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雙妃交鋒
,重生—深宮嫡女 !
“容娘。”永安王低聲喚著宋王妃的閨名,伸手輕輕抬起了她的下巴。屋里伺候的婢女們見狀,各自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宋王妃的骨架有些大,臉上弧度不如尋常女子柔婉,然而因著纖瘦,倒也不顯得太過笨重,反而被一雙大于常人的眼睛襯出幾許慧意。見夫君用曖昧的眼神看她,宋王妃臉頰頓時飛紅,別開眼睛強撐著說道:“王爺好生站著,妾身好與您量準一些,這些日子王爺似乎瘦了,以往的尺寸興許不合身。”
永安王在外被人稱作涵養(yǎng)極好的,在家時對著妻妾亦并不急色,青天白日的他外頭還有事,眼見著王妃害羞了,便用指腹在她臉頰摩挲兩下,然后放開手平伸了胳膊任她量身子。
宋王妃低了頭繼續(xù)丈量,手勢輕緩而優(yōu)雅,從頭到腳量了尺寸記下,直起身子時偷眼瞄了一下夫君,見永安王臉上含著笑意,心情似乎不錯,她便微笑著讓他放下了胳膊,又溫柔地給他穿好外衣,束了玉帶,一點點整理衣襟腰帶。
“王爺這幾日情緒不錯,您高興,妾身便也高興。”宋王妃用閑話家常的語氣說道。
永安王隨意應(yīng)了一聲,宋王妃替他理順腰間配飾,隨口又道:“再過幾天,新人就要進門了,到時府里頭又多了一位姐妹作伴,又該熱鬧許多。聞聽藍家那位小姐十分溫良賢淑,想來定能伺候好王爺,也能和妾身幾個好好相處。”頓了一頓,她覷著永安王的臉色笑著補充道,“昨日穆妹妹幾個還和妾身說笑,怕新人進門王爺就忘了咱們了,妾身告訴她們王爺不是那樣的人,藍家小姐也不是那樣的人,讓她們寬心著呢。”
永安王面上笑意不減,待宋王妃替他整理完衣服,他并沒有急著走,返身坐到了椅上端起茶來。宋王妃陪坐在旁邊,理一理鬢邊垂落的有些散亂的金色流蘇,狀似不經(jīng)意說道:“前日恍惚聽了一件事,也不知道做不做的準,說是藍家那位小姐自訂了婚事之后便纏綿病榻,日益嚴重的不能起身,若真是如此,可算福薄了。”
說著她幽幽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惋惜的神情。永安王唇角依然上揚著,垂了眼睛看著手中茶盞,一下一下撇著水中浮沫,問道:“你整日足不出戶,從哪里聽說的這些閑事?”
宋王妃避而不答,只陪笑道:“不算是閑事了,眼看著人就要進府了,要是病得不輕,恐怕……怕是要延遲些日子再去接她進來,總得等她病好了再說,您看呢?”
永安王不接話,宋王妃忙補充道:“妾身打算派兩個經(jīng)年的老嬤嬤去照顧她,務(wù)必早些將她伺候好了,也好抬她進府。”
永安王抬頭看她一眼,笑道:“延遲日子,你倒是跟襄國侯想到一塊去了,他前日剛送了書信過來言說此事。”
宋王妃神色一松,笑問:“怎么,藍侯爺也這么想?看來藍家小姐的確是病得不輕。”
“他原本并不贊成侄女進王府,自然樂意順水推舟。”
宋王妃忙解釋:“妾身沒有不贊成的意思,家中多個姐妹是好事。妾身只是顧忌著藍家小姐的身體,也怕過了病氣給王爺您。”
永安王只是笑了一笑,沒有接話,低頭喝了一口茶。宋王妃有些忐忑,捏著帕子定了定神,又將臉上笑意放得更加和緩,輕聲道:“王爺,妾身……”
永安王抬手打斷了她,“不必說了,藍侯要讓侄女養(yǎng)身子,本王亦不好強人所難。”
宋王妃圓月似的眼睛便彎成了月牙,笑瞇瞇點頭:“那妾身這就派兩個嬤嬤過去照顧她,雖未過門,總也是咱們家里的人了,于情于理都該好生看顧著。”
永安王收了笑容將杯中香茶飲盡,拂一拂衣袖,直身站了起來,瞅一眼燃著銀炭的瑞獸蜃山盆,只道:“這屋里太熱了,外頭有事,本王這就出去。”
宋王妃連忙起身恭送,笑著叮囑夫君不要累壞身子,晚間早些進來用飯。永安王邁步朝外走,外頭卻有婢女低聲稟報:“王爺,王妃,太子妃來訪。”
永安王停住腳步回頭看向宋王妃,宋氏忙說:“妾身并沒有請她過來。”
雖然是兄弟妯娌,兩邊平日其實并無什么來往,太子妃這樣不打招呼驟然來訪實在奇怪得緊。永安王沉吟片刻,返身進了內(nèi)室,“好生請她進來,莫要怠慢。”
宋王妃知道輕重,連忙派了心腹前去迎接,自己匆匆對鏡添了幾筆妝,又插了一些簪釵以示鄭重,然后帶著人出門相迎。
太子妃的馬車一路駛進內(nèi)宅,在宋王妃居所前面不遠處方才停下,兩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御馬步履如一站住,蒙了杏黃色五彩雀紋織金幔帳的車門緩緩打開,彩衣宮女從車上扶了一位云髻高聳的年輕婦人下來。
這婦人身穿大紅色的金絲妝花云錦圖紋褂,胸前赤金八寶瓔珞迎著日光璀璨奪目,頭上全套金釵金篦金步搖,輝煌光華難以言說,耳旁兩顆貓眼墜子晶亮搖動,熠熠生輝。整個人仿佛一幅金碧輝煌的壁畫,除了耀眼便是耀眼,再也讓人找不出別的形容來。
“太子妃萬福金安,妾身宋氏恭迎玉駕,有失遠迎,萬請恕罪。”宋王妃帶人匆匆迎上,俯身下拜,行禮時節(jié)偷眼朝上在太子妃臉上打了個轉(zhuǎn),想揣度一些顏色出來。
然而今日的太子妃與她以往所見一樣,臉上皆是高傲肅穆之色,沒有任何情緒流露。容妝一絲不茍,眉毛彎彎弧度剛好,雙唇點染正紅色,與通身長襖交響輝映,比佛堂里的菩薩還要端莊幾分。
直到宋王妃端端正正的行了大禮,太子妃唇邊才綻開一個平易近人的笑容,虛抬手臂曼聲道:“原是本宮來得匆忙,說起來有些無禮了,該告罪的是本宮。”
太子妃身為儲君正室,駕臨王公之家按禮應(yīng)該開大門相迎,如今這樣不聲不響的一路進了人家內(nèi)宅,說起來的確是她行為冒失,然而宋王妃哪能真埋怨人家,立時陪笑道:“太子妃言重,是妾身相迎太慢。天氣寒涼,請您里面飲茶說話。”
太子妃微微點頭,目不斜視當下走進了院子,一路步入內(nèi)堂,端端穩(wěn)穩(wěn)在主位上坐了。宋王妃忙讓婢女準備茶水點心,太子妃那里說一聲“坐”,她才側(cè)坐在下首相陪。
“六弟不在家么?”太子妃隨口問道。
“一早便出去了,聽說是跟幾個清客去哪里賞花,您請喝茶。”宋王妃笑答。
汝窯白瓷茶碗通透如玉,新茶的清香緩緩溢出,太子妃卻只低眼瞄了一下,便不甚在意的開口道:“剛在家里喝了一肚子新貢香茶,如今喝不下了。本宮此來并不為飲茶,只為跟你說一件事。”
宋王妃正色:“請您盡管吩咐。”
太子妃微微抬著下巴,很有些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這卻不是她故意怠慢宋王妃,實是她性子如此,見了誰都是這副模樣,“本宮也是才聽說此事不久,原來太子殿下無意中竟然給六弟指了一門婚事。這事說起來原本是他好心,念著六弟身邊人少,見那襄國侯府的侄女不錯便點了鴛鴦。但無論如何終是他莽撞,平白給你添了麻煩,本宮私下已經(jīng)埋怨過他了,此次登門,就是專程跟你賠罪。”
宋王妃甫一聽她提起此事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肅容屏息的聽著,聽到后來,臉上便隱隱帶了怒意,還是身邊服侍的乳母嬤嬤借著獻茶遞了一個眼色給她,她才勉強壓住了心頭怒火。
太子妃向來倨傲慣了,從進門開始反客為主的傲慢她可以不予理會,但口中的言語卻著實讓她著惱。什么“婚事”,什么“鴛鴦”,哪里是能夠用在小妾身上的詞語?對著她這個正室口口聲聲將永安王和藍小姐稱作鴛鴦,卻將她置于何地了!何況所謂“指婚”是皇上才能做的,太子隨便塞一個女人給弟弟,太子妃卻敢說是指婚,也不怕犯了大逆的忌諱。
宋王妃神色不定,太子妃卻露出一個難得的寬和笑容來,并且做出推心置腹的樣子,言道:“咱們女人關(guān)起門來說話,本宮不怕你笑話,本宮自己是很不喜歡鶯鶯燕燕圍在太子爺身邊的。奈何他身為儲君總不能身邊無人,本宮沒有辦法只能忍著。可是你不一樣,太子爺亂點鴛鴦哄了六弟高興,卻是給你添堵。你放心,這事算不得數(shù),本宮這就去回稟母妃讓她給你做主,藍家那小姐就是不能抬進你家來!”
宋王妃聞言心中納罕,萬萬料不到太子妃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言語,勉強壓住心中驚疑,得體笑道:“您這是說哪里話呢?太子殿下此舉是為了我家王爺好,妾身這里亦是高興的,聽聞那藍家小姐德容言功十分出眾,妾身愿意有個出色的姐妹相陪,也好歡喜度日,一同為王爺分憂。”
太子妃挑眉:“你真是這樣想的?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宋王妃眼神閃了閃,略有躊躇,身后乳母極其輕微的咳了一聲,她連忙醒悟,笑道:“妾身不敢欺騙您。”
太子妃朝后仰了仰身子,慢條斯理說道:“聽聞那藍家小姐病在家中,似是十分沉重,你正好借了此次機會阻她進府……”
“妾身不敢亦不會,您不要拿妾身玩笑了。”宋王妃打斷了她。
“若是那藍小姐一病而歿,豈不正好。”
宋王妃從椅上站了起來,正色道:“妾身不忍作此殘苛之想。”
太子妃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停了片刻,方才慢悠悠說道:“本宮跟太子殿下說這話的時候,殿下還責怪本宮胡說,說弟妹和六弟必定都是心慈之人,即便那藍家小姐病痛纏身,你們也不會就此輕視怠慢了人家,若不是看在你們本性善良,他也不會將那般出眾的藍小姐指給六弟了。如今看來,果然是本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及殿下多矣,弟妹和六弟都是妥當人。”
一番話說得宋王妃暗暗心驚,暗嘆自己方才差點著了她的道,原來她這番作態(tài)都是在試探。當下連忙露了笑容,十分誠懇地說道:“殿下成就一樁美事,王爺和妾身俱都感激不盡。”
太子妃輕輕嘆了一口氣:“你們果然不錯,藍家小姐也算有福了。只是聽聞她病體沉重,萬一要是就此病歿了,那豈不是福薄。”
“怎會呢,誰不生個病,哪有……”
宋王妃剛要客氣兩句,太子妃那里打斷道:“聽聞她家里還有一個胞妹,雖然年紀小,但也是十分出色的,萬一她福薄,你可接了她妹妹進來,也不枉殿下為你們籌謀一場。”
宋王妃心中一驚,勉強陪笑,卻是氣得再也說不出客套的言語了。太子妃抬起下巴,倨傲站起:“好了,本宮看你臉色不是很好,就不擾你休息了,這便回宮去。”
朝門口走了兩步,她又轉(zhuǎn)過頭來言道:“適才與你玩笑當不得真,其實本宮此來是要囑咐你一句話,若是那藍家小姐病情不見好轉(zhuǎn),除了宮里御醫(yī),本宮也識得幾個民間名醫(yī),傳去給藍小姐治病便是。你千萬不要見外,咱們一家子兄弟妯娌,既然殿下管了這事,本宮也會幫他管到底,有難處只管與本宮說,趕緊給她治好了,最要緊別誤了婚期。”
“……是,妾身感激不盡。”宋王妃吞聲道謝。
太子妃這才滿意轉(zhuǎn)身而去,耳旁貓眼墜子劃出晶亮弧線,像是刀光劃過了宋王妃的心口。鄭重恭敬地送了太子妃登車出府,回來的路上宋王妃一臉怒氣難掩,幾乎就要咬碎銀牙。還是身邊乳母提醒她收著些顏色,免得被王爺看出不妥。
宋王妃站在院墻外靜默了好一會,才勉強平復(fù)了心情走回屋中。永安王已經(jīng)從內(nèi)室里出來了,太子妃的言語俱都聽在耳中,他此時臉色并不比宋王妃好到哪里去。
“王爺……”宋王妃迎上去剛要說話,永安王沉著臉色揮手打斷她。
“將你要派的人派到藍家去,好生告訴襄國侯,原定的日子不變。到時就是人病死了,也要給本王抬尸首進來。”緩緩說完這句話,永安王拂袖而去,大步出了內(nèi)宅。
水墨山水紗屏下小幾盈香,天青色細頸美人瓶中供著幾枝玉堂薔薇,雪一般柔軟嬌嫩的花瓣半含新蕊,未曾伸展完全,本是看著賞心悅目的,宋王妃卻順手將一朵最柔嫩的花苞掐了下來。
枝條尖刺劃破了她的手指,殷紅色血滴垂落在雪色花瓣上,紅得刺目。乳母連忙上前奪了她手里的花,用帕子小心擦拭包裹。宋王妃凄然一笑:“大字不識幾個的女人,處處要受著她的臉色,平日也就罷了,現(xiàn)下卻還插手到我跟前來。”
她說的是太子妃,乳母連忙揮手遣退了屋中婢女們,輕聲勸道:“那樣的人您跟她置氣作甚,仗著娘家和太子而已,怎及王妃您書香出身,知書達理。”
“知書達理又有何用,溫婉賢惠又有何用?王爺?shù)男膹膩聿辉谖疫@里,嬤嬤你沒聽見么,他在我跟前從來都是‘本王’這‘本王’那的,卻和穆嫣然你來我去,聽說還結(jié)發(fā)相約。”宋王妃頹然坐在椅上,已經(jīng)沒有了方才給永安王量體時的心氣,低聲道,“如今藍家那位進府也成定局了,聽說自幼琴棋書畫的學著,知書達理不在我之下,她卻是世家名門的出身,比我不知高了多少。以后這王府里還有我的立足之地么?”
宋王妃口中的穆嫣然乃是永安王側(cè)妃,威遠伯甥女,年幼時便曾和永安王有過幾面之緣,待得成年嫁入王府,很得永安王的看重,總有一半時間是宿在她那里的,有時倒把正室王妃冷落了些。
提起這個,宋王妃的乳母無法深勸,知道越勸越惹主子傷心,便說起藍家那位,勸道:“這卻是您想左了呢,旁人且不說,單論藍家小姐進府的情勢,恐怕要比那數(shù)九天的寒冰還冷,王爺是絕對不會看重她的。”
“怎會,聽說當日兩家一同上京,那位藍小姐在王爺跟前露過臉……”
“就算當日真有什么,如今被太子殿下一逼迫,王爺也不會對她有一絲好感了。每當看到她,王爺想到的必定是太子和太子妃對咱們府上的折辱,就算她生成天仙般的模樣,在王爺看來那也是惹人厭惡。您沒看見方才王爺走時的臉色么?王爺那么君子樣的人,連尸首都說出來了,可見氣得不輕。”
宋王妃一喜:“真的?”
“自是真的,您細想就能體會出來。”
乳母的話讓宋王妃茅塞頓開,想到新人入府后將會受到的冷遇,連方才被太子妃折辱的悶氣也消散了,只覺心中通暢。想了一想,忙道:“那……王爺還讓咱們往藍府派人,豈不沒用了,就算她病死了都要抬進來,咱原本的布置豈不……”
“有用,派人去觀察著藍小姐的底細,早點知會了咱們,您也好早作準備,免得摸不清她的性情。”
宋王妃點頭,“那么,只派咱們的人去就是了,不必再跟穆嫣然要人,免得她也摸清了新人性子。”
乳母道:“這卻不是,仍然要穆側(cè)妃的人一同過去。之前是為了一箭雙雕,除了藍小姐之后安在穆側(cè)妃頭上,這次卻是要她的人一起去見證,萬一有個什么事,有她的人在場,王爺不會對您有疑心。”
宋王妃連連稱是,不免握了乳母的手:“虧得您在身邊幫著我,不然我哪里應(yīng)付得來這些事情。”
主仆兩人盤算的妥貼,不料吩咐傳到穆側(cè)妃那里,穆氏卻說自己身體不適,身邊人手不夠,實在騰不出人去藍府照顧了,死活不肯放人過來。宋王妃無奈最終親自登門去游說,穆氏只病懨懨躺在床上連聲抱歉,態(tài)度十分謙卑誠懇,然而卻是咬死了不松口的。
最后事情漏到了永安王那里,永安王不但沒支持宋王妃,反而因了聽說穆氏身邊人手不夠,還讓宋王妃分幾個人過去伺候,只將宋王妃悶得難受。回到自己房中生了半日的氣,被乳母好歹勸著,這才指派了兩個妥當?shù)膵邒呷ニ{府。
……
“祖母,前日天氣太涼了,您睡得沉不敢驚動,怕您受涼才沒叫醒您,總之都在這宅子里住著了,還怕沒有時候看景么,等您好了咱們大伙陪您看個夠。”
延壽堂老太太的內(nèi)寢里,如瑾坐在床邊錦杌上,微笑著跟祖母解釋。藍老太太難得清醒一回,卻不知怎地想起了前日進新宅時自己沉睡的事情,責怪底下人不將她叫醒,沒看見新宅景色。
秦氏和如瑾晨起來請安的時候,老太太正在那里發(fā)脾氣,連早飯都沒有吃,讓屋子里的丫鬟們跪了一地。秦氏見狀,上前將那日的事情說了,只說是自己吩咐不讓叫醒的,這才將丫鬟們赦了起來。不料,老太太放下丫鬟們,開始跟秦氏發(fā)起脾氣。
如瑾溫言勸說著,老太太啞著嗓子含糊不清的數(shù)落道:“日后看……那頂什么用,要第一日進府一路看進來才是,你們……你們自己看夠了,只讓我什么都看不見!”
老人家昏睡得太久,清醒的時候神智也是不正常的,她這樣責備下來,秦氏和如瑾也沒法辯駁,只得賠笑著哄勸。勸了好大一會,好容易勸著老人家吃了早飯,又哄著她睡了,秦氏母女這才得空出屋,卻已經(jīng)是快到午時了。
誰料剛走出去沒多遠,有個小丫鬟匆匆追過來稟報:“太太和三姑娘快回去看看,老太太又醒了,要懲治吉祥姐姐呢,奴婢們都勸不住。”
秦氏就要下軟轎,如瑾按住她,“您累了這半日,回去歇著吧,我去看看便是。”
孫媽媽陪著秦氏回去了,如瑾帶人返身回到延壽堂,內(nèi)寢里又跪了一地丫鬟,還多了一個吉祥。自從老太太罰了她跪之后,吉祥再不敢到老人家跟前伺候,每日只在后頭做些雜事,一應(yīng)重要事情都交給了如意。卻不知為何老太太突然又想起她來,而且立時就要發(fā)落。
如瑾進屋的時候正聽老太太在那里喊:“……不中用的奴才,打板子攆了出去吧,我這里不要這樣的!如意你將她的事都接過去,該殺的人都給我殺了,一個也不許留,咱們侯府必須好好整治。”
丫鬟們各自白著臉聽著,一聲不敢出,藥粉殺人的事情乃是隱秘,老太太這是病糊涂了才當眾喊出來。如瑾走到床邊勸道:“您老人家怎么剛睡下就起來了,有什么事睡完了再說。”
“你也給我出去!要不是你教唆,怎么好好的奴才會背叛了我!”老太太說得激動,忍不住又咳嗽了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丫鬟如意趕忙上前給她拍背,服侍了好一會才讓她平復(fù),老太太緊緊抓著如意的胳膊撐起身子,朝她道:“就你是忠心的,只有你,就只有你。”
如意看一眼如瑾,低了頭不說話。老太太一指吉祥:“滾出去,打三十板子攆出去,再不要進藍家的門!”
老太太情緒太激動,如瑾朝吉祥使了一個眼色,吉祥磕個頭不再求饒,跪行著出了內(nèi)寢。如瑾目光在屋中眾位丫鬟身上掃了一圈,默不作聲也走了出去。
“三姑娘救我……”吉祥一見如瑾出門就迎上來低聲懇求。
如瑾帶著她穿過次間,進了堂屋屏風后的小隔間,打發(fā)蔻兒去悄悄叫如意。隔了好半晌如意才從內(nèi)寢過來,進來就低聲告罪:“才哄著老太太睡下,所以來晚了。”
如瑾揚臉示意她坐:“如意姐姐現(xiàn)今是祖母跟前得力人,求你一件事,想必姐姐能辦好。”
“不敢當三姑娘求,又吩咐您盡管說。”如意不坐,站在那里謙恭回話。
如瑾道:“吉祥我?guī)Я巳ィ@里你只管告訴老人家已經(jīng)攆了她出府,也要約束著底下人不許亂嚼舌頭,姐姐可能答應(yīng)?”
如意看看吉祥,低下了頭,略有為難:“底下丫頭們都是吉祥平日管著,奴婢恐怕管不住她們,萬一有人不小心說漏了嘴……”
如瑾原本溫和的臉色慢慢冷了下去,盯住如意上下打量,將她打量地頭垂得更低。“姐姐,老太太現(xiàn)今清醒的時候少,醒著時多是你在跟前服侍,若有誰能繞過你偷偷到她老人家跟前說嘴,那便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了。說起來方才老太太是怎么醒的,我還沒問姐姐。”
“是……是一個小丫鬟打碎了茶碗,吵著她了。”
“哪個丫鬟,這么沒分寸的人,打板子攆出去吧。我還要去侍奉母親,祖母這里就勞煩姐姐了。”如瑾站起身,帶了吉祥走出門去。
一路之上秋光蕭索,涼風一陣一陣的吹著,卷起衣袂裙角如蝶翻飛。吉祥沉默地跟在如瑾身后,許久許久不發(fā)一言。直到快要到香雪樓的時候,如瑾回頭看了看她,問道:“你在想什么?”
吉祥垂頭:“多謝姑娘大恩,奴婢沒想什么。”
“你在想如意,是不是?”
吉祥不言語,如瑾道:“她和以前不一樣了,老太太跟前我沒有得力的人,你在那邊時日久長,著人盯著些。”
她說得直接,吉祥凝神想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開口,一直沉默。
如瑾陪著母親午睡起來,正梳洗著,便聽說了永安王府派人來的消息。來的兩個嬤嬤先去拜見了藍澤,委婉轉(zhuǎn)達了藍如璇一定要過門的意思之后,說是此來一為照顧病人,二來也是為了讓藍如璇早點知曉王府規(guī)矩。
藍澤自是更加氣悶,本就被賬目之事氣得起不來床了,聽說王府來人勉強撐著出來召見,聽到的卻是這樣窩心的消息,于是自兩個嬤嬤去了東府,他未來得及回屋便癱在了椅上,臉色蒼白了好一陣子才緩過氣來。
秦氏聽說藍澤不好,自是依舊不當一回事,隨口道:“當日是他非要帶了侄女侄子進京的,還說指望著她們攀親替自己鋪路。如今他的好侄女倒是真攀了好親事,可惜他什么光也沾不上,人家不借勢報復(fù)他就是好的了。”
如瑾對藍如璇鐵定要進王府的消息感到不解,那兩個嬤嬤傳的話雖然委婉,但意思也表達出來了,說是生死都要。如瑾想不明白永安王為何如此態(tài)度,暗忖難道真是兩情相悅到了極點?
“姑娘,難道就任著她嫁進王府嗎,那咱們之前做的豈不白費了。”碧桃十分不甘心,跺腳道,“奴婢再去安排,給她多添些猛藥。”
“沒用,沒聽見永安王爺?shù)囊馑济矗可惨ⅲ酪惨ⅰ6矣腊餐醺畞砹巳耍欠N老嬤嬤最知道內(nèi)宅陰私,食水用物都會留心,我們不會有機會下手了。”
如瑾對鏡慢慢梳理長發(fā),自己拿了犀角梳一下一下打理滿頭青絲,一邊整理思緒。永安王府的態(tài)度出乎她的意料,這樣下去,若是藍如璇進了王府,恐怕形勢真會對藍家不利。初期藍如璇可能不敢自毀根基,可若以后她在王府站穩(wěn)了腳跟,獲得永安王信任之后,襄國侯府對她便也不重要了,到那時,藍家又拿什么去跟永安王府抗衡?
藍家自身的形勢實在不好,若再有藍如璇搗亂,日后真是難以預(yù)料。可是她卻想不出妥當?shù)霓k法,概因永安王府實在不能撼動,而藍家在朝堂內(nèi)外無有任何靠山。
莫名的,她突然就想起了積云寺里的彤云晨光。若是那個人……可以和永安王抗衡么?
她隨即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暗罵自己愚蠢可笑。連人家的意圖都沒有摸清呢,就因為一兩句戲言一兩張紙條生出妄想來,真是昏頭。人家憑什么要為了藍家去跟自家兄長抗衡。
不過卻因此,如瑾想起崔吉和楊三刀來,遂問碧桃:“跟兩位頭領(lǐng)說過了么,他們可答應(yīng)了幫咱們招攬護院?”
碧桃忙道:“奴婢差點忘了,說了,昨日晚間就著人知會了他們。兩位護院頭領(lǐng)都答應(yīng)下來,說只要有銀子,他們自能招新人進來,而且必定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不似咱家以前的護院都是花拳繡腿不頂用。”
“銀子好辦。”如瑾道,“香雪樓不遠處不是有個小屋舍沒人用么,里頭布置也是精巧奢華,隨便撿些東西出去換錢,自能滿足他們所需。”
雖然對崔吉和楊三刀的來路心存警惕,但藍家的確無人可用,而兩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露出惡意,反而都是在幫忙,如瑾便將招攬新護院的事情交予了他們。打定了且先用著,日后再說的主意。
碧桃依言出去安排人傳話了,沒多久帶回了崔楊二人的回話,兩人對當東西換錢的事情表示贊成,且還說府中運東西出去不便,他們愿意幫忙。
如瑾道:“咱們住的靠近院墻,倒是方便倒騰東西了。宜早不宜晚,今夜你便帶人拿了東西送到北面墻邊,他們上墻上房的極是方便,讓他們自己下來取,等到拿出去賣了錢,三成都是他們的酬勞,余下再去招人。”
碧桃點頭出去安排,秦氏和孫媽媽聽得又好笑又擔憂,秦氏道:“你這里安排的倒是好,但是人招了進來你父親不同意怎么辦,難道再將人遣出去么,豈不是白費工夫。”
“母親您真是實誠心眼,護院又不是仆役丫鬟,非要進府伺候。”如瑾笑道,“到時父親同意便罷,不同意我便將人分散到府外周圍去守著,平日警戒安全,一旦有事叫過來也是方便得很。”
秦氏和孫媽媽對視一眼,各自好笑。孫媽媽道:“姑娘說的也是好法子,這樣一來咱們家再不會有那日的血腥事了,雖然宅子大了,但只要肯花錢,堆出多少人來都可以。”
于是夜里碧桃等人真的就偷運了東西出府,次日崔楊二人便換了銀錢回來,開始借著自己以往的關(guān)系找新護院。他們說是靠著以前江湖上的朋友,但具體如何尋找如瑾卻也不管,就算是他們再招一批跟長平王有牽扯的人來,她也不會干涉。總之能守護家宅就是了,長平王若想對藍家不利根本犯不著在護院上做文章,如瑾在這點上想得明白,只安心等著享用崔楊二人的辛勞結(jié)果。
這一日卻已經(jīng)是藍如璇出嫁的前一天,聽說她的病還沒有好,吃了許多藥不見起色,連王府派人伺候她的喜事也沒能讓她身體痊愈。如瑾日間閑來無事,在屋里盤算了一會,便想去東府探看一番,去瞧瞧兩個老嬤嬤到底是何等樣人,許能從中摸出永安王府里一些事情。
打定主意之后如瑾便叫丫鬟,剛說了兩句,蔻兒急匆匆跑進來:“姑娘,東邊大姑娘一家子去延壽堂了。”
“她們?nèi)プ鍪裁矗俊?br/>
“聽說是大姑娘出嫁前要跟祖母辭行。”
青州那邊的風俗,閨閣女子出嫁都是在早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頭前夜里打扮梳妝好了,早晨只等花轎進門,而和親人正式辭別的事情便安排在出嫁前一天,一般都是骨肉至親幾人在一起吃一頓晚飯,然而女子便回閨房里等著喜娘來梳妝。
這是正室嫁人的習俗,到了妾室身上就沒有這么講究了,男方什么時候來接人就什么時候離家,大多不走這個章程。京城里也不例外,聽說抬妾室進門都在太陽落山時分,要跟正室進門的午時前嚴格區(qū)分開來,以示妻妾有別。
是以藍如璇想要辭行,明日白天再來都是可以的,哪用今日特意趕來呢。如瑾站起身帶著丫鬟們出門,一路朝延壽堂而去。既然藍如璇來了,她也不用特意去東府,只在老太太那里見面就是。
“姑娘別著急,當日您吩咐過那邊不讓東府的人靠近老太太,她們想必不敢亂作主張的。”碧桃一邊扶著如瑾走路,一邊勸慰。
然而她卻料錯了,等到進了延壽堂的時候,如瑾發(fā)現(xiàn)藍如璇一家早就進了屋子,找了小丫鬟一問,原來這邊的人根本就沒敢攔阻,因為藍如璇的理由是要嫁前辭別,這等大事丫鬟們自然不敢相攔。
“是三妹妹來了么?怎地不進屋呢。”藍如璇的聲音從內(nèi)室里傳出來,想是聽見了如瑾在外說話。
如瑾撫了撫鬢角因走路而有些松散的頭發(fā),用丫鬟攙著走進了內(nèi)室。老太太靠坐在床頭正清醒著,藍泯父女三人圍坐在下首椅子上,看情形雙方倒是沒有起沖突。
如瑾看看祖母臉色,見并無異常,這才朝藍如璇微微一笑:“明日晚間出閣,大姐姐何須今日來辭行,明日尚有一整天的時候。”
藍如璇臉色一黯,很快又恢復(fù)了笑容,揚臉道:“明日事多來不及,早些來探望辭別祖母以盡孝心,三妹妹還要阻攔么?一會我還要去跟伯父伯母辭行,感念這么多年來兩位大人的照顧,尤其是來京這些日子的恩情,我是沒齒不忘的。”
如瑾扶了丫鬟的手,在藍如璇對面的彈花錦墊扶手椅上坐了,隨口應(yīng)道:“父親臥病在床不愛見人,母親那里我替你轉(zhuǎn)達心意便是,不勞姐姐跑腿。”
“那么就有勞妹妹了,多謝。”藍如璇沒有堅持,順水推舟。
如瑾掃一眼她身后站著的兩個面生的老嬤嬤,見兩人都是四五十歲的年紀,穿戴氣度皆和常人不同,一看就是貴門出來的人,起碼要比藍府的嬤嬤們沉穩(wěn)許多。如瑾笑問:“這兩位便是永安王府指派來的嬤嬤?果然氣度非凡。不知兩位怎么稱呼?”
其中一個圓臉富態(tài)的嬤嬤抬眼和藹笑了一下,聲音柔和,“這位是襄國侯小姐?給小姐請安,奴婢姓趙。”又指了指同伴,“她姓李,都是王妃派來伺候藍姨娘的。”
藍如璇嘴角笑容滯了一下,顯然還不習慣被人稱作姨娘,尤其看到如瑾似笑非笑看著她的樣子,更覺臉上火燒,遂不悅道:“還未過門,嬤嬤不要這樣稱呼。”
------題外話------
這些天感謝大家等待,感謝留言的姑娘,感謝以下送禮送票的姑娘:zhuwenrourou,kszhengjian,rrena4270,smile1220,18005975553,73212,540509,805154040,catherine333,cjbb,cjm1,Cyy990226,elyn8167,fxzhx,jyskl521,Lbook,lizzymi,redamber,sst04,tracy1973,tvsbecca,wjyuedu,xiaying1970,遁地小黑豬,花慕藍,荊棘鳥wy,林紫焉,漫漫的默默,琪琪2012,清心靜,糖糖1017,一杯水1980,雨打芭蕉anita——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