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半生流離
“于是我把老道拉到野外的蟻穴旁,為了防止螞蟻啃壞人皮,就用硫磺和白硝混合涂抹他的全身,每天早中晚各抹一次,只留下人身上的兩個出口供螞蟻出入。”
“因為我曾經(jīng)在一家小院的皮廠做過小工,很迷戀那種皮肉分離的過程,老道和我料想的一樣,在我的精心照料下,漸漸的螞蟻啃光了他的筋肉,只留下已經(jīng)薄如蟬翼的皮和雪白的骨頭。”
“這時我把骨頭取了出來,拼湊成人形再埋進土里,讓老道入土為安,他曾經(jīng)說過,有一天他終會得道成仙,駕著祥云去往天邊,于是我把他的皮栓上線,在大風(fēng)的天氣里一飛沖天!”
說到這里“十六小子”反而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好像在述說旁人的幸福事,自己也替著開心一樣。
在場的除了九未兒啜著酒看不出任何表情,喜水背后發(fā)涼,瓦狗早已是一頭冷汗,手里的白開水再喝一口就像被冰過的一樣。
“后來……”沒想到“十六小子”回憶起這些過往竟自顧自說了下去:
“后來整個世間的‘正義之士’都在尋我,說要拿我千刀萬剮后再祭那個人面獸心的道長,可那時我才十二歲,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又能做什么?”
“為了活下去,我躲過茅廁的糞坑,混進過豬圈,吃過老鼠蟑螂,臘月寒冬鉆過熊洞,甚至差一點被黑店剁成肉泥包成餃子!”
“好在天不絕我,一次聽幾個醉漢說‘桃花源’真的存在,就在一片三面環(huán)山的山坳里,那地方從沒人見過,只是聽說有人在青天白日里見過冒出的青煙。”
“在場的人都把這話當成了玩笑,只有我當了真,當晚我流進那個醉漢的房間,把刀架在脖子上打聽出更多的細節(jié),然后將他抹了脖子,第二天我就出發(fā)了。”
說道這里,”十六小子“環(huán)視了一舞池的人皮架子,有些人臉還未腐爛,依稀能看出生前的容貌。
“是的,你們沒有猜錯,所謂的‘桃花源’其實就是‘灣內(nèi)’,沒想到最后竟被我找到了。”這一次的笑看上去要真實許多……
“他們很輕易的就接納了我,并沒有問我的過往,于是我在那里過上了閑靜安寧的生活,因為曾經(jīng)天真以為只要滿了十六歲就算是大人,所以我就自稱自己為‘十六’,而這名字將會一直伴隨我的余生。”
“十六小子”聲音越說越低沉:“真希望我真的是他們中的一員,在灣內(nèi)出生長大,再娶一個隔壁的姐姐或者妹妹,生一個不缺胳膊少腿的健康嬰兒,一家人和和美美過完這一生……”
“可是在我住了四十年后,灣內(nèi)就再也生不出一個正常的嬰孩,甚至在那幾年時間里,一個寶寶都沒有出生,幾乎都是懷了不久就胎死腹中。”
“他們最后求助于我,可能是看我?guī)资耆缫蝗盏南嗝矌缀醵嘉锤淖儯J定我是上天派下來拯救他們的神仙,而我自己受他們恩澤這么多年,也該是到了出一份力的時候了!”
“十六小子”看了看放在吧臺上的傘,繼續(xù)娓娓說道:
“見我答應(yīng)他們的請求,村長把這把傳家寶一樣的竹傘贈與我,并教會我如何使用,囑咐我如果實在解決不了灣內(nèi)的難題,也不要勉為其難,那是十幾代青興人的宿命與我無關(guān)。”
“帶著重托我上路了,再一次翻過大山回到人世,幾乎是一甲子時間過去了,當年對我恨之入骨的幾乎都入了土,甚至連變成風(fēng)箏的老道一手創(chuàng)建當年數(shù)一數(shù)二的道觀也都化為了廢墟……”
“時間果然是最好的良藥……”
“然而彼時整個世間戰(zhàn)亂不斷生靈涂炭,外邦人燒殺掠奪殺人如麻,而我一邊記掛著灣內(nèi)的囑托,一邊加入一個地方的軍閥,憑著巧行令辭幾年后混進了核心圈,手里有了不小的權(quán)力。“
“十六小子”說道這里指了指放吧臺對面的巨幕,在這之前曾放過一部電影:“后邊的事你們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再啰嗦了。”
故事說道這里告一段落,關(guān)于“十六小子”的一切身世都已經(jīng)揭曉,所有的點都一一對應(yīng),連成了一個閉合的環(huán)。
從十萬冤魂到灣內(nèi)的“青鳥”,前前后后快兩百年,這其中的經(jīng)歷,無論從老要飯花子還是從“十六小子”講述里都只能說是冰山一角,都只在幾個轉(zhuǎn)折中有一些交待。
而“十六小子”真正經(jīng)歷的若真的要點點滴滴都細細梳理一遍,怕是一年半載都講不完,期間經(jīng)歷的人生百態(tài)辛酸苦辣,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描述出來的。
喜水望著看上去還極為年輕嫵媚”十六小子“的側(cè)顏,在這幅眾生顛倒的外表下又曾經(jīng)受過多少磨難委屈,歷經(jīng)過多少欺辱不公,只怕西游記里的八十一難和他比起來也只是個零頭。
心里不知不覺在這一刻竟涌出一股同情感,雖然不能親身經(jīng)歷感同身受,但從他看似平靜的語句里能感受到命運多舛的人生,換做旁人怕早就了斷自己許多遍了。
而”十六小子“卻一一經(jīng)歷,送走了一個又一個至親,又了斷了一個又一個覬覦他美貌的惡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避世之所,卻又臨危受命拯救整個青興的重任。
而等他處理好一切,回到自己的第二故鄉(xiāng)時,所看見的卻是一具具躺在地上的殘渣,而他唯一能做的的就是把灣內(nèi)的村民的魂魄收集起來,在賦予到眼前這片殘破的尸體上,享受一些時代變遷的娛樂,可卻也只能流于表面……
“哎,這把傘呢?”瓦狗雖然也一字一句聽了“十六小子”的回憶,不過以他的社會閱歷很難產(chǎn)生共鳴,這會兒瓦狗看著桌子上放的碧綠竹傘,想的還是自己少了壽命的那檔子事。
“傘?傘怎么了?”“十六小子”也把視線落在傘上。
瓦狗指著“單寧傘”問起喜水最初的問題:“你不是說只有等我們干掉了老要飯花子才能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