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遇見(五)
春分已過,天氣卻突然轉涼,宋旻站在窗邊,不時有人來敲門,千頭萬緒還沒理清楚,一堆堆工作又接踵而至。
“進。”宋旻走到桌子前坐下。
“宋總,”剛進門就有一股寒氣襲來,“這么冷你怎么不把窗戶關上。”汪泉說著就去關窗。
“董事長來了,要開個會,請你過去。”
宋旻看著他:“你知道什么事嗎?”
“不知道。”汪泉猜和宋晨有關。
宋旻點點頭:“你先去吧,我馬上來。”
“好,那我先出去了。”宋旻怎么了?汪泉也說不準,就覺得他心事重重的,也不好問,問也問不出什么。
汪泉猜對了一半,另一半和宋旻有關。總之開會就三件事:第一件,宋晨談的那個項目很成功,給公司帶來了巨大的利益;第二件,由于公司發(fā)展需要,部分職位要做調(diào)整,宋旻調(diào)去分公司做總經(jīng)理,宋晨接替副總的位子;第三件,大概是接下來要怎么做,再接再厲之類的,宋旻也沒心思聽。
沒有找他談話,沒有同他商量,就這么給他調(diào)走,他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他父親了。
升職對宋晨來說當然是喜事了,可他看著宋旻悶悶不樂的樣子,也不敢有多高興,他是了解他大伯的,就算再怎么樣,也不可能把天語集團交給他,畢竟跟宋旻比起來,他是外人。
“哥。”會議結束后人漸漸散了,宋晨坐了片刻隨即起身,叫住宋旻本想解釋點什么的,可又有什么好解釋的呢,“下班一起走嗎?”
宋旻問:“你開車了嗎?”
宋晨說:“開了。”
宋旻說:“我也開了,各走各的吧。”
宋晨點點頭,跟著他一同出去。
宋旻最不喜歡從會議室到茶水間再到辦公室的這條路,總是充滿著竊竊私語,總會被一些奇怪的眼神打量,而他不能像他父親那樣對員工發(fā)火,也做不到像宋晨那樣和同事打成一片。
“宋總。”在辦公室門口又被汪泉叫住。
“怎么了?”他甚至沒法像汪泉一樣和同事愉快相處。一想到這兒,心里就無比苦悶。
聽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汪泉也了解到一些情況,他是想安慰宋旻的,話到嘴邊卻成了別的:“董事長讓我跟你說一聲,下班記得回家吃飯。”
“我知道。”見汪泉不走,宋旻問道,“還有事嗎?”
“沒有。”汪泉說。就算有,也不知道怎么開口。
回去的時候人都到齊了,就差他一個。
“架子是越來越大了,讓全家人等你一個。”最先注意到宋旻的人是宋威。
宋旻沒有解釋,一一跟長輩們打招呼。席間大家有說有笑,談到宋晨,宋威更是贊許有加。宋旻不喝酒,也沒有話,吃幾口便離席了。
外面天已經(jīng)黑了,燈光下細細碎碎的像是在飄雪花。宋旻走到后院的馬房,兩匹馬正吃著飼料,飼料上落了些白色的小點,眨眼間就融化,原來真的下雪了。
“小旻?”汪叔拎著一桶飼料走來,“你怎么在這兒呢?”
“汪叔。”
“下雪了,快進屋去。”
“我不冷,汪叔。”宋旻挽了挽袖子,“我?guī)湍恪!?br/>
看著宋旻認真干活的樣子,汪父想起宋旻小時候一不開心就會到馬房來,雖然那時心思也重,但畢竟是孩子,為什么事他也能猜到一二,現(xiàn)在長大了,他也老了,猜不到了。
“我去叫汪泉來,你們年輕人一起,好說話。”
走了幾步汪父回頭,指著墻角道:“站這里來,這里暖和些。”
宋旻點點頭走了過去。
汪泉來的時候宋旻正在洗手,管子里流出來的水跟冰塊似的,打在手上骨頭都是疼的。宋旻反復搓了幾次才將水關掉。
“不冷嗎?”
“還好。”
宋旻接過汪泉遞來的紙巾擦了擦手:“下周我就走了,你好好干。”
沉默片刻汪泉才道:“你還記得上小學的事嗎?好像是三年級的時候,你要轉學,我還哭了,你求孫阿姨讓我一起,后來是董事長幫忙,讓我和你一起轉的學。”
“去了新學校有人欺負我,都是你替我出頭。”汪泉說,“其實我是一直拿你當朋友。雖然我爸總是提醒我我們身份有別,可我真的覺得很幸運,從小學一直到高中有你這個朋友。”
宋旻說:“我也一樣。”
雖然沒有多的話,但能聽到這句,汪泉已經(jīng)很滿足了。
“進屋吧,外面冷。”汪泉笑說。
其實宋旻和汪泉不一樣,能稱為朋友的、依然在身邊的,就只有汪泉一個。
屋子里宴席已經(jīng)散了,眾人圍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他父親不似往日里那么嚴肅,他母親也不像往日里那樣煩惱,還有姑姑家的小孩兒,都能下地跑了,好不熱鬧。他站在門口,歡聲笑語充斥著整個房間,像是一部家長里短的影片,而他與他們不在一個畫面。
“小旻,怎么不進去啊?”汪父端了水果正好碰到宋旻要走。
宋旻說:“汪叔,麻煩你跟他們說一聲,我先走了。”
汪父急道:“下雪天路滑,又黑,住一晚明早再走,你的房間我去給你收拾。”
宋旻說:“我要去看余思雅。”
本來沒想去醫(yī)院的,話都說了,走著走著也就到醫(yī)院了。
雪依舊是細細碎碎的,落在兩旁的樹梢上瞬間就融化,根本堆不起來。出門前張慶天還在想這雪要下多久,要堆多厚。
“張總?”這次是宋旻先注意到張慶天,在通往住院部大樓的行道樹間,張慶天正抬頭看雪。
“宋總?”張慶天笑說,“真巧,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
宋旻說:“是啊,每次都在醫(yī)院。”
“這么晚了宋總還來醫(yī)院?”張慶天不曾想過余思雅和宋旻的感情會這么深,他以為只是門當戶對的一樁婚姻,他們和大多數(shù)的夫妻一樣,或許美滿幸福,或許平淡,不至于生死相隨。他是真的替余思雅開心啊,從六樓摔下來,愛人依然在身邊。余思雅到底有什么想不開的事,他這輩子恐怕都得不到答案了。但是還好,還好,有宋旻這樣優(yōu)秀的人陪在她身邊。
宋旻說:“家里人生病了,過來看看。”
“那你忙,再見。”張慶天說完,沿路折返。
“再見。”宋旻不記得是哪個楊總組的局,也不記得在哪個飯局上見到過張慶天,可他記得每次在醫(yī)院碰到張慶天的情景,背影總是有種熟悉的感覺。
病房里依舊沒有點燈,宋旻摸黑走到床邊,床上沒人,他往里走,余思雅果然坐在陽臺發(fā)呆。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啊。
余思雅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喜歡上黑夜,她一直都是怕黑的,但現(xiàn)在這樣,心里更安穩(wěn)些。好像世界同她共悲喜,為她按了暫停鍵,所有紛擾的事都藏在身后看不見的地方,眼前的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只有路燈照著細雨般的雪。
雪花飄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停了,傍晚時分又開始落下。
開春的這個月對張慶天來說并不順利,大單沒有簽下,手機新功能的研發(fā)也沒有進展,說好不再想余思雅了,可以前的事還是不停地在腦子里打轉。
“雪有那么好看嗎?”下班時間早過了,張慶天也不打電話通知一聲,姜恒之干脆就自己沖上來。
恍惚間,好像是余思雅在身邊。
張慶天看著他愣了一會兒:“你們這兒春天經(jīng)常下雪嗎?”
“也沒有吧。好像小時候下過,還下得大呢。”姜恒之湊到窗邊,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到有雪。
余思雅回答的是:“這幾年不常下,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春天經(jīng)常會下雪。”
“走嗎,哥?”姜恒之問,“還是加班啊?”
張慶天說:“走吧。”
雪有那么好看嗎?
好看,當然好看了。
那年初春的雪比今年的還要大些。
經(jīng)過兩年多的努力,張慶天從五個人擠一間、沒有獨立衛(wèi)生間和廚房的小屋子里搬到一個還算寬闊的出租屋,雖然離公司一樣遠,但至少可以好好地洗個澡、做頓飯。
而彼時余思雅研二也即將畢業(yè),雖然做了張慶天一年多的女朋友,但好像和普通朋友也沒有什么差別。余思雅忙著學習,張慶天忙著掙錢,一年到頭兩人也沒見幾面。過完春節(jié)余思雅終于閑下來,央求著要去張慶天的出租屋看一看。張慶天抽空把屋子從頭到尾打掃一遍,買了很多吃的,還買了鮮花和盆栽,看起來比之前更有家的感覺。
那天突然降溫,在接余思雅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雪,張慶天第一次主動牽起余思雅的手,緊緊地握著,越走越暖。
晚飯過后雪更大了,張慶天靠在窗邊看雪,余思雅看他,兩人雙雙沉浸在美好的世界。
“雪有那么好看嗎?”是余思雅打破了長久的寧靜。
“好看,當然好看了。”張慶天望著她,“你比雪花還好看。”
余思雅笑了,笑得很甜,大四那年的夏夜張慶天大答應做她男朋友時,她也是這樣的笑容,燦爛、甜美,讓人久久不能忘懷。
情不自禁,張慶天就吻上去了。大腦有片刻的空白,臉頰發(fā)燙,余思雅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怦怦亂跳,不敢直視張慶天。
“對不起。”
“不是,只是”
“你相信我嗎?”
余思雅頻頻點頭。
對余思雅來說,初嘗禁果之后并沒有那么可怕,反而她多了一份憧憬,她是要和張慶天永遠永遠在一起的,她期盼著張慶天娶她的那天快點到來。
等紅綠燈的空隙姜恒之盯著張慶天:“哥你怎么了?”
張慶天說:“前面調(diào)頭去羊肉館,我請你喝一杯。”
“可你不是總囑咐我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嗎?”姜恒之的快樂很簡單,煩惱也很簡單,無法感知到張慶天心里的痛苦,還以為他是在為公司的事發(fā)愁。
張慶天說:“那你看我喝。”
“光看著嘴饞,我吃肉吧。”姜恒之心想這大冷的天正適合吃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