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承認
寒夜里,金陵下了一場暴雪,雪花瀌瀌,整座皇城被銀霜裹挾,冷得不像話。</br> 凜冽的寒風不斷吹拂,刮得人臉頰生疼。</br> 宋婉躺在榻上輾轉(zhuǎn)難眠,腦子里不斷鉆出年幼時的事,她的母親總是坐在書房里,畫著一幅又一幅畫。</br> 那畫像上的人,是周厭。</br> 她把她的心事和思念全都寄托在那些畫上,日日復(fù)月月,月月復(fù)年年。</br> 直到書房里都是那些畫。</br> 嫉妒使向來知書有禮的宋城發(fā)過一次瘋,他面目猙獰地當著裴氏的面把那些畫像撕個稀巴爛,最后一堆火把那些畫像燒成一堆灰燼。</br> 裴氏沒與他爭吵,沒與他說一句話,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只是靜靜地站著,看著他燒完一切。</br> 宋婉就嚇得躲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宋城鬧完見裴氏依舊形若槁木,憤怒悲傷地拂袖離去。</br> 從此以后,他就再也沒出現(xiàn)在裴氏的書房里過。</br> 宋婉或許以前不懂她母親為何就執(zhí)著于周厭將軍一人,現(xiàn)在她懂了,因為江寂讓她徹徹底底地明白,這世間就是有那么一個人,非他不可。</br> 誰都不行,就只能是他。</br> 窗牖外的風聲吵得宋婉根本睡不著覺,她又想到了白日里陳嬤嬤說的那些話,要她幫她母親報仇。</br> 是,她非要原氏抵命不可。</br> 宋婉徹夜無眠,次日醒來時,喜兒給宋婉披上了狐裘,拿來了鎏金鏤花暖手爐。</br> 外面太冷了,雪花還在下,只是沒有昨晚下得大,這會兒出門亦能冷得骨子里。</br> 早飯宋婉就在臥房里用的,這房里有地龍,今早下人才燒起來,這會兒房里才逐漸暖和。</br> 宋婉怕冷,遇冷就不想動,于是她就縮在臥房里看她母親以前看過的書,讀過的詩。</br> 喜兒就趴在她身邊道:“老夫人讓卿云嬤嬤給姑娘收拾了幾件冬衣送到了裴府來,姑娘身上的衣裙單薄,要不然換上襦裙吧。”</br> “好啊。”</br> 宋婉將身上秋日的薄裙褪下,換上了縫有棉花的襦裙,這襦裙一穿上身子確實要暖和許多。</br> 午時,雪終于停了。</br> 宋婉帶著喜兒回了宋府,院子里奴仆大多都在掃雪,宋婉徑自去了菡萏院。</br> 原氏正在廊下逗著宋凌所養(yǎng)的那只鸚鵡,那只鸚鵡見到宋婉,便撲扇著翅膀,嘴里道:“大姑娘來了,大姑娘來了!”</br> 原氏原本剛剛還柔和高興的臉色立馬冷了下來,將手中的鳥食放在靈芝手里,“你怎么回來了?你不是在裴府嗎?怎么,是裴大人也厭惡了你,把你趕回來了?”</br> 宋婉上前也沒行禮,而是直接走至原氏身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br> 啪!</br> 清脆的耳光聲幾乎傳進了整個菡萏院中每個奴仆的耳朵里。</br> 眾人都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之后又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地繼續(xù)干自己手里的活。</br> 原氏捂住自己被扇得紅腫的臉,怒道:“宋婉,你是瘋了不成?來人,把宋婉這個瘋子給我抓起來!”</br> 院里卻無人動身。</br> 宋婉冷嘲道:“你瞧瞧,有人聽你的嗎?”</br> 院子里的下人紋絲不動,原氏覺得不對勁,轉(zhuǎn)而又去看身側(cè)的桂嬤嬤、張嬤嬤,“你們兩個愣著做什么,快把宋婉抓起來!快抓起來啊!她敢不尊長輩,敢扇她的母親!你們給我狠狠教訓(xùn)她!”</br> 桂嬤嬤和張嬤嬤兩人則低著頭,后退了幾步身子。</br> 原氏滿臉的不可置信,“你們?yōu)槭裁床宦犖业牧睿俊彼D(zhuǎn)眼看向宋婉,“是你!你這個賤人,你竟然暗中收買我的人!”</br> 宋婉道:“母親向來自以為是,以為權(quán)利就能留住人心,殊不知寬待她們,反倒讓她們更忠心。”</br> 原氏恨得咬牙切齒,“你敢這般暗算我,任憑你得了府里人心,可主君站在我這邊,他不會聽你的,這府里還是我做主。”</br> 宋婉看向桂嬤嬤和張嬤嬤,“把夫人擒住,讓她跪下。”</br> “你敢讓我跪?宋婉你算什么東西!我是你母親,我是府里的主母,你有什么資格讓我跪?”</br> 桂嬤嬤和張嬤嬤一人擒住原氏一只手臂,原氏劇烈地掙扎起來,可她畢竟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官門夫人,哪里敵得過干粗活的差使奴婢。</br> 桂嬤嬤和張嬤嬤兩人輕輕松松把人擒住,將她摁在地上跪著。宋婉叫喜兒拿了繩子來,讓桂嬤嬤和張嬤嬤將原氏捆了。</br> “宋婉,你敢捆我?你真是瘋了,你仗著有母親給你撐腰你就無法無天了不成?待主君回來,他絕對不會放過你的,你目無尊卑,以下犯上,主君一定會把你趕出府去。”</br> 宋婉蹲下身子與她直視,“你為何就不想想,我好端端的為什么從裴府回來扇你巴掌,還要人捆了你?”</br> “還能為什么?因為你瘋了!”</br> 宋婉冷笑,“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原蕓,這些年做的噩夢,夢得如何,她應(yīng)該不會放過你吧?她死的時候才二十六歲,年輕貌美,滿腹詩書,金陵不知多少世家女子以她為首,可就是你,你這個殺人兇手,害她年紀輕輕就殞了性命!”</br> 原氏眼神閃爍,“你說的是誰?誰二十六歲就死了?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宋婉,你想要趕我出門,就拿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來陷害我么?”</br> “你也知道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當年你害死她的時候怎么不覺得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宋婉站起身,垂眸看她,語氣說不出的冷,“你也不可能不認識她,她應(yīng)該是你最熟悉的人,她可每晚都出現(xiàn)在你的夢里,來向你索命。”</br> “我不認識,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宋婉,你少拿人命來陷害我。”原氏死活不認。</br> 宋婉道:“要我把人證請上來嗎,當年你膽子還是小了點,要我是你,害了人命就該把事做絕,把可能會知道內(nèi)情的人都殺掉,叫她們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這大理寺卿夫人的位置,我便坐得牢牢的,誰也撼動不了。”</br> 原氏見宋婉的雙眸漆黑而冰冷,身子一顫,只覺得寒意砭骨。她真小看宋婉了,宋婉比她想象中還要可怕。</br> “你...你找到誰了?”原氏雙唇微顫,底氣不足地問道。</br> 宋婉眸色更冷,更是說不出的寒,“你這是承認你當年害我母親了?”</br> 原氏知道宋婉今天敢捆她,定是有備而來,既然找到了當年的舊人,她再裝下去也是無用。</br> “是,裴遠黛就是被我害死的,她該死!她不愛主君,還占著主君夫人的位置做什么?她就應(yīng)該讓出來,讓我來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