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俞小姐顯得有點緊張，她趕緊從卡座里站起身，想要把座位讓給韓江闕。
    韓江闕沒有坐下，他雖然站在卓遠(yuǎn)面前，可是卻好像根本沒看到卓遠(yuǎn)，那雙漆黑的眼睛始終都看著文珂。
    卓遠(yuǎn)也死死凝視著韓江闕，從高中時代起，他就討厭極了韓江闕。
    時至如今，這種尖銳的抵觸至今未變。
    Alpha之間交鋒往往無聲無息卻又十分殘酷，因為信息素沒辦法騙人。
    在這個時代，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已經(jīng)被生物研究專家進行了很妥善的分類。
    卓遠(yuǎn)和文珂都是草植系的氣味，這類人的信息素溫和低調(diào)，和其他系的信息素都很容易契合相性，所以文珂才會和卓遠(yuǎn)有高達(dá)83%的契合度。
    但是對于Alpha來說，過于平淡的草植系信息素往往不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
    而韓江闕是典型的酒系信息素。
    低等一點的酒系信息素往往流于太過烈性，氣味會沖得Omega很不舒服。
    高等的酒系雖然不會太過外露，但作為十多種派系之中存在感最強的那一種，其霸道仍是不言而喻的。
    從韓江闕一走近，他身上那股冷淡卻又具有攻擊性的信息素味道就已經(jīng)徹底壓制住了卓遠(yuǎn)身上淡淡的水仙花味道。
    沒有哪個Alpha會喜歡這種感覺。
    但是卓遠(yuǎn)知道，他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舉家躲到小城市的處于人生低谷期的Alpha。
    卓家東山再起了，而他也已經(jīng)完完全全地戰(zhàn)勝了韓江闕。
    于是他率先對著韓江闕伸手：“這也太巧了，老同學(xué)。”
    卓公子當(dāng)然有他的驕傲，比如手腕上那塊百達(dá)翡麗，此時就顯得很矚目。
    韓江闕這才從文珂臉上收回目光，他先是面無表情地和卓遠(yuǎn)握了一下手，然后遲疑了一下，對著文珂伸出了手掌。
    “文珂。”他的聲音低沉，深深地看了文珂一眼：“好久不見。”
    “好、好久不見。”
    文珂喃喃地說。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指間觸碰到韓江闕溫暖的手掌，那一瞬間他心中突地閃過了四個字——
    久別重逢。
    原來，他和韓江闕還會有久別重逢的這一天。
    這時卓遠(yuǎn)忽然在一旁開口了：“韓江闕，咱們是真的挺久沒見了，不過你怎么也在這兒？”
    他說到這兒上下打量了一下韓江闕，瞇著眼試探道：“總不會是在這兒工作吧？”
    這句話顯然有一點不善，但韓江闕卻回答得很果斷：“是。”
    卓遠(yuǎn)聽了答案之后不由笑了一下，那是一個很標(biāo)準(zhǔn)的、卓遠(yuǎn)式的風(fēng)度翩翩的笑容：“這么說，你是在這兒做那個什么顧問了？沒想到啊，韓江闕，你竟然選了個這么……特別的職業(yè)。畢竟你怎么看也不像是會服務(wù)別人的人，還是個Alpha，真夠讓人意外的，對吧？哦另外，我和小珂今天來，是想找一個LM的顧問陪他度過信息素羸弱期，怎么樣，有沒有比較好的顧問給老同學(xué)推薦一下？價格什么的都不是問題。”
    “卓哥。”
    文珂終于忍不住低低地喚了一聲，他的語氣已經(jīng)很是不愉，可是仍舊刻意沒有直呼名稱，給卓遠(yuǎn)留足了余地。
    卓遠(yuǎn)即使是個有些虛偽的人，但也很少把自己的不屑表露得這么淺顯。
    但他的確是藏不住了。
    青春期Alpha的自尊心是很可笑的一件事，哪怕再有錢、成績再出眾，其實都不如在同齡人眼中的吸引力重要。
    韓江闕是卓遠(yuǎn)心中一根永遠(yuǎn)的刺——
    那樣一個一無是處的窮小子，單親家庭、爛成績、壞脾氣。
    可是偏偏所有的Omega都偷偷喜歡他。
    卓遠(yuǎn)痛恨自己的高中時代，不可一世的卓家躲到一個小城市避禍，那時他以為他的一生就此就那樣了。
    青春期好像始終是灰暗的。
    就像那三年在那個北方小城市冬天的天色，灰蒙蒙的藍(lán)。
    不記得自己是從什么時候喜歡上了溫柔優(yōu)秀的文珂，那時他以為文珂是個Beta，這份喜歡濃烈到他甚至偷偷在心里想，哪怕是叫他和一個Beta結(jié)婚，他也是愿意的。
    可是他喜歡的文珂始終都粘著韓江闕——
    像條狗一樣。
    他會在心里罵文珂像一條狗，可是他還是喜歡文珂，咒罵自己心愛的人的感覺難以描述。
    后來，他得到了文珂，卓家回來了，他也重新成為了豪門的貴公子。
    他什么都贏回來了。
    可他還是始終恨高中那三年，在一個少年的自尊心最勝的那三年，他在韓江闕面前始終是自卑的。
    他想他心底一直都恨文珂和韓江闕——
    他的自卑，是他們兩個聯(lián)手造成的。
    如今他終于可以把韓江闕狠狠地踩在腳底下，他怎么還能藏得住呢。
    卓遠(yuǎn)的語氣幾乎是亢奮的，他的這一番話里面，每一個停頓、每一個反問都流露著洋洋得意的意味。
    他就是要瞧不起韓江闕。
    服務(wù)Omega的Alpha，在世俗的眼光來看是最可笑卑微的職業(yè)，他當(dāng)然可以瞧不起韓江闕。
    然而韓江闕卻并沒有被激怒，或者可以說，他的世界里好像根本就沒有卓遠(yuǎn)這個人。
    他只是認(rèn)真地看著文珂：“你離婚了？”
    文珂的整個身體都繃緊了，他如芒在背，喉結(jié)上下地滾動著，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韓江闕那雙眼睛。
    韓江闕和卓遠(yuǎn)不一樣。
    卓遠(yuǎn)始終都是游移的，說話的時候眼神經(jīng)常飄走，整個人的精神仿佛會隨時四散開來。
    可是韓江闕很專注。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眼都懶得看的人，和他會專注地一直盯著的人。
    文珂有時候想，韓江闕究竟知不知道他有一雙多么美麗的眼睛，像是一只心無旁騖的小狼崽兒。
    十年前，他也是面對著這雙漆黑的眼睛，喃喃地、磕巴著說：“韓江闕，我、我和卓遠(yuǎn)……在一起了。”
    韓江闕的書包很懶散地掛在一邊的肩膀，冷冷地看著他。
    那時韓江闕的眼里，或許是不屑，也或許是厭惡更多些。
    “關(guān)我屁事。”
    文珂記得韓江闕這樣對他說。
    他的心，一下子從高空落了下來，摔得四分五裂。
    想到那些過往，文珂無聲無息地將雙手的指頭絞緊了。
    他覺得真的很抱歉，對所有的事，找不到該對誰說對不起，只是覺得很對不起。
    也不想讓韓江闕看到這樣的自己，如果可以的話，真的很希望這一刻的自己能夠消失不見。
    “文珂，你離婚了嗎？”韓江闕又問了一遍。
    “是啊，我們離婚了，小珂剛做完標(biāo)記剝離。”卓遠(yuǎn)探了探身，又問道：“怎么？這么有名氣的LM俱樂部都沒人可以推薦嗎？韓江闕，你同事里沒有合適的嗎？”
    而一直站在一邊的俞小姐這時似乎因為卓遠(yuǎn)的話而有點驚慌，她想要開口，卻忽然被韓江闕微微擺了擺手制止了。
    “當(dāng)然有合適的。”
    韓江闕終于把視線收了回來，他頓了頓，不動聲色地道：“我就可以。”
    ……
    他這句話一說出口，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愣住了。
    “不、不行。”文珂的臉一下子白了，他根本來不及想別的，馬上就拒絕道。
    卓遠(yuǎn)這時候也反應(yīng)了過來，他沒有馬上表態(tài)，而是看著韓江闕詫異又玩味地笑了一下：“你們俱樂部的接待俞小姐可是說了，小珂這種情況需要信息素溫和的Alpha來陪伴，韓江闕，酒系的信息素可從來都稱不上溫和吧？”
    “卓遠(yuǎn)，我不是普通的酒系。”
    “我是S級的酒系。”
    韓江闕抬起頭，冷淡地掃了一眼卓遠(yuǎn)：“任何系的信息素到了S級都不再有缺點，呵護一個羸弱期的Omega綽綽有余——文珂在我這里，會很舒適。”
    S級這兩個字一出現(xiàn)。
    卓遠(yuǎn)忽然再也無法保持剛才的風(fēng)度和優(yōu)越感，在那一刻，他仿佛忽然之間又回到了灰頭土臉的高中時代——
    他再次觸碰到了那個自卑的源頭。
    S級，他一直知道韓江闕的信息素一定很優(yōu)質(zhì)，卻從沒來想到過會是S級。
    他的眼里閃過一絲陰沉又狠毒的光芒，一字一頓地說：“是嗎？S級的Alpha出來賣，應(yīng)該價格很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