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相識
她從格子間看去,見他手握拳狀,輕抵在唇上,掩著笑意。
三年前。
電梯里只有沈南喬一個人,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長方形的指示燈,“3”字上面亮起紅色。
厚重的電梯正緩緩上升,她翻開手袋里的錢包,抽出僅剩的兩百塊,扯著錢包倒立著上下?lián)u晃了半天,嘆了口氣。
高中畢業(yè)的時候,她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選擇在國內(nèi)上大學,而是申請了USLA(洛杉磯加州大學)的導演系。自打定主意要做這件事之后,她就沒有給自己退路,當時瞞著父親偷偷備考,確定被錄取之后才敢和父親提此事。當年USLA沒有設獎學金,所以父親幾乎是拿出了自己半生的積蓄給她支付學費。她至今還記得當時父親沉默而微笑地拿出存折,只因為她說:“這是我的夢想。”
在USLA念完導演課程后,她選擇了回國,一來不希望因為自己繼續(xù)深造而給父親造成經(jīng)濟負擔,二來也迫不及待地希望能拍出自己的作品。所以回國之后她一直在找投資商,希望有人能慧眼識珠,看中她的作品然后拍板給錢。
這幾個月來,她就是在做這樣的事,想盡一切辦法讓人從口袋里掏出錢來。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這幾乎是件很不現(xiàn)實的事,可她實在不想像其他人一樣,畢業(yè)之后簽個公司,拼人品等機會,最后甚至落得一個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的下場。
她的朋友說她笨,是異想天開,她在美國的老師也感嘆說:“Joe,以你的才華,實在不必走得這么艱難。”
沈南喬也知道很艱難,幾個月來找了各種投資商,幾乎都是無疾而終,甚至還未接觸到高層就已被拒之門外,更談不上看她的什么作品。倒是因為約了幾個不怎么靠譜的人,而讓自己掏了錢請客,又沒得到任何結果。
三層到了。電梯門輕緩地往兩邊退,清涼的冷氣迎面襲來,與外面燥熱的天氣隔絕成另一個世界。她深吸一口氣,扯起一張笑臉,走進靠窗那排最里邊的一個位置。對方是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穿著灰色西裝外套,里邊卻搭著一件極別扭的深藍色T恤,他站起來跟沈南喬打招呼,笑起來時,臉上有殷勤的褶子:“沈小姐,快請坐。”
沈南喬禮貌地笑著回應,心里卻對他的態(tài)度有些狐疑。據(jù)芳芳介紹,他是一家文化產(chǎn)業(yè)公司的老總,對投資電影很感興趣,所以才約她出來談談。
沈南喬點了一杯咖啡,才開口道:“于總,你好,我是沈南喬,聽芳芳說你對投資電影有興趣?”
“有興趣,當然有興趣。”于總笑得意味深長,臉上的肉堆在一起,活脫脫一個彌勒佛。
沈南喬打了一個寒戰(zhàn),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彌勒佛”擱在桌上的手緩緩地推過來,似想握她的手。沈南喬將手一縮,看著他曖昧的表情,終于明白過來,心下一陣惡心,但又不得不忍住,趕緊拿出準備好的劇本,說:“要不于總先看看劇本,如果滿意的話,我們再談接下來的合作。”
“好啊,我已經(jīng)訂好了酒店,我們今天晚上就可以慢慢談。”
沈南喬強壓住心里的一陣怒火,連最后一絲僥幸也蕩然無存,拿起劇本,站起來作勢欲走:“于總,看來你沒有誠意合作,那我就不打擾您了。”
于總攔住她:“沈小姐,我怎么會沒有誠意呢?你說,隨你開個價。”
沈南喬深吸一口氣,忍住想抽他巴掌的沖動:“于總,看來是我找錯人了,對不起,我先走了。”
彌勒佛忙攔住,笑著說:“怎么?沈小姐難道覺得我開不起你想要的價?”
沈南喬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奉還。她看著“彌勒佛”,扯出一抹假笑:“于總,你這么喜歡開價,我就給你個價,只是,你別付不起啊。”
沈南喬伸出一個手指,“彌勒佛”笑著聳肩,說:“我現(xiàn)在就寫張一萬的支票給你。”
沈南喬撇撇嘴,搖搖頭,“彌勒佛”一怔,似有驚訝,開口問:“十萬?”
她干笑兩聲:“于總真聰明,就是十萬。”
“彌勒佛”得意地笑笑,色瞇瞇地看著她。沈南喬又補充道:“于總要是在這里賞自己十萬個巴掌,我也許會考慮考慮。”
“你耍我!”于總怒了,站起來怒目洶洶地瞪她。
“耍你?你配嗎?”沈南喬冷哼一聲,“就你這張長得對不起人民群眾的臉,我都不屑對你人身攻擊,出門左轉就是垃圾箱,勸你早點進去歇著。”
沈南喬一口氣噎得他半天說不口話來,臉氣得發(fā)紫。她把這些日子受的氣一下子都發(fā)泄了出來,還越說越來勁。
此時,隱約聽見身后有人輕笑,她不禁回頭一看,從木格子間里瞧,見后面座位上坐在與自己同方向的那人正看著自己。一張英氣俊朗的臉,他手握拳狀,輕抵在唇上,掩著笑意。
“你……你這黃毛丫頭,我看你有幾分姿色,發(fā)發(fā)善心給你個機會,你還給臉不要臉了!”“彌勒佛”扯著嗓子叫道。
沈南喬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在手上抖了抖,“彌勒佛”以為要潑他,身子往后縮了一下,手微擋著。沈南喬見他那猥瑣的模樣,不屑地笑了笑,把咖啡湊到嘴邊,一口喝下,然后抽出一百塊錢甩在桌上,掉頭就走,自我感覺良好。
那人越想越不甘心,走過來抓住沈南喬的肩膀,沒想到她動作敏捷,本能地反抓住他的手臂往下一翻,只聽見骨骼咔咔作響,“彌勒佛”直喊疼。
餐廳經(jīng)理見這狀況,趕緊走了過來,面色緊張:“小姐,麻煩你注意一下,會影響到別的客人。”
沈南喬往四周瞧了瞧,果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彌勒佛”聽經(jīng)理這樣說,抓住機會,口不擇言道:“快叫保安把這胡鬧的丫頭抓起來。”
身后有清越的笑聲傳來,沈南喬一愣,往后一看,那人俊秀軒昂,長身玉立,還有些熟悉,想了想,忍不住驚呼道:“許亦。”
“沈南喬,不錯嘛,當年小馬哥教你的這招使得還這么溜啊。”許亦笑著瞧她。
她傻傻地笑了兩聲。許亦是她在江城讀高中時最好的朋友,以前經(jīng)常和他一起混,也認識了一群“狐朋狗友”,小馬哥當年是校隊的擒拿手冠軍,教她的那幾招還真是讓她受益不少。
“你這家伙,這么多年不見,依舊風流倜儻啊。”沈南喬打趣他,心里無限歡喜遇到昔日好友。
許亦笑了兩聲,旋即正色對經(jīng)理說:“你們是怎么打理餐廳的,還不趕緊把該清理的垃圾都給清理掉。”
“是,許總。”
那“彌勒佛”見許亦來頭不小,還是這餐廳的頭兒,也不敢再嚷嚷,灰溜溜地被“請”了出去。
“不錯啊。”沈南喬一挑眉,笑著對許亦說,“許大主席隱退江湖,改混金領層啦。”在高中的時候,許亦憑借著優(yōu)越的家世被校長直接欽點為學生會主席。而當許大主席帶著一群小跟班與外面的小混混干了一架而鬧到校長室時,校長才拍著后腦勺默默后悔。
許亦瞥了她一眼,也不回嘴,說:“沈南喬,你怎么來到我的地盤上,也不跟我打聲招呼?太不夠義氣了吧。”沈南喬還真沒想起他搬到這里的事,許亦打量她一下,又笑著說,“你倒是沒怎么變啊!從你一進門我就認出你來了,聽說你出國讀書了?”
“是啊,剛畢業(yè)回國。”
“一回國就忙著對付那種人渣?”許亦往“彌勒佛”的方向輕抬了下巴。
沈南喬嘆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又看著許亦這副富家子弟的模樣,笑得諂媚:“要不,許大公子考慮考慮投資下老朋友的事業(yè)?”
許亦笑著說:“你主意倒是打得挺快的。”又道,“不過我正好可以給你介紹一位多金的主兒。”
許亦走到他剛坐的位子旁,只見一位英氣俊朗的男人站了起來,正是剛剛在格子間外輕笑的人。許亦向沈南喬介紹:“這是我爸朋友的兒子,穆益謙。剛從美國回來。”又湊到沈南喬耳邊小聲說,“金融投資界的天才,十六歲就幫他父親管理家族企業(yè)。趕緊下手打他的主意吧。”
看他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沈南喬忍不住瞥了他一眼。立刻端正自己的形象,笑著跟穆益謙握手:“你好,我叫沈南喬。”
“沈小姐,你好。剛剛你那招擒拿式很厲害。”穆益謙笑道。
沈南喬不好意思地低頭,聽見許亦說:“我早說了,沈南喬準在三招之內(nèi)反擊。”許亦看著南喬,用手拍拍她的手臂,嬉笑道:“你這不帶臟字罵人的功夫長進不少啊,不枉我當年栽培你。”
沈南喬沒好氣:“原來你在這兒看了半天戲啊。”
許亦解釋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會怎么教訓他。再說了,有誰欺負得了你啊?你要拿出當年跟我在江城混的本事,對方還不得兜著走。”
沈南喬想起曾經(jīng),不禁浮起一絲笑意,許亦又問道:“你怎么沒回江城?”
“忙著找人投資拍電影,回國之后都還沒回去過。”
“哦,對了,益謙哥以前也在江城住過吧?”許亦轉向穆益謙問道。
“住過一陣,后來就跟父親移民去了美國。沈小姐是在國外讀的大學?”穆益謙問她。
“是的,在洛杉磯加州大學念導演系。”
穆益謙淺笑,拿起咖啡輕抿了一口。沈南喬坐在對面,見他低頭時長眉輕舒,側臉的輪廓明朗好看。
她向許亦問道:“小妹現(xiàn)在怎么樣?我好久沒見她了,還真想她。”
許亦笑著說:“丫頭跟你一樣,也出國喝洋墨水去了,還有段時間才畢業(yè)呢。她賴在益謙哥家兩三年,估計都舍不得走了。”
穆益謙道:“小妹很聽話,又乖巧。我父親很喜歡她。”
三人敘了一番舊,都聊得很投緣。許亦和沈南喬多年不見,自是歡喜。彼此還是當年的性情,似乎中間沒有隔著那些年歲。
沈南喬自己租了一間公寓,環(huán)境不錯,就是離市區(qū)比較遠,樓道有些老舊,所以價格還算便宜。
她一回來就躺在沙發(fā)上,后背一陣酸脹。這些日子又忙著找了些投資商,可結果還是差不多。她也沒敢真跟許亦提什么投資的事,也許是這些天受的挫折太多,有點拿不準自己的能力,沒有信心保證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就能賺錢。許亦倒是自己提了出來,卻被她婉拒了:“你一個混餐飲業(yè)的,投資電影以為好玩啊?”
許亦反駁道:“別忘了我交友廣闊,隨便幾個朋友從指縫漏點錢就夠給你拍個兩三部了。”
沈南喬輕笑,不是不信他交友圈廣,只是這年頭,朋友再好也不可能拿出個幾千萬砸在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丫頭身上。
沈南喬躺在沙發(fā)上嘆氣,看來她遲早還得回江城去,找份平常工作混混日子也就算了。
過了幾天,芳芳又打來電話,說托關系找到了一個愿意投資的大老板。李芳芳是沈南喬在洛杉磯留學時,通過同學介紹認識的,她也是學導演出身,在圈內(nèi)已經(jīng)混跡了一兩年,除了拍過幾條小有名氣的廣告之外也沒有正式拍過電影。李芳芳跟沈南喬品性相投,兩人很快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這次沈南喬拍片也多得她幫忙。
鑒于上回的“彌勒佛”,沈南喬對于芳芳介紹的投資方表示猶疑,但這回芳芳千保證萬發(fā)誓,沈南喬見她忙活了半天,也只好打起精神,打算再相信她一次。
對方很禮貌也很客氣,只是這精致的日式料理吃得沈南喬一陣心疼。
“沈小姐,我是個直腸子,也不喜歡拐彎抹角的,咱們就把話攤開來說。”
沈南喬扯扯嘴角,點點頭,聽他說道:“芳芳是我的世侄女,看在她這樣千托萬求的分上,我也不好意思再拒絕。她給我看了你的劇本,我覺得挺不錯,而且聽說沈小姐是名校畢業(yè),你的專業(yè)我也是信得過的。只是,我這手上的資金就這么多,再怎么湊合,也只能拿出這個數(shù)。”
沈南喬看著他伸出手指,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雖然不多,但畢竟也是第一個給她投資的人,忙感激道:“陳總,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話音剛落,有人從未關緊的門縫外推門而入,沈南喬定睛一看,是穆益謙。她不禁一怔,有些訝異。
穆益謙倒是大方地笑笑:“南喬,你怎么在這兒?”
沈南喬聽他叫自己的名字,更是驚詫。雖說他們那回聊得投機,但始終只是一面之交。沈南喬見他笑得自然,自己倒支支吾吾不好怎么回答。穆益謙轉頭看到陳總,說:“咦,這不是陳總嗎?你好,我是穆益謙。”
陳總看著穆益謙,想了一下馬上悟道:“哦,原來是穆總。早就聽說穆總回國接管家族企業(yè),今日有幸得見,果然是年輕有為啊。”
穆益謙笑著說客氣了,又轉頭對沈南喬說:“我正好在這兒見幾個客戶,怎么不告訴我今天是來見陳總?”
他聲音輕柔,語氣親昵,似帶嗔怪。沈南喬一怔,傻愣地看著他。他眸子里閃過一絲笑意,旋即摟著沈南喬的肩,向陳總說道:“她就是這脾氣,工作上的事不愛跟我說。麻煩陳總了吧?”
陳總在一旁,見他們關系極親密,一臉笑容,心里早就意會到了什么:“哪里的話,沈小姐可是個才女啊。我對她的劇本十分感興趣,就算沈小姐不找我,我也琢磨著這么好的投資機會可不能放過了。”
沈南喬見他態(tài)度轉變,立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心里頓時五味雜陳。穆益謙笑著說:“陳總上次給我們公司遞的那個合作案,我也挺有興趣的,下禮拜我叫秘書給你個回信。”
陳總笑得更歡了,趕緊說:“那就先謝謝穆總了。下次我一定設宴招待兩位,還請沈小姐賞光。”
沈南喬笑笑,不做言語。
“那你們先聊。”穆益謙又輕聲對南喬說,“我在外面等你,待會兒送你回去。”
沈南喬見他如此溫柔,雖明知是做戲,卻也不禁臉上一紅。陳總見此情形,趕緊說道:“怎么能讓穆總等呢。我和沈小姐也談得差不多了,沈小姐如果還有什么要求,盡管跟我提,資金方面,我一定讓沈小姐滿意。”
沈南喬淺笑著說了聲謝謝。
陳總生怕自己打擾到兩人,趕緊找了個借口告辭。
穆益謙還真把她送了回去,因為巷子窄小開不進車,所以他下來陪著她走了一段路。黑漆漆的老巷子里映著幾道淡黃色的燈光,像電影鏡頭里的遠景,只看得見兩人并肩而行。
“沈小姐,剛才多有冒犯,還請不要見怪。”
沈南喬笑著說:“穆先生客氣了,是我該說聲‘謝謝’才對。”
“你是許亦的朋友,可以不用跟我客氣。”他笑笑,又說,“陳總雖然答應給你投資,可我估計他也拿不出什么資金來。他那個公司正在籌備一個項目,資金也有些周轉不過來。”
沈南喬點點頭,笑著說:“沒關系,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剛剛真是難為你了,為我演了這么一出戲。”
穆益謙笑了兩聲:“那沈導覺得,我這演技怎么樣?”
沈南喬聽他開玩笑,心里頓時放松了許多,笑道:“如果穆總片酬開得不高,我肯定會挖你過來做主角。”
穆益謙笑道:“那我豈不是又多了一門出路。以后要是我丟了飯碗,可就要賴著沈導了。”
沈南喬“撲哧”一笑。他送她到了樓下,樓上住戶的燈光從窗子里映出來,可以微微看清對方的容顏。沈南喬又說了聲謝謝。
“你今天晚上可說了三遍‘謝謝’了。”穆益謙笑著說。
“應該的。”
“沈小姐如果真覺得感激,可否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請求?”
沈南喬一怔,旋即笑著說:“當然可以,穆先生有什么吩咐只管說。”
“我明天要去參加一個商業(yè)聚會,正好缺個女伴。要是沈小姐有空的話,可否賞個光?”
沈南喬微覺驚訝,想到自己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心里直犯難。可畢竟他今天幫了自己,只好答應,穆益謙笑著說明天過來接她。
宴會的人很多,鮮衣男女,香檳音樂。沈南喬緊張地吸了口氣,穆益謙看著她笑了笑,安慰地輕摟下她的肩之后,才拉起她的手挽著自己的手臂。
宴會的主辦人見到甚少出席這類場合的穆益謙很是驚喜,他大概五十出頭,笑容和善:“穆總今天難得賞光,真是我的榮幸啊。”
穆益謙笑著與他客套了一番。那人兩三句話后立即把目光轉向了沈南喬:“穆總的這位女伴可真漂亮,兩位郎才女貌,甚是登對。”
穆益謙笑著看了看沈南喬,也不解釋,介紹說:“這是沈南喬。南喬,這是林氏集團的林總。”
林總這種久經(jīng)商場的老手,見穆益謙這般體貼,早就察言觀色,知道他身邊的這位女伴定是分量極重。沈南喬在一旁倒是沒敢往別處想,只笑笑。
待林總走后,穆益謙拉著她來到桌邊,拿起香檳遞給她,湊到她耳邊說:“這里趙錢孫李都有,你要是看中了哪一個,就跟我說。只要我?guī)阕咭蝗Γ麄円欢〞鲃犹岢鲆o你投資的。”
沈南喬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帶自己來參加聚會,就是為了讓自己有機會找投資商,而且只要照著昨天的戲碼上演,就會有不少人為了討好他而給她面子。雖然這中間有多少利益牽扯,她不是很清楚。
沈南喬有些激動,挑眉笑道:“真的?”
穆益謙見她這般欣喜的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然后很認真地點點頭。沈南喬將手中的香檳一飲而盡,白凈的臉上帶著一抹紅暈,滿是笑意。穆益謙心里一動,拿過她的杯中,輕聲說:“慢點喝。”
沈南喬嫣然一笑:“那我可就不客氣,開始‘下手’咯?”
穆益謙笑著點點頭,轉而又拉住她,低下頭湊到她耳邊說:“注意矜持。”
沈南喬收回嘴角的弧度,可還是忍不住“撲哧”一笑,靠近他小聲說:“知道了。”
果然,一晚上收獲不小,算下來幾乎都要超出自己的預算了。不過她幾乎沒說什么,都是穆益謙在旁邊有意無意地透漏信息給他們,這群老狐貍自然懂得抓住機會來巴結他。
回去的路上沈南喬還是忍不住問他:“這些人是不是都有求于你,不然他們干嗎拿這么多錢出來巴結你?”
“也不是所有人。不過他們心里很清楚,早晚會有求我的時候。”
沈南喬見他長眉一揚,甚是自信,想起許亦曾介紹他是什么金融投資界天才,很小就幫父親打理事業(yè)之類的。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她又問道:“剛才那位穿灰色西裝的易先生是不是對你有敵意啊?”
穆益謙倒是一驚,笑著贊賞她:“他話說得這么含蓄,估計當時在場的人都沒幾個聽得出他是在針對我。沈導還真是厲害啊。”
沈南喬笑說:“可能是電影看多了吧,我也是瞎猜的。”
穆益謙道:“那人的確不是我的朋友,卻也算不上敵人。他家三代經(jīng)商,家里的叔伯兄弟都不怎么成器,幸好他還算聰明,在經(jīng)營管理上很有想法。我還有意想把他培養(yǎng)成競爭對手。”
“培養(yǎng)競爭對手?”
穆益謙點點頭,說:“商場上其實最忌諱沒有競爭,而我也不喜歡沒有挑戰(zhàn)。”
面對他的自負表現(xiàn),沈南喬笑著撇撇嘴。穆益謙倒是很喜歡她這些小動作,知道是跟自己熟了,沒有多少客氣和戒備。
“還有個問題。我想那些給我投資的人,肯定會從你這里得到不少好處吧,如果這樣的話,你為什么不直接給我投資呢?”
穆益謙淺笑,沒有回答,沈南喬眼睛一轉,說:“難道你覺得我拍的電影會讓你賠錢?”
他依舊笑而不語,眸子里泛著星光,側臉的線條俊朗好看。南喬心里一悸,忙轉過臉來看著窗外的街景,忽然感覺有些無措。
穆益謙出現(xiàn)得突然,也消失得沒有預兆。像一陣神秘的風,吹過不留任何痕跡,又像是老天爺贈給沈南喬的一份驚喜,雪中送炭般為她排憂解難。
隨后,沈南喬和李芳芳完全投入到電影的準備工作當中。芳芳對她能找到這么多投資商一度感到驚訝,后來實在找不出什么原因,也就把所有問題歸結到人品好上。
是的,沈南喬運氣很好。當她正在煩惱女主角人選的時候,天上竟然掉下個陸怡。她一下子就被陸怡的眼神吸引住了。
陸怡剛從舞蹈學院畢業(yè),夢想著做演員,可一直沒什么機會演重要角色,在劇場跑了幾回龍?zhí)字笤欢刃幕乙饫洹I蚰蠁淌窃谝粋€劇組看到她的,她穿著戲里的古裝在片場候場。炎熱的天氣下?lián)u著一把紈扇,靠在城墻邊望著遠處一群笑鬧的孩子,眼里笑里,是滿滿的感情色彩。
另外還有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大明星郁藍不知道從哪里得知沈南喬要拍片的事情。郁藍是享譽國際的影后,攬獲無數(shù)大小獎項,是女神級別的人物,而她竟然主動找到李芳芳提出試鏡要求,希望能參與拍攝沈南喬的新片。甚至當沈南喬提出要讓郁藍出演女二號的時候,她竟然也沒有反對,而且對片酬沒有提出任何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在電影上映前對外保密她參演的消息。要知道,如果媒體知悉郁藍參演了一部幾乎都是二三線演員陣容的電影,恐怕這部片子必定會未播先紅。沈南喬對此毫無異議,只是李芳芳覺得可惜,少了一個大好的炒作機會。
在外地開拍了半個月后,沈南喬從開始的激動和小緊張,變得只剩下全身疲累。每天幾乎只能休息三四個鐘頭,還要不斷地調(diào)整劇本構想和場景,跟攝像師討論每個鏡頭。陸怡雖然有潛力,可畢竟沒有太多經(jīng)驗,沈南喬常常是手把手地傳授她一些技巧,耐心地跟她解釋每個細節(jié)。
而郁藍不愧是國際影后,演戲的時候行云流水,有時候對劇本看得比沈南喬還透。她平時性子冷冷的,但一到鏡頭面前,是絕對的專業(yè),舉手投足間都讓是人無可挑剔的完美演技。沈南喬暗自想,估計前后十年,都沒有人可以輕易超越郁藍。
片場有時候也會有記者來探班,但這些宣傳工作一向都是由李芳芳負責,沈南喬幾乎不管。
可不管多累,沈南喬只要看著尋像器里的畫面,從場記喊“Action”開始,她就永遠都跟打了雞血一樣亢奮,這是李芳芳形容她時說的。
沈南喬的拍戲風格很獨特,每一個鏡頭都十分細膩,隱藏著豐富的內(nèi)容。她從不告訴演員要怎么去演,總是在期待突如其來的靈感和演員自己對角色的發(fā)揮。
晚上八點的時候,沈南喬才和芳芳下飛機。芳芳耷拉著眼皮就沖上計程車,還不忘提醒她:“記得明天的飛機啊。”
沈南喬點了點頭。兩人實在是太想念自家的床了,趁著空隙決定回來睡上一覺。沈南喬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眼淚汩汩地流了出來。剛回家就往床上一倒,但沒過多久,就被手機鈴聲叫醒。她掙扎了老半天才摸出電話,眼睛瞇開一條縫,看來電顯示是許亦,接起來沒力氣地“喂”了一聲。
“沈南喬,你是不是回來了?”他那頭有些吵,估計是在哪里風花雪月了。
“你是二郎神有三只眼吧,我這前腳才剛跨進家門呢。”
許亦笑道:“能不能拿個好看點的玩意跟我比,我的形象呢?!”
“別貧了,有事快說,我困著呢。”
“這才幾點啊,你就睡!快點過來酒吧街的杏坊,我有事跟你說。”
沈南喬無語:“可以提出抗議嗎?”
“無效,限你十分鐘。”
這交的什么損友啊。沈南喬嘆氣,有氣無力地說道:“是,小的馬上過來給您請安。”
去酒吧的路上,沈南喬接到芳芳的電話,她聲音聽起來很著急:“南喬,你猜我在路上看見誰了?”
沈南喬開玩笑:“見鬼了?”
“呸。”一向自詡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幽魂纏身的李芳芳趕緊念了一遍阿彌陀佛,“我看見陸怡了。”
南喬無語:“有必要那么大驚小怪嗎?你不是天天都見到陸怡嗎?”
“不是。”芳芳趕緊解釋,“我看見陸怡在街上和一個男的拉拉扯扯,她好像很為難的樣子,那男的強硬地將她往一個地方拉,后來我還看到郁藍出現(xiàn)了。最后她們都跟那個男人進了一家飯店。”
“郁藍?”
“嗯。我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所以趕緊通知你。我現(xiàn)在就在那家飯店門口,待會兒我把地址發(fā)給你,你趕緊過來。”
沈南喬掛電話后就收到了李芳芳發(fā)過來的地址,她讓司機掉了頭,然后給許亦打了個電話:“許亦,我臨時有點事過不去了,下次再約。”
許亦似乎有些失望:“發(fā)生什么事了,聽你的語氣好像挺著急?”
“我劇組的演員好像出了點事,我現(xiàn)在想趕過去看看。”
“在什么地方,需不需要我?guī)兔Γ俊?/p>
“不用了,具體發(fā)生什么我現(xiàn)在也不太清楚。就這樣,我先掛了。”她急急地掛斷電話,那頭的許亦卻憂心忡忡起來。
沈南喬到達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十五分鐘后的事了。李芳芳正在飯店門口,拿著手機走來走去。那間飯店裝潢大氣,是城中唯一一家請來清朝御廚傳人的餐廳,不管是商政要客,還是名流明星,都愛前來一享美食。沈南喬看到門口有四個穿著制服的保安,金黃色鑲邊的360度旋轉門,里面燈光璀璨,富麗堂皇。
“芳芳,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芳芳也很著急:“南喬,情況真的不妙。我剛剛看著那個男人就覺得有些眼熟,現(xiàn)在才想起來是邱勵。他雖然沒上過娛樂新聞,但私下與很多明星模特交好,經(jīng)營生意,似乎還有些黑道背景。你說,陸怡一個新人,怎么會跟他扯上關系?”
沈南喬覺得事情不簡單,只是像芳芳說的,拿不準陸怡和他到底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還是上了別人的當。
“你不是說郁藍也在嗎?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飯局呢。”
“剛開始我也這么覺得,但剛看到陸怡那個樣子,加上那男人的身份,我敢肯定,這里面一定有貓膩。陸怡剛進這圈子不久,哪里懂得這深水里頭的東西。”
“要不這樣,我先打給她打個電話,試試她的口風?”
芳芳覺得這個方法可行,點點頭表示贊成。沈南喬拿出手機撥打陸怡的號碼,響了很久都無人接聽。
芳芳說:“試試打郁藍的電話。”
沈南喬又撥打了郁藍的電話,響了幾聲便有人接起:“導演,這么晚有什么事嗎?”
那頭剛開始有些吵鬧,后來卻安靜了許多。沈南喬道:“郁藍,你現(xiàn)在在哪兒?片場的那場戲結束了嗎?”
“你放心,已經(jīng)沒什么問題了。”
沈南喬聽她避過問題沒回答,又試探道:“我有點急事找陸怡,但打不通她的電話,我想問問她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我沒和她在一起,不太清楚。”
“好,你忙吧,打擾了。”沈南喬掛斷電話,眼神不妙地看著芳芳,“郁藍說謊了,看來這里面真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