀一聳一聳的,翻身將如瑾按倒,把她圈在懷里,緊挨著躺下。
“原來你吃醋是這個樣子,總算讓我見識到了。”
如瑾奮力幾次都沒能起來,只好由他抱了,說道;“還不止呢。”
“哦?還有什么?”
“還能好好伺候王爺吃飯,伺候您更衣,讓您酒足飯飽、儀表堂堂走出去會佳人。等新人進(jìn)了府,還會幫您妥貼照顧她,給她抬姨娘,騰側(cè)妃的位子給她,要是您有需要,也能幫您料理了正妃,扶梅王妃上位。您說好不好?”
“好,非常好。”長平王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夠了就湊在她耳邊說,“那你先伺候本王更衣。”
說著,抓過她的手,開始給自己解衣帶。
外頭吉祥聽著屋里先是嘀嘀咕咕說話,后來長平王就突然大笑,再之后,沒動靜了。她不免擔(dān)心,這是鬧起來沒鬧起來呢?王爺好像有生氣時也笑的習(xí)慣,笑這么大聲,是生很大的氣嗎?
提心吊膽的,她放輕了腳步,湊到門口去聽。
卻意外聽到主子的低呼和悉悉索索的聲音,夾著王爺?shù)膼炐Α?br/>
頓時臉紅如血,慌忙退開。一轉(zhuǎn)身卻看見冬雪從外頭走進(jìn)來,張口正要說話。吉祥趕緊搖頭擺手示意她噤聲,拽著她去了西間。
“你在這里候著,等那邊傳喚再進(jìn)去,否則就在這里等。我去看看晚飯好了沒。”匆匆交待兩句,吉祥輕輕退出屋子,還將外間門順手帶了。
冬雪先是納罕吉祥在內(nèi)室門外偷聽,后來見她臉紅慌張的樣子,也就明白了,朝東邊看看,只能看見低垂的繡簾。不免也是微微紅了臉,靜靜候在這邊。
內(nèi)室里,這半晌隨著天色漸暗,屋中的光線也漸漸暗了下來,柜格幔帳都鍍上了一層清淺的灰。寒冬臘月,屋子卻一點都不冷,如瑾被按在榻上還捂出了一身汗。
榻桌早被擠到一邊,窄小的方寸地,兩個人緊緊挨著,長平王一動手,沒三兩下就將兩個人外衣全都扯得凌亂。
“王爺要怎樣?去梅王妃那里之前,還要迫著我廝混一場才罷休?”如瑾動彈不得,眼看著身上衣服越來越少,羞惱至極。
“這叫什么話,郎情妾意,怎說廝混。”
“您有情意,妾身可不想伺候。”
“為什么不想?”
如瑾別開臉:“不敢跟王妃梅氏分寵。”
“哎,真惱了?”長平王瞅著她氣惱的臉色怔了怔,“和你開玩笑呢。”
如瑾不做聲。
長平王扳過她的臉,讓她沖著自己,“我跟你說,那天我是看見吉祥出屋才讓人撿了帕子的,本想逗著你玩,誰知道她好幾天了才跟你說,我都快把這事忘了。”
“別把事情往我的丫鬟身上推,帕子是您撿的,想怎么說還不是由了您高興。”
“真的!不信把至明叫來你問,他撿了東西扔到哪里去了我都不知道。”
“是么?”
“當(dāng)然。”
如瑾已經(jīng)信了九成九。
早就覺得他不大可能惦記梅瓊那樣的人,只不過剛在及笄禮上感動得一塌糊涂,猛然得了這信,再理智也覺得心里發(fā)苦,不知怎么就火冒三丈起來,又加上他一副不正經(jīng)的樣子,更是火上澆油。
此時說開了,也就不再計較什么梅瓊。
只不過,人還被他按著,再想想他這檔子故意逗她的壞,尤其自己還真被他逗著了,又覺得難堪。
他看自己生氣,心里不定怎么樂呢!
越想越惱,嘴上就依然是不高興的語氣,“至明是王爺?shù)娜耍匀幌蛑鯛斦f話,叫他來問,又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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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請和王爺一起,再忍一天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