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求賢
禪房中,吳青湘低著頭拜見李怡,輕輕道了一聲:“殿下。”
“起來吧。”李怡坐在繩床上打量著她,關心了一句,“聽說你受傷了?”
吳青湘目光一黯,低頭承認:“是我技不如人。”
李怡聽了她的話,有點無奈地低語:“我是想問你,傷得重不重。”
吳青湘瞬間抬起頭,眼中閃動著細碎的光彩,嘴角兩邊浮現(xiàn)出隱隱的梨渦:“多謝殿下關心,一點小傷,無足掛齒。”
李怡沒有在意她臉上瞬間煥發(fā)出的光彩,徑自問道:“我一路未曾接應到你,你是如何脫身的?”
“我本想與殿下會合,奈何神策軍追得太緊,我只好另尋隱蔽之處藏身。”吳青湘回答,故意隱去了遇上國舅一節(jié)。
李怡一向信任吳青湘的能力,不再細問,起身緩緩走到壁柜前,取出藥箱里的金創(chuàng)藥遞給她:“拿去按時涂,一日三次。”
“謝殿下。”吳青湘感激地接過藥瓶,緊抿的雙唇彎出一抹笑意。
李怡看著她低頭站在自己面前,一派淡漠從容、似笑非笑的模樣,就仿佛看見了另一個自己。也許當初正是因為這份感覺,才讓他在機緣巧合之下救了她之后,決定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他對吳青湘這一類人有種天然的信任,畢竟頭腦清晰、遇事冷靜的人,才不會輕易迷失本性。
李怡出于自信,用人不疑,卻恰恰忽略了一點——所謂冷靜,多半是因為用情未深,而冷靜的人一旦燃燒起來,只會比普通人更加熾烈。
“這次失手,劉從諫必定會加強戒備,他在京這段時間,你未必還會有第二次機會。”李怡點明利害,勸了她一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來日方長。”
“我明白。”吳青湘點點頭,向李怡保證,“殿下放心,我不會誤了正事。”
“跟著我,哪有什么正事,”李怡無奈地苦笑,轉身低嘆,“不過是苦等罷了……”
晁靈云原本打算來一場神不知、鬼不覺的刺殺,事后再悄悄回到平康坊,不讓絳真察覺。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等她回到家時已經(jīng)日上三竿,朝中兩位大員遇刺的消息早就傳到了平康坊。絳真憂心如焚,見她回來,立刻將她拽進屋子,緊張地問:“你殺的是哪一個?”
“牛僧孺。”晁靈云乖乖招認,免得絳真更煩躁,“阿姊我錯了,我不該擅自行動。不過阿姊你盡管放心,我有大仇未報,哪敢去招惹劉從諫呢?又不是活膩了。”
絳真松了一口氣,又板著臉嗔怒:“就算是刺殺牛僧孺也不行!誰讓你自作主張了?眼看大人就要回京,你若是傷了牛僧孺,讓他趁機在天子面前博取同情,抓住機會留在京城,豈不是弄巧成拙?”
“其實有些事,我是怕阿姊擔心,才一直沒說。”晁靈云斟酌了片刻,決定告訴絳真,“我心里一直懷疑,牛僧孺幾次三番找上我,是已經(jīng)察覺到了什么。阿姊你想,牛僧孺堂堂一個宰相,手里的棋子絕對不差我一個,就算我能混進內教坊,也不至于讓他如此上心,何況如今我已一文不名,更不應該被他放在眼里才對。”
“你的意思是說,牛僧孺已經(jīng)懷疑你與大人有關系,所以將計就計命你接近大人,趁機為大人羅織罪名?”
晁靈云點點頭,同時也向絳真坦白:“不瞞阿姊講,我決定偷偷暗殺他,當然也有報仇心切、一時沖動的成分。”
絳真蹙眉沉思,許久之后才緩緩開口:“如今牛僧孺離京已成定局,就算他有心利用你扳回一城,也是鞭長莫及。等大人回來,我會將你的疑慮上報,到時一切都由大人做主,你別再輕舉妄動。”
“是。”晁靈云趕緊答應,生怕絳真再發(fā)火。
姊妹倆剛說完悄悄話,就聽侍兒前來報信:“娘子,晁娘子有客。”
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時辰,一般人誰會來呢?絳真與晁靈云對視一眼,揚聲問:“是誰要見晁娘子?”
“是一位新客人,自稱李五郎。”侍兒笑道,“那客人模樣有些古怪,晁娘子去見了就知道。”
晁靈云一下子想不起來誰是李五郎,只當是哪位新客人,匆忙換了一身衣裳前去見客,結果一進客堂就大驚失色:“殿……”
穿著一身素白緦麻的李瀍笑著沖她搖搖手,以示自己正在隱姓埋名。
晁靈云趕緊改口,心神不寧地行禮之后,在他面前坐下:“郎君,奴婢這里畢竟是煙花之地,郎君正在服喪,來這里恐怕不合適吧?”
“我這不是偷偷來的嘛?何況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前兩天薨逝的是我的一位曾叔祖,我其實沒什么感覺,”李瀍滿不在乎地笑著,意味深長地說,“如果真按規(guī)矩禁了聲樂,我是一定受不了的。”
晁靈云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問:“我?guī)熸⑺€好嗎?”
“她三天兩頭往你這兒跑,你何必問我?”李瀍不容晁靈云裝傻,與她打開天窗說亮話,“那個傻丫頭是不是向你提議,要你去我府中效力?”
晁靈云目瞪口呆,隨即干笑起來:“哈哈,我?guī)熸⑺幌蛴悬c異想天開,這話郎君你可別放在心上……”
李瀍一只手托著下巴,幽幽開口:“我倒覺得,她這個提議不錯。”
晁靈云繼續(xù)和他裝傻,滿臉堆笑道:“郎君說笑了,靈云何德何能。”
李瀍打量著晁靈云,微微一笑:“你知道嗎,今早劉從諫遇刺的消息一傳到左教坊,你師姊她就心急火燎地趕來央求我。可見你有什么本事,她多少是有數(shù)的。”
“我?guī)熸⑺氲糜悬c多,郎君可千萬別誤會,”晁靈云躲開李瀍的目光,拿起案上的阮咸,顧左右而言他,“郎君既然到了奴婢這里,還是只談風月吧。”
“好,只談風月,”李瀍望著晁靈云,目光無意中移到她發(fā)髻上時,忽然頓住,“我聽寶珞說,平康坊的晁娘子最近又出了名,一曲來歷不凡的《鹽角兒》,纏綿悱惻、令人三月不知肉味。”
“那是師姊的吹噓,奴婢這曲子自問世以來,統(tǒng)共還沒有一個月呢。”晁靈云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抱起阮咸,緩緩彈唱,“朝隨長風,晚隨皓月,風流綽約。山窮若近,水窮若遠,音塵相絕……”
淺吟低唱間,李瀍的目光卻始終不離晁靈云的發(fā)髻,在她隱隱覺得不對勁時,忽然開口:“你的發(fā)簪,很讓我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