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蕭野
江寂回府時,天色已有些晚。</br> 尋常他和章長秋是不聯(lián)絡的,更不會書信往來,沒有人知道他和章長秋的關系。</br> 四大營的統(tǒng)帥,其實是他的人。</br> 皎月含羞地躲在薄如輕紗的云層里,王府內燈火通明,丫鬟婢女們端著菜肴在曲折蜿蜒的長廊上緩緩走過。</br> 江寂到府時,章長秋一身盔甲未卸,正站在正堂等著他。他比之江寂要長十歲,氣韻更加成熟沉穩(wěn)。因常年練兵,他身姿魁梧有力,走路生風,全然的軍旅中人神采奕奕之相。</br> 江寂沒想到今日剛提他他就來,“章統(tǒng)帥來本王王府何事?”</br> 章長秋在他身前行了個禮,“許久沒與王爺一起吃酒了。”</br> 江寂眸中含笑,領著他一起進了書房。</br> 丫鬟們拿著菜肴好酒放在桌上,出了房間。江寂喜愛桃花醉,于是府中常備的就是桃花醉。</br> 他給章長秋斟酒,“這桃花醉吃下去滿口留香,后勁兒也不大,不易醉。本王酒量欠佳,最愛這個。”</br> 章長秋笑道:“這桃花醉可是金陵名酒,一般人還買不到。”</br> 他拿著酒杯一口飲盡。</br> “好酒。”</br> 江寂也給自己倒了杯酒,“如今薛傲倒了,如今四大營都是我們的人,太子此時定然恐懼,恐慌之后定然開始思危。不日,柳莘也會被處斬,太子沒了錢袋子,又折損了將和兵,定會開始拉攏你。”</br> “主子放心,下官會永遠追隨主子,太子不會得逞。”</br> 江寂自然知道章長秋忠心。</br> “太子有陳裕,金陵十萬兵馬,他占了一半。若得你,金陵自然就是太子的天下。如今江庭蕭回來,他不可能看著太子得逞,所以你現(xiàn)在是他們二人必定會爭搶的人。”</br> 章長秋今夜就是為此事而來,若不事關性命,他不會冒險來王府一趟,“太子心狠手辣,若我不順他,恐怕要我的命。”</br> 江寂剝著桌上的花生米,“他要殺你,江庭蕭自然會保你。太子如今仍勢大,想要扳倒他,我們需在背后推江庭蕭一把。”</br> 章長秋想了想,“主子的意思是,我在太子那兒表明忠心官家,忠于朝廷,不想?yún)⑸纥h爭。在蕭王江庭蕭那兒,假意奉他為主,供他驅使。待有朝一日太子勢倒,我們再找準機會,重創(chuàng)江庭蕭。”</br> 江寂拿著身前的酒杯一口飲盡,“說得不錯,但江庭蕭此人的性命本王是要留的。”</br> “為何?”章長秋不明白,“官家是您的殺父仇人,江庭蕭再雄韜偉略,始終是您仇人的兒子!”</br> 江寂道:“若日后本王為天子,自該有容人之量。江庭蕭對北境極為了解,本王是要報仇,可本王也要守住這片山河,讓它強盛到不容任何人侵犯。”</br> 章長秋站起身來,在江寂身前磕頭行禮,“長秋當日擇王爺為主,是此生最為正確的選擇!不管日后成敗與否,長秋定一生追隨主子!生死不棄!”</br> 江寂將他扶身起來,“咱們的事,沒有敗,只能成。”</br> “是。”</br> 章長秋是后半夜才離府的,江寂躺在榻上睡不著,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若是她還在,知道他如今已有喜歡的女子,定會很高興。</br> 宋婉溫柔堅韌,聰慧守禮,他母親一定會很喜歡。</br> 蕭野,你什么時候才能真正叫回自己的名字。</br> 他討厭江寂這個名字。</br> **</br> 宋婉好眠一夜后,清晨早早地起身與元氏一起舞劍。</br> 如今的旭日已經(jīng)出得越發(fā)早,沒一會兒金黃的陽光就照下來,熱得人心慌。</br> 宋婉夏日怕熱,冬日怕冷。</br> 元氏笑她,“你要日后不嫁個好人家,這日子你怎么過得下去?”</br> 宋婉道:“我不嫁人,我就在府中陪祖母一輩子。”</br> “盡說笑話,哪有女子不嫁人的。”</br> 元氏放下了手中的長劍,“這婚姻大事,還是要門當戶對。寒門學子雖好,可逃不過家里始終寒酸,吃穿用度定是省了又省。</br> 還有你日后的婆婆,多數(shù)逃不過事兒多、話多,你夫君要寵你,她定要讓你多站規(guī)矩,你夫君要不寵你,她定也要斥你沒本事討男人喜歡。</br> 你要進門半年肚子沒反應,更是壞事,更要給你甩臉色,要你日子不好過。咱們雖不是高官大宅,卻也不差銀子,我絕不會讓你去濟貧。</br> 倘若門第太高,你婆婆定瞧不上你,嫌你沒本事幫襯你夫君,雞蛋里挑骨頭要挑你的錯處。</br> 所以婉婉,咱們太高的不攀,太低的不濟。就要不高不低的,嫁過去日子好過,日子舒心。”</br> 宋婉道:“祖母說的是。”</br> 元氏拿著褥帕擦臉上的汗,“我說的這些話,你要好好記著。祖母說的不是空話,祖母是過來人,有些事情是經(jīng)歷過的。”</br> “孫女記得牢牢的,絕不會忘。”</br> 元氏道:“如今沒人上門來提親你也別著急,你后母四處說你相貌丑陋,六藝不佳,性情暴躁,旁人聽說了自然不會來,但這也未必不是好事。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指不定日后你會嫁個好夫君,處處疼你惜你。”</br> 宋婉知道原氏四處散播她的謠言,就怕她嫁個好的,日后能處處壓制她。</br> 她現(xiàn)在不想理她,任她去說。這些話最好傳遍滿金陵,傳到宋城耳朵里,到時她會自食惡果。</br> “若能嫁個好夫君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能孫女就只能依仗祖母了。若是孫女日后嫁出去被休回府,祖母可別趕孫女兒。”</br>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還沒嫁出去就想著被休。若你真被休了,定是你那夫君不對,我的婉婉是最好的。”</br> 宋婉抱著元氏,感動道:“還是祖母最好,孫女兒有祖母還要夫君做甚。夫君絕對沒有祖母好。”</br> 元氏刮了刮宋婉挺翹的瓊鼻,“你這丫頭,祖母再好也不能陪你一輩子,祖母早晚是要走的。”</br> “祖母身體好,定能長命兩百歲。”</br> 元氏被宋婉逗得笑得合不攏嘴,“就你嘴甜,好了,別抱了,這么大個姑娘了,整日纏著祖母別人看著也不像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