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第六章)
“卓遠!你干什么?”
文珂的語氣霍地嚴厲起來,他本來就身體虛弱,這個時候情緒激蕩之下,臉色不由蒼白得厲害。
卓遠張了張嘴,但是也沒反駁什么。
他和文珂結(jié)婚六年,知道文珂的脾氣能有多溫柔,更何況自己剛才的話的確失了風(fēng)度,所以也就理虧地不吱聲了。
“韓江闕,謝謝你。”
文珂扶了一下桌角,他手指在抖,心口也在發(fā)顫,始終都沒敢看韓江闕:“我、我也只是剝離標(biāo)記后的羸弱期,其實根本用不著S級這么好的信息素,謝謝你,但是真的不用了。”
韓江闕還沒開口,這時卓遠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沒有馬上應(yīng)答,而是點了拒接之后低聲對著文珂說:“小珂,我公司還有事,要馬上趕過去一趟——我現(xiàn)在吩咐家里那邊的司機來這里接你,沒事吧?”
文珂垂下眼睛,他其實并不喜歡麻煩卓家那邊的人。
談離婚這么久了,卓家那邊根本沒任何人出面。
文珂知道,其實那邊早就想要讓他滾蛋了,只是卓遠一直堅持才忍到了現(xiàn)在,現(xiàn)在皆大歡喜,卓家的長輩眼里根本沒有他,所以連交代一聲都覺得沒必要。
但他一貫很少干擾卓遠工作,另一方面也覺得卓遠和韓江闕確實是不要共處比較好。所以只是點點頭,平靜地說:“我沒事,你去忙吧。”
“好,那這邊就你定吧,誰都可以,你喜歡就好。”
卓遠聞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著,然后又強調(diào)了一遍:“價錢不是問題。”
他說到這兒又看了一眼韓江闕,臉上重新露出了友善的笑容:“不好意思啊,今天忙。那我就先走了,韓江闕——改天我請你吃飯吧,咱們老同學(xué)還是常聯(lián)系啊。”
韓江闕也站了起來:“不用客氣。”
他比卓遠高了小半個頭,再加上信息素又是絕對的壓制。
這樣突然之間離卓遠距離太近,一時之間讓卓遠不由又想起了高中時被摁在地上打得無法還手的回憶,頓時下意識從韓江闕身邊倒退開了半步。
“以前太沖動,把你打得很慘,所以還是我請吧。”
韓江闕看著卓遠驚慌的反應(yīng),露出了一個很淺很冷的笑容:“別緊張。”
他眼珠太黑,因此哪怕嘴角上揚,可是眼里沒有笑意的時候,仍然是凜冽兇狠的。
卓遠吸了口氣,這時候他的電話又響了起來,所以到底還是沒再說什么,轉(zhuǎn)過身匆匆地離開了。
不需要再跟韓江闕計較了。
卓遠這樣想——
他不止贏了韓江闕一次。
十年前,他從韓江闕身邊奪走了文珂;十年后,他又在韓江闕面前拋棄了文珂。
現(xiàn)在把文珂交給韓江闕又能怎么樣呢,不過是他不想要的人,他已經(jīng)不在乎了。
韓江闕在他面前,早就輸?shù)靡粩⊥康亍?br/>
……
等到卓遠離開之后,文珂也慢慢地站了起來:“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卓遠應(yīng)該也不是那個意思,你別放在心上。”
“我不介意。”韓江闕只是搖了搖頭。
“那我也過去停車場等了,改天有空再聚。”
“等等,”韓江闕把手伸進西裝口袋里,可隨即卻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匆匆把手放了下來,低聲道:“我忘了帶名片……”
“這樣吧,”站在一旁的俞小姐顯然心領(lǐng)神會,她迅速掏出自己的名片遞給了文珂,柔聲說:“文先生,我看你身體還是很虛弱的,真的不要想太多,如果需要幫助的話,就打給我吧。我們一定會安排最合適的Alpha去安撫您的。”
“謝謝。”文珂接過名片,很勉強地沖俞小姐笑了一下,然后就幾乎有點像是落荒而逃似的往停車場快步走去。
他一直是個很有禮貌的人,可是如今面對著韓江闕,他卻只有慌張和逃避。
說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感覺,他只知道他不想面對韓江闕。
十年了,他用盡了全力才讓自己不去想這個人。
他不想重逢。
他記得曾經(jīng)高二時自己又一次考了全年級第一,他和韓江闕一起偷偷喝了兩罐啤酒慶祝。
那一夜,他們趁著酒勁跑到教學(xué)樓的天臺上,滿面通紅地一起沖著夜空大吼:“文珂isKingoftheworld!文珂他媽的天下無敵!”
有些話,只有18歲的人能說。
有些意氣風(fēng)發(fā),只有18歲的人才擁有。
而如今他28歲了,他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他自己都覺得黯淡無比的人。
如果沒有再相見,是不是在韓江闕心中,他還能奢望著保有一點點當(dāng)初的美好。
……
文珂眼睛酸澀地站在停車場一邊等待著,忽然聽到背后傳來聲音。
“文珂——”
韓江闕走到他身旁:“我陪你等一會兒。”
“啊、好……”文珂渾身都繃緊了,他不敢看韓江闕,于是就呆呆地看著停車場里不斷進進出出的車輛。
不知是過了多久,韓江闕忽然問:“疼嗎?”
文珂迷茫地轉(zhuǎn)頭,韓江闕這才指了指他的后頸,又輕聲問了一遍:“手術(shù),疼不疼?”
文珂這才想起來自己后頸的腺體上還包扎著紗布,他下意識地用手擋了一下,小聲說:“還好。”
當(dāng)初被標(biāo)記時卓遠咬得很重,他疼得差點暈過去,后來那里的皮膚一直留下了傷疤。
現(xiàn)在又做了標(biāo)記剝離的手術(shù),前兩天他去醫(yī)院換藥時曾經(jīng)偷偷用鏡子照了一眼自己的后頸,真的很難看。
而韓江闕還是一直看著他的脖頸。
文珂覺得男人的視線幾乎有著炙熱的實感,感到很不知所措。
可是忽然之間,腦子好像是斷了一根弦似的,他竟然小聲說:“韓江闕,你以前……說過我脖子很長。”
話剛一出口,文珂就恨不得鉆進地里。
這樣突兀的話,實在是太過丟臉了,過去那些蠢話,現(xiàn)在提起來又有什么意義呢。
他后悔得手指都抖了起來。
“嗯。”
韓江闕卻好像并不覺得有什么,而是認真地點了點頭:“我說過你像長頸鹿。”
文珂鼻子一下子酸得要命,或許是酸楚太滿,竟然忍不住露出一個澀澀的笑容。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韓江闕,故意裝出輕松的樣子:“韓江闕,你也長高了,更帥了。”
韓江闕是單親家庭,家里只有一個脾氣暴躁的Omega爸爸。
沒人照顧他,所以上學(xué)比同齡人都早了兩年。
文珂記得,高一那年韓江闕還比他矮了半個頭,到了高二就和他差不多高了。
而如今,韓江闕已經(jīng)可以完完全全俯視著他了。
S級的Alpha基因當(dāng)然是很強大的,各方面都是。
“嗯。”
韓江闕又點了點頭。
大概被稱贊外貌對他來說太過常見,他臉上的神情根本沒什么變化。
文珂沉默了一會兒,像是給自己解圍似的,又喃喃地說:“其實吧,不僅是卓遠,我也沒想到你會在LM工作。我不是覺得這里有什么不好。只是你以前……你以前不是說過嗎,你最討厭Omega了,不想和Omega做朋友,更不會喜歡Omega。”
高中時候的韓江闕雖然是隔壁Omega班公認的校草Alpha,可是他卻從來都毫不掩飾對Omega的不喜。
韓江闕厭惡Omega,因為Omega會無法自控地發(fā)情,會被Alpha標(biāo)記而從此服從一個人。
文珂還記得,韓江闕對他斬釘截鐵地說過:Omega是又軟弱、又可恥、又淫/蕩的性別。
而文珂在高三分化了,猝不及防的,就成為了一個Omega。
不僅是Omega,還是最劣等的E級Omega。
拿到體檢報告的那一瞬間,好像整個世界都死掉了。
文珂想到那些,忽然安靜了下來。
是啊,韓江闕高中時候是那樣想的。
可是現(xiàn)在為什么變了呢。
十年了,或許是有人讓他變了。
他大概也會喜歡一個Omega,或許也曾經(jīng)標(biāo)記一個人;所以才覺得,Omega也有可愛的地方吧。
只是隨便閑談?wù)f的話,沒想到卻忽然將自己給重擊了。
文珂一時之間竟然難過得無法呼吸。
所幸這個時候卓家司機終于開著車來了,他逃一樣鉆進車后座,想要盡最快的速度離開這里。
韓江闕這時忽然邁了一大步走上來,抓緊了車門沒有讓車開走,“文珂!”
“我不討厭Omega。”
他聲音低低的,凝視著文珂的眼神忽然泛起了一絲憂郁:“我只是不懂。文珂……那時我還不懂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