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號外,蕪湖城破,西軍攻入蕪湖城內(nèi)!”
“號外,皖南困局,西軍已在安徽調(diào)集五萬主力,安徽瓜落誰家已經(jīng)明朗!”
“號外,西省叛軍連夜渡江南下,十數(shù)海軍艦艇或傷或降,中央海軍優(yōu)勢不復存在。”
“號外,西軍渡江進攻蕪湖”
西軍渡江強攻蕪湖,似乎僵滯了小半個月的安徽局勢終于要有變化了。蕪湖大戰(zhàn)的打響就似一枚大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掀起陣陣漣漪無線電波、有線電報、電話線,一時之間蕪湖上空盡是各種電波往來,第二天一大清早臨近上海、南京等地報社便匆忙做好了‘號外報’,投入市場之中,一時之間掀起滔天大浪。
蕪湖還在打,不過除了陜西,目前戰(zhàn)事已經(jīng)基本都推到了軍政府的統(tǒng)治版圖之外,大有一種國內(nèi)無戰(zhàn)事的氣氛。因此,盡管外面是吵翻了天,李漢依舊十分悠閑的在行署后花園里散步,心情不錯的他嘴里還難得的哼著小曲,周圍跟著幾個貼身警衛(wèi)。女孩還沒放學回來,今天倒是沒人陪他走走逛逛。今天的天氣很好,總司令的心情也非常不錯,盡管幾個警衛(wèi)聽了半天都沒聽懂他到底在哼些什么,不過至少在蔣方震到來時,他的這種好心情一直都維持著。
一陣腳步聲,最近因為用眼過度感覺到有些花眼的蔣方震臉上多了一副眼鏡,他今天也沒有穿軍服,一身青灰短袖褂,配合他文弱的面龐,看起來就像一個書生幕僚多過參謀處總長。
李漢背對著他坐在一個被一簇桂花樹包圍著的亭子中,因為有樹遮擋著,他并沒有留意蔣方震地到來。幾個警衛(wèi)倒是注意到了,剛要與他稟告,卻給蔣方震用眼神止住了,所以直到他走到了李漢的附近,他才似乎有所感覺,微微睜開了眼睛。
蔣方震笑道:“總司令,這十元桂的香味如何?可比金桂還要芳香?”
他嘴里說了一樁典故,實際上卻是要打趣李漢。
李漢難得放松一下,也懶懶的沒有起身,只是給他一個請坐的收拾,人卻靠在亭柱上表情十分愜意。這蔣方震口中的十元桂有一樁典故。去年廉政公署成立,李漢為了以身作則,同時也是為了避免主張貪污腐敗,于是在聘請一位曾經(jīng)參與設計湖廣總督衙門的老匠師重新設計之后,最終敲定將拿出十四萬用于擴建行署時點頭讓廉政公署介入監(jiān)督。結果工程中果然出了些問題,下面知道他喜愛桂花,為了討好他在選擇花樹的時候,全部向廣西采購價格過百元的桂花名品,結果光是桂花采購這一項,行署的花費就要超過兩萬元。
這采購款里雖然沒人貪墨,但是公署發(fā)現(xiàn)之后曾經(jīng)感覺桂花價格高了一些,于是跟著追查了一段時間。結果這件事情隨后竟被‘大公報’得知,于是這份素來以攻擊軍政府的種種弊端聞名的報紙將之抖了出來,天價桂花樹被外界得知之后,一些早就對‘廉政公署’存在不滿的勢力趁機攻擊廉政公署,認為這批采購之中一定存在貪墨行為,只是因為公署怕得罪了李漢,不敢抖出來罷了。這負責采購的官員好心辦成了錯事,事情后來就鬧大了,為了不影響公署的權威性,李漢下令任由公署徹查,并允許大公報等監(jiān)督。隨后查詢一番果然中間未見貪墨,不過事后李漢還是感覺一絲不美,于是親自撤了采購官員,下令行署擴建采購之桂花樹總數(shù)目不得超過一百,價錢也要壓壓,不得采購超過十元的昂貴桂花樹。
最后,除了幾棵已經(jīng)交接的金桂外,湖北本地產(chǎn)的四季桂代替了廣西金桂。事后這事也不知怎么就傳了出去,于是下面?zhèn)髦鴤髦陀辛诉@么一樁‘十元桂’的典故了。
李漢知道他是玩笑,也沒有回他,只是看向他肋下夾帶的公文包,“百里先生,可是前線有什么好消息傳來了?”
蔣方震在他對面亭臺坐了下來,沒好氣道:“休息便是休息,總司令,你如今還年輕尚且感覺不到,日后再如此辛苦早晚要把身子掏空,該放松的時候就要放松放松!”
見他只是在等自己開口說公事,只好搖頭苦笑,不在糾纏這個問題。
他打開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李漢,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總之十分古怪!
“看看,云南過來的!”
李漢點頭,結果卻沒急著看。蔣方震的表情告訴他應該不是什么壞事,因此他也不急著看,卻問道:“蕪湖前線情況如何,皖南如果快一些,幾天能夠打下來?”
隨著安徽局勢的不利,眼看李漢又投入了兩個師的兵力。哪怕只是新兵師袁世凱也坐不住了,昨天上午已經(jīng)通電,說什么民國成立以來,自己維持無方,早盼望總統(tǒng)大選舉行之后,自己能將國事交給全國公意推舉的人物辦理。自己也可以回到河南老家,悠游于林泉之下。總之,不比前段時間的對于南北和談不聞不問的態(tài)度,終于放出了和談的意思。他一表態(tài)唐紹儀沒多久就找上了門來,卻委婉向他轉達了北方那位和談的意思。只是雙方還在為和談地點糾纏之中。袁世凱理想的和談地點自然是北京,不過李漢肯定不可能答應的,最后蕪湖戰(zhàn)役打響之后,今天一大早唐紹儀又來見他表示竭盡所能,定勸說袁大總統(tǒng)將和談地點改在天津租界。
雖然看見了袁世凱的一點讓步,不過他也不可能點了頭的。當下依舊固執(zhí)己見,要將和談地點改在漢口租界。他自然是知道袁世凱不可能接受的,因為他還占著中央大勢,在和談時卻要派代表往李漢統(tǒng)治版圖內(nèi)的漢口和談,幾乎跟向他低頭承認戰(zhàn)敗沒有什么兩樣。當下唐紹儀便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雙方雖然還在磨皮,但是彼此兩方的談判底線都在不斷的接近中,現(xiàn)在代表都已經(jīng)報了出來。軍政府這邊李漢點了張謇做主事,又給他安排了伍廷芳之子伍朝樞做副手,還有幾員精通外交談判的歸國留學生參考,陣容也算不菲。伍廷芳本該是他的第一人選的,只不過他向甘肅發(fā)了電報詢問,卻遭到伍廷芳的拒絕。他的理由李漢沒辦法反駁,上一次他跟唐紹儀談判時乃是孫文再三懇求加上他身上還有同盟會的身份,如今雖說他并不是國民黨員而是共和黨,但袁世凱才剛下令將由同盟會演變的國民黨打成‘黨逆’,他的身份也跟著尷尬起來。再要參與談判難免要遭人口實,加上甘肅最近局勢也是不穩(wěn),若不是新組建的一師一直被他壓在甘肅不動,光是不滿漢人統(tǒng)治的回民動亂就足夠他喝一壺了。在這種時候,他是斷然走不了的。
伍廷芳最終向他推薦了張謇,一來這老狐貍也算是袁世凱的半個老師,二來在江浙甚至國內(nèi)商界他都具有巨大的影響力。此戰(zhàn)之后西部也算是成為了有實力問鼎中樞的大勢力,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防民之口、堵民之耳’,更還需要為他廣建威望。因此有老辣的張謇待他出征,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張謇那邊雖然多少有些不情愿,但是戰(zhàn)爭期間軍政府可是給他的面粉廠、紗廠、制衣廠下了不下百萬的訂單,吃了李漢這么多的好處,至今還享受著免稅的他當然要有些表示了。加上很有識人之明的他的確看好更加朝氣蓬勃的李漢,否則當初也不會將江浙產(chǎn)業(yè)變賣了大半轉在西部設廠,更不會拒絕了中央兩部長的邀請,留在武昌拒絕北上。最終李漢幾次拜訪之后,張謇終于點頭,同意就任西部和談代表。而就在今天上午,唐紹儀來見他之時已經(jīng)向他透露,不知道那位袁大總統(tǒng)心里如何作想,總之北方的代表不出意外應該是與張謇合稱‘南張北周’的北洋財政大總管周學熙!現(xiàn)在雙方的眼睛都在盯著蕪湖,蕪湖再打下來皖南局勢將定,北軍撤兵將成定局。而安徽一定,北軍在陜北取得的優(yōu)勢便要淡了許多,到時候雙方地位平等了,自然才能坐下來談判。
蔣方震搖了搖頭,“最近蕪湖的電報是中午十二點傳過來的,大軍正在強攻雞公山。王汝賢這人有些能耐,目前雖然丟了碼頭一帶防線,但雞公山陣地還掌握在北軍手里。不過繁昌縣那邊倒是傳來了一些好消息,十五師對面的北軍在同十五師對峙了幾天后終于開始后撤,王占元部已經(jīng)后撤二十多里,距離青戈江只有十幾里路了!”
李漢大喜,青戈江一過就是宣州了,看來北軍是要放棄蕪湖了!
心情更好了幾分的他終于想起了蔣方震還帶來一份文件給他,揉了揉眼低頭看向文件,“是王柏齡拍過來的還是吳兆麟?”
“都不是,是來自昆明!”
正巧給他翻開,看到了上面寫得東西之后,李漢頓時愣住。好半響才將那只有兩頁的情報看完,他抬起頭面色古怪的對上蔣方震的眼睛,總算是明白了他之前的古怪表情到底是因為什么了!
“這蔡松坡瘋了?”這是李漢開口第一句話。
蔣方震抖了抖肩,“我跟蔡松坡快四五年沒見過了,他如今是什么情況我也說不上來。這一年來我兩人也通過幾次書信,不過多是聊聊當初在日本求學時的情況,涉及軍事政治曾未談過!”
他跟蔡鍔乃是同批往日本求學的同學,私下里交情談不上好卻也不差,畢竟當初在日本他們同張孝準并稱中國三杰,不過彼此間多少有些互相一較高下的競爭關系。
你道兩人為什么如此,原來這一份云南情報司昆明分部傳過來的情報太過古怪的讓人摸不著頭腦。袁世凱對于地方諸位都督的警惕由來已久,甚至曾向所有地方領兵都督發(fā)過邀請,李漢也曾收到過袁世凱許諾給他陸軍總長邀請他北上的密電。袁世凱的野心明眼人都一目了然,至今為止地方但凡接到邀請之都督,均是以地方軍務繁忙走不快為借口,拒絕了其的北上邀請。然而,這蔡鍔竟然在先給了他李漢兩巴掌,派兵兩路在川南跟他打了一仗,如今又被軍政府的大軍反攻入云南之后。在昆明召集各部會議,在會議上發(fā)表了‘軍人干政實乃大弊,松坡無望,卻也有心以身作則,禮勸地方諸君放棄爭執(zhí),凡是當以國事為重’的言論之后,竟然要在這個時候辭去云南都督!
蔣方震沒開口,不代表蔡鍔的心思他不明白,事實上,對于蔡鍔的決定他是十分欽佩的。蔡鍔的心理與他完全相同,建立國防是他們的第一要務,只不過蔡鍔在被困在云南這個國內(nèi)最貧窮的省份之一,又受困于當?shù)氐膼毫咏煌ǎ鞑亍⑺拇ā⒑卑l(fā)展就要跟勢力遠在他之上的李漢碰撞,而南邊的英法兩國又在不遺余力的通過安南、緬甸兩國騷擾云貴邊境,種種掣肘令他根本無法獲得足夠的財力來建設他的大國防體系。相比之蔣方震無疑要比他跟張孝準二人幸運的多,這兩年來他在武昌為李漢訓練了近六萬新軍,跟高達近萬接受過最低三個月培訓的軍官。正是因為有這么一個骨架,李漢才能在戰(zhàn)后快速的擴兵十五個師。面前這個年輕人的手段比起暮氣已深的袁世凱不差多少,如今他的年輕已經(jīng)創(chuàng)造了太多的奇跡,興許等半月后南北局勢驟變,談判在完成之后,這個國家半數(shù)都將落入他的掌握之中了。
蔡鍔似乎又起了與他比斗之心,他打心中并不對李漢認可。就如他的通電一般,兩人往來書信之中,他多次指責蔣方震明知李漢以向洋人出.賣主.權等獲得貸款卻不制止他這種賣.國行為。如今在四川跟軍政府打了一仗著實打醒了他,讓蔡鍔感覺到僅靠自己在云南建設,恐怕再給他十年,他也未必能夠完成自己的大國防體系建設。當下在國內(nèi)勢力還在李漢之上的便只有他心中不乏佩服的袁世凱了。蔡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卻有銳利的眼光和深刻的鑒別力,他何嘗未看透袁所欲建立的只是為個人爭權位的軍隊而非為國家御侮的武力呢,但是他很想將計就計,假手袁以完成現(xiàn)代化的國防。他認為家天下已非時代所許,新軍人而施以精神教育,其思想及信仰必然和過去只知效忠個人的奴才式的軍人不同,所以他很想吞下袁的香餌,進行其化私為公的建軍工作。
打心眼里,蔡鍔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卻是準備接受袁世凱的邀請北上,就如蔣方震為李漢訓練國防軍一般,他要為袁大總統(tǒng)訓練民國真正的國防軍。
“可惜!”李漢收起了臉上輕松地神色,“云南將要大亂,我們的軍隊卻被擋在武定、東川。”
云南一直都是情報司重點盯梢的地方,目前云南省內(nèi)的派系李漢清楚的緊。蔡鍔麾下大致有三派系,第一是以李鴻祥為首的辛亥首義元老派,他們的勢力最大卻實力最差,但多數(shù)都是云南軍政府要員;第二則是以顧品珍為首的講武派,這一派系多數(shù)都是云南陸軍講武學堂出身,借助著這兩年來滇軍的擴軍,掌握了大量的中低層軍職,掌握了滇軍大半的軍隊編制,不過顧品珍性子太軟不是個合格的統(tǒng)帥;第三則是以唐繼堯為首的黔軍系,大都是唐繼堯在貴州發(fā)展的勢力,在三派中實力最強也最有希望接收蔡鍔遺產(chǎn)!
李漢記得歷史上蔡鍔就曾在這個時間段離滇北上,拱手將大好的局面讓給了唐繼堯。不過,歷史上唐繼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接過滇軍的,內(nèi)里又是一番齷齪,至少李鴻祥跟顧品珍都曾受到其打壓。這么好的機會,他如今卻不能插手,著實讓他心中有些不爽。
“云南要停下來?”蔣方震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了,眼皮微微一跳。
點了點頭,李漢起身舒了一個懶腰,“不打了,云南是個燙手的山芋。接過了跟英法兩國的接壤線就長了。以咱們在西藏跟英國人接下的恩怨,我看日后云南邊界難安寧下來了。而且云南沒什么油水,建設起來又麻煩,他唐繼堯不是一直都想要嗎,可以...正好趁機把湖南的黔軍給解決了!”
蔣方震莞爾,卻明白他不打云南還有一個原因。云南的地勢太險惡了,軍政府追進云南反擊的兩個旅在滇北吃盡了苦頭,到處都是山坳跟叢林惡水,運輸困難、伏擊點還多,過去一周滇軍借助著知曉地勢的優(yōu)勢,已經(jīng)伏擊打掉了軍政府的七百多人,再打下去除非再從其他地方搬兵,否則僅靠一個師想殺進昆明太困難了。
背對著蔣方震,他的眼出身的看向西北方向,“和談在即,現(xiàn)在安徽我放下了半顆心,現(xiàn)在就等山西了!”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