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告密
濃霧般的迷障被一語點(diǎn)破,晁靈云雙眼異常明亮,望著元真粲齒而笑:“多謝師父解惑,弟子一定遵從內(nèi)心,走自己最想走的路。”
絲繩提玉壺,金盤膾鯉魚,位于善和里的鄭注宅邸,春宴正到了氣氛最熱烈的時(shí)刻。
張大郎指揮著四名童仆,將剛剛烤好的全羊放進(jìn)碩大的漆盤,合力抬往設(shè)宴的客堂。一群清俊的兒郎一路走過雕梁畫棟、飛廡復(fù)壁的宅院,沿途忽然嗅見一陣香風(fēng)迎面而來,就看見一群身穿紅羅裙,蒙著面紗的舞姬從他們眼前翩然走過。
“姊姊們好香!”唇邊剛冒出一層青色茸毛的臭小子大膽起哄,逗笑了跟在他們身后的張大郎。
“太狂生……”舞姬們羞惱地嬌嗔,卻是顧眄橫波,媚眼如絲。
春天真是到了啊……張大郎輕輕捻了一下胡須,忽然有點(diǎn)想念他的寶貝絳真,恍神間眼一花,感覺自己在舞姬中看到了一對很眼熟的眉眼。
晁孺人?他心中一驚,想再定睛細(xì)看,身姿輕盈的舞姬們卻已裊娜走遠(yuǎn)。
客堂里正是一片沸反盈天的喧鬧畫面,酒酣耳熱的狂徒們或手舞足蹈,或爛醉如泥,無不露出一副忘形的醉態(tài)。
鄭注手執(zhí)金杯坐在首席,被眼前這酒池肉林的糜爛一幕深深取悅,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這一幫亡命之徒,都是可以為他賣命的馬前卒,他要宮禁之外的巍巍長安,盡數(shù)歸于他的掌心。
“鄭判官,我敬你一杯。”
耳畔忽然傳來一句語調(diào)諂媚的話,適時(shí)拉回了鄭注的神智,他轉(zhuǎn)過頭,看見國舅蕭洪正舉著酒盞對自己笑,連忙打起精神應(yīng)酬:“國舅客氣了,應(yīng)該是下官敬你才對。”
兩個各懷鬼胎的人舉杯同飲,相視而笑,蕭洪順勢湊近了鄭注,奉承道:“蕭某雖是國舅,與助理萬機(jī)的鄭判官相比,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閑官了,今日有幸能與大人結(jié)交,是蕭某的榮幸。”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鄭注嘴上客氣了兩句,心里卻甚是得意,夸口道,“國舅既然當(dāng)下官是自己人,今后若有用得著下官的地方,國舅盡管開口。”
蕭洪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蕭某哪里敢勞煩大人,不過我這里倒是知道一些事,說出來也許對大人有用。”
鄭注眼中精光一閃,緩緩笑道:“國舅這樣說,下官倒是真的很好奇了。如果國舅不方便在這里說,宅中多得是雅廳客房,我們不妨去一個清靜的地方,也好容下官洗耳恭聽。”
“還是大人考慮得周到。”蕭洪滿臉堆笑,起身跟著鄭注退出了酒宴。
二人離開客堂,攜手走進(jìn)一間花廳,讓侍兒簡單擺上幾樣解酒的茶湯素果,關(guān)上門交心。
待到廳中只剩下自己與鄭注,蕭洪斜倚著桌案,開門見山道:“實(shí)不相瞞,蕭某與光王有點(diǎn)宿怨,手里正好也握著他的一個把柄。我知道大人與潁王交好,所以想將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大人,至于其他都由大人定奪,當(dāng)然,如果這個把柄潁王能夠用得上,順手替我報(bào)了仇,我就沒有更多奢求了。”
鄭注聽了他的話,沉思片刻,卻問:“恕下官多此一問,按說國舅與圣上更為親近,此事國舅為何不求助于圣上?”
“圣上是個慈悲心腸,他若知道此事,一定是勸我息事寧人。”蕭洪不屑地冷笑了一聲,“當(dāng)初我被太后的人重傷,九死一生,圣上也沒為我討回多少公道,如今這點(diǎn)個人恩怨,他更不會放在心上了。”
鄭注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國舅信得過下官,是下官的榮幸,卻不知國舅手中有光王什么把柄?”
“我知道光王與薦福寺住持過從甚密,這里頭到底是什么勾當(dāng),”蕭洪邪邪一笑,回答鄭注,“西市里有家很大的茶行,表面上是由一個名叫趙縝的人在經(jīng)營,實(shí)際上卻是光王的生意。光王每年都會將數(shù)量可觀的私茶賣給長安各個佛寺,從中漁利。”
鄭注聽罷,不由笑道:“國舅啊,恕下官直言,本朝親王不能出閣,私下做些營生獲利,雖不光彩,倒還真沒什么大不了的。”
蕭洪盯著鄭注輕慢的雙眼,不甘心地舔舔唇,往下道:“我知道那趙縝手里有兩本賬本,一本明賬,一本暗賬。”
“哦?那明賬是什么,暗賬又是什么?”
“那明賬上記的,是從各地山民手中收的私茶,銷往各處佛寺的賬目。至于暗賬嘛……”蕭洪慢條斯理地回答,在感受到鄭注投向自己的專注目光時(shí),得意地?fù)P聲,“那暗賬上一筆筆記著的,都是從各路江賊山匪手中收來的官茶御貢。”
鄭注神色一凜,興致勃勃地問:“國舅此話可有根據(jù)?”
“我這些話句句屬實(shí),字字皆真。”蕭洪信誓旦旦道,“當(dāng)初我在茶綱服役,走水路押運(yùn)紫筍貢茶上京,中途遇到江賊劫掠,被趙縝的航船搭救。起初我以為一切都是僥幸,然而當(dāng)我到趙縝的茶行里做客,無意間喝到這一年無比稀缺的紫筍貢茶時(shí),我就暗暗起了疑心。”
思及往事,蕭洪不禁冷笑:“恐怕趙縝再也想不到,如我這類身份卑微的茶綱役人,雖然酬勞微薄,卻因勞役之便喝遍了天下名茶。尤其是紫筍貢茶的滋味,就算是割了我的舌頭,我也嘗得出來。我抓住這一點(diǎn)貓膩,派人盯著趙縝的一舉一動,沒過多久便發(fā)現(xiàn)他與光王暗中有往來,就這樣順藤摸瓜,才讓我打探到了光王背地里的勾當(dāng)。”
蕭洪對鄭注娓娓道出來龍去脈,卻隱去了發(fā)現(xiàn)趙縝與李怡有往來的真正原因——吳青湘,同時(shí)也隱藏了那一柄致命的袖箭。
身為市井出身的升斗小民,蕭洪習(xí)慣了趨利避害,也習(xí)慣了為自己留一條后路。
鄭注聽完蕭洪的話,好似無意中掘到藏金的窮人,笑得兩眼發(fā)光、志得意滿。
他親熱地與蕭洪勾肩搭背,笑著許諾:“國舅今日這一席話,對潁王一定大有用處,下官會盡快向他稟報(bào)。國舅放心,你的這份功勞,下官絕不會獨(dú)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