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斷章
或許是因為整理草藥實在無聊,許目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趴著睡了過去,她醒來時,因趴著睡了太久而脖子酸痛難耐,晃了晃脖子,扭了扭背,一張薄毯從肩頭悄然滑落,無意間嚇了她一跳。
原本躺在床上的溫瀾生不見了身影,許目成困惑著走出臥室,卻聞到了幾分排骨湯的香氣。
溫瀾生在廚房,小火慢燉著中午剩下的冬瓜排骨湯。
“你好些了嗎?”許目成走近,坐到了餐桌的一旁。
溫瀾生笑了一下:“嗯。”
“真的嗎?”許目成皺眉,溫瀾生的臉色明明依舊虛白無力。
溫瀾生好像被許目成的質(zhì)問搞得愣了幾秒,他感受著胃部的刺痛,片刻后才道:“……真的。”
“那就好,”許目成吃著桌上的橙子,嘟囔道,“以后你不舒服可以告訴我嘛,雖然我不是醫(yī)生之類的,但是倒杯溫水之類的還是可以做到。”
“嗯。”溫瀾生不著痕跡的微微一笑。
再熱過一次的冬瓜排骨湯依舊味道一般,只是許目成好餓,便覺得好喝了很多,溫瀾生依舊只是略略動了幾次筷子,就停住了。
許目成自己快要干完半盤中午的剩菜時終于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疑惑而擔憂地望向溫瀾生:“你不餓嗎?”
溫瀾生沒言語,輕輕搖了搖頭,只是吃了一點東西,那種痛楚的感覺又漸漸攀了上來,從胃部彌漫道背部,從肩胛骨到脊椎,再到腰部,都牽動著難受起來。
“又不舒服嗎?”許目成沮喪道。
“不是什么大問題,”溫瀾生站起身,“我回房間緩一緩就好。你過會兒別忘了下樓收拾一下,快到上班的點了。”
“那……”
“員工要聽老板的話哦,”溫瀾生往常一樣溫和一笑,但有些虛浮,“過會兒再見。”
飯后許目成端著桌上剩下的一碟小橙子,乖乖下樓整理起小酒館的事物,她一邊擦著桌子,一邊想著“食療”這種方法會不會對溫瀾生這種“藥石罔效”的人起點作用。
隨著小酒館的門一開一合,一陣冷風吹入,還帶進了一位穿著一件中心畫了超大一顆愛心的深色衛(wèi)衣的年輕人。
“你有好多天沒有來了!”許目成有些開心道,算上她請假回家到現(xiàn)在,至少有將近二十多天沒與靈符見面了。許久不見,貓妖沒什么變化,就是眼底的黑眼圈重的嚇人。
“晚上好,你又在打掃衛(wèi)生。”靈符與許目成打了個招呼,腳步不似往日輕快,略有些拖泥帶水的找了個有沙發(fā)的軟座坐下了。他打了一個哈欠,又彈了一個響指,耳朵和尾巴又冒了出來,懶散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跟你半個月沒見。秋天馬上就要過去了。”
“你都忙什么去了?”許目成想起了“最優(yōu)質(zhì)貓薄荷”戴維蘭,有點揶揄道,“是去陪美女玩兒了?”
“什么嘛!你少胡說哦,我們貓貓也是很貞烈的!”靈符不滿,擺出一副長輩模樣,“小小年紀的,凈想些什么東西。”
“那你做什么去啦?好多天都沒有來。”
“你可以猜猜看呀。”貓妖又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
許目成想到了前幾日溫瀾生的紙牌占卜,干巴巴道:“通宵打游戲?”
“你猜對了!”靈符滿眼地難以置信,一雙綠眼睛蹭的亮了起來,一雙貓耳也豎了起來,“你怎么知道的,難道你也看那場游戲發(fā)布會了?就是那個……”
靈符說了幾個許目成沒聽明白的詞,許目成茫然搖搖頭:“我不太懂游戲之類的,是前幾天溫瀾生紙牌占卜算的。”
“哦,那就沒什么了,”靈符萎了,嘟嘟囔囔,“我還以為你也知道那個游戲……”
“呃,那個,你要不要吃點橙子?”許目成想著要從靈符那里打聽一點溫瀾生的事兒,便端了那一小碟橙子想要討好一下他。
未想到剛將橙子放到靈符面前的桌上,靈符的尾巴就先炸了毛,他飛速起身跑開了,遠遠的沖著許目成吱哇亂叫:“你把橙子拿走,我們貓都很討厭這種味道!”
“啊?”許目成一時難以理解,“我覺得橙子味挺香的呀。”
“那是因為你又不是貓!”
“好吧……”許目成只好又把橙子端了回去,在靈符平復呼吸之后,斟酌著向他詢問道,“話說,我能向你打聽點跟溫瀾生有關(guān)的事兒嗎?”
“當然不能。”靈符帶著滔天的怨氣,堵住了許目成下意識的詢問,“如果你問為什么,那我只能說你把橙子擺在我面前,僅此而已。”
“這樣的話……”許目成靈光一閃,她雖然不知道貓咪討厭橙子,但在大學時期常與校園貓打交道使她很了解貓咪除了喜歡罐頭之外還喜歡什么,便笑瞇瞇道,“我知道一個能讓貓咪爽翻天的辦法,你要是高興了,就能告訴我點什么了吧。”
靈符挑了下眉毛,沒做聲,但顯然有些好奇。
“你先變成貓的樣子,就是你的原型,然后呢,就會明白了。”許目成信心滿滿,“貓貓都會喜歡的。”
“你要我變成貓的原型做什么?”靈符一臉謹慎。
“不會吧?你不會不知道那種能讓貓咪爽上天的辦法吧?”許目成故作驚訝,“你可是一只貓誒。”
“那你快說是什么辦法啊。”
“干嘛要我多說,你變成貓咪體驗一下不就行了,又虧不了你。”
大學時許目成常與宿舍樓下的貓咪互動,無意間從一起擼貓的伙伴哪兒得來了一種討貓咪歡心的辦法,便是用手輕輕拍打貓尾根兒,自此之后,她便成為宿舍樓下貓咪的最愛,手法嫻熟,屢試不爽。
在許目成不斷誘惑之下,靈符將信將疑,旋身變作了一只漆黑的純色貓咪。
貓咪暗色的皮毛如同凝固的水潭,在白熾光燈的映照下反射出奇異的光澤,兩顆翠綠色的眼睛宛如瑰麗而又邪惡的寶石,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吧臺后的姑娘。
“哇!”許目成忍不住贊嘆,“原來你變成貓是這個樣子,好好看!”
黑貓喵了一聲,仿佛再說“那是當然”。
“嘿嘿,保準你會滿意。”許目成將黑貓抱到柜臺上,摸了摸貓咪腦袋,一雙手沿著脊椎骨,像是跳舞的精靈,靈巧地滑到了貓尾根部。
正當她抬起手,準備用熟悉的力道輕輕拍打貓尾根部時,旋轉(zhuǎn)樓梯的方向傳來了幾聲輕咳的聲音。溫瀾生從樓梯緩緩走下,眉頭微微蹙著:“你們在干什么?”
許目成感到手底的黑貓明顯的僵住了。
“沒干什么,就是和靈符玩呀。”她想到自己想要從貓妖那里打聽點老板的私人信息,不由得回答的有些心虛。
“哦。”溫瀾生不動聲色的應了一聲,目光看向黑貓。
黑貓“嗖”地從姑娘手底跑開,變回了人形,在一旁“正襟危坐”,擺著笑臉道:“晚上好哦。”
溫瀾生沒有理會貓妖的招呼。
許目成眨巴著眼,不太明白溫瀾生的些許不悅,仍以為他是身體不舒服,關(guān)切道:“你好些了嗎?”
“好些了。”溫瀾生溫和地應了一聲,在柜臺后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照例攤開了一本書。
之后的時間漫長而又漫長,不只是天氣太冷或是其他緣故,小酒館冷清的很,許目成一邊記掛著溫瀾生的身體狀況,一邊與靈符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她跟靈符講她前不久看完的電影,講得興致勃勃,靈符卻在暖氣片旁邊打起了瞌睡。
“等會兒叫我起來……”黑眼圈濃得厲害的貓妖終于擋不住暖氣片邊溫暖愜意的環(huán)境,眼皮愈發(fā)的沉重。
“等會兒是什么時候呀?你得說清楚,”許目成敲了敲桌子,依舊想著她的電影,問道,“你說我買個投影儀怎么樣?這樣閑著的時候就可以找點電影看啦。”
靈符腦子里想要回答“十點多的時候叫他起來”,嘴巴卻不聽使喚,只嘟囔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話,在許目成聽來,像是贊同她買一個投影儀的提議。
“你覺得呢?我可以買一個投影儀嗎?”許目成小聲詢問一旁默不作聲的溫瀾生,“只在店里比較閑的時候打磨一下時間,平常還是會好好工作的。”
“可以。”溫瀾生不咸不淡道。
小酒館暖氣開得足,暖融融的溫度令溫瀾生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了幾絲血色,許目成見狀放心多了,沖老板笑了笑,她發(fā)現(xiàn)溫瀾生從書本中抬眼望向她,一雙眉眼如同氳散的霧氣般靜謐朦朧,她一驚,立刻低頭玩起了手機,掩飾心臟無意間的加速運動。
姑娘的笑讓溫瀾生也愣了一下,他隨即也低下了頭,繼續(xù)讀起手中的書,抽痛的胃部似乎漸漸平緩下來,他的嘴角也不知為何、不由自主的微微翹起。
直到臨近午夜時分,小酒館門沿上的風鈴沉悶的響了幾聲,沉浸在溫暖過頭的氛圍中的許目成才驟然從昏昏沉沉中驚醒。小酒館的木門吱吱呀呀打開,一陣幽幽寒風吹入,蒼白到幾乎有些透明的女鬼魂緩緩走入,室內(nèi)的溫度瞬間降了下來。
依舊是那雙韻味悠長的雙眼皮眼睛,依舊是極具有古典美人風格的容貌,戴維蘭抬手攏了攏耳邊的頭發(fā),禮貌的沖著柜臺上愣愣盯著她的許目成點了點頭,算是招呼。
“早,早上好。”許目成迷迷糊糊下意識道,惹得戴維蘭捂嘴一笑,領(lǐng)口繡的幾朵銀白蘭草也輕輕一顫。
“是晚上好。”溫瀾生站起身來,糾正了犯迷糊的許目成,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起身,他要從柜臺下找些草藥。
許目成跟著溫瀾生忙忙碌碌,一陣瓶瓶罐罐的叮叮當當,一陣將草藥扔進銅盆的窸窸窣窣聲,然后一陣驚天動地的噪聲從小酒館的一個角落里傳來。
許目成聞聲望去,靈符正掙扎著從倒了椅子之下爬起來。
“啊,我忘了叫你起來了!”許目成有些抱歉。
“嗯,嗯,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的。”靈符匆匆忙忙將貓耳朵貓尾巴藏起來,清了清嗓子,裝作看不見戴維蘭一般,坐在小圓桌邊,扶著腦袋托著腮,好像突然對桌子上的陶瓷兔子擺件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許目成暗自在心中為靈符見了戴維蘭就這樣一幅“做作”的客氣派頭發(fā)笑,卻又發(fā)現(xiàn)戴維蘭也是一幅局促模樣,一雙修整得極好的手絞在了一起,明麗雙目微垂,不復方才淡然自若。
唯有溫瀾生不為眼前情形所動,蘸開毛筆,在一張黃紙上寫了些什么,然后放進銅盆,又拍了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從靈符飄到戴維蘭,又從戴維蘭飄到靈符的許目成,示意她劃一根火柴。
銅盆中草藥燃燒發(fā)出清脆的噼噼剝剝聲,伴隨著升起的青煙飄出的是幾分草藥的獨特香氣,而籠罩著小酒館的卻是有一點古怪的氛圍——局促鬼魂的眉眼時不時蜻蜓點水般的輕輕掠過貓妖的位置,貓妖卻堅如磐石,只是盯著桌上那兔子擺件,熱心腸的人類姑娘搞不清貓妖這是要干什么,故意咳嗽幾聲想要提醒他機不可失,卻撞上了酒館老板溫和關(guān)切的目光,一怔一笑,匆匆挪開視線平復亂跳的心臟。
許目成并沒有花太多時間平復心情,她只是不太明白,為何直到那位“最好的貓薄荷”離開,靈符始終垂著腦袋,沒有望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