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瑾聽到這句話, 腳步只是略微頓了頓, 然后就一點猶豫都沒有地走入堂屋。
    丫鬟站在紗窗外稟報：“老夫人, 大姑娘來了。”
    阮氏乍然聽到程瑜瑾的名字，臉上神情變得僵硬。這幾天侯府在忙程老侯爺?shù)膯适拢教幎际侨搜鲴R翻。可是無論再怎么忙，大小事情都被程老夫人和慶福郡主緊緊攥著，什么事都漏不到阮氏手上。阮氏無所事事, 就忍不住擔(dān)心自己女兒的婚姻。要她說, 程老侯爺去世, 大房分了好大一筆家產(chǎn), 賺的盆滿缽盈，這其中唯一受到傷害的就只有她的小女墨兒。
    阮氏惦念了好幾天，生怕程瑜墨嫁人遲了, 被其他女人趁虛而入。今天阮氏終于找到機(jī)會和程老夫人說這件事，她剛剛說完，程老夫人沉吟不語, 聽到程瑜瑾來了, 她們兩人都收了聲。
    程瑜瑾假裝什么都沒聽到的樣子，含笑如常走到屋里, 大大方方給兩人行禮：“瑜瑾給祖母請安, 給二嬸請安。昨天夜里起了風(fēng)，半夜刮起好大動靜，祖母沒著涼吧？”
    程老夫人臉色淡淡的，說：“我沒事。我年紀(jì)大了不愛貪涼, 你們幾個小輩倒要注意，晚上不要開著窗戶睡覺，務(wù)必讓丫鬟檢查好了。”
    “孫女明白，謝祖母提醒。”程瑜瑾笑著應(yīng)下。她的神情太坦然了，談笑宴宴，沒有一點在意的樣子。程瑜瑾這樣，反而讓程老夫人和阮氏不得勁。
    阮氏見程老夫人和程瑜瑾你來我往說客套話，儼然祖慈孫孝的模樣，她不由有些急了。程老夫人和程瑜瑾如何裝樣子她不管，可是墨兒的事卻不能再耽擱了。熱孝出嫁必須在白日之內(nèi)，如今眼看就過了一半，今日好不容易起了頭，要是再不定下來，程瑜墨就得生生等一年了。
    阮氏著急，忍不住打斷程老夫人的話：“娘，您看我剛才說的事……”
    程老夫人暗暗瞪了阮氏一眼，嫌棄她沒眼力勁。瞧瞧這沉不住氣的模樣，一點都不上臺面。
    程瑜瑾心里笑了，她面色如常，故意說：“原來是我打斷了二嬸的話。是我不對，瑜瑾在此給二嬸賠罪。二嬸想說什么就說吧，不必顧忌我。”
    阮氏支吾，難得地生出些愧疚之心。她和程老夫人暗暗商議過讓程瑜墨熱孝出嫁的事，程老夫人并未反對，只說等老侯爺七七過去了再細(xì)談。程老夫人松口，程瑜墨提前出嫁的事基本板上釘釘。不過這事雖然成了共識，但是還沒有正式宣布過，也就是說，程瑜瑾還不知道。
    阮氏并不知道程瑜瑾一早就聽到她和程元翰商談，程老夫人也不知道程敏將這件事告訴了徐之羨，恰巧被程瑜瑾撞破。總而言之，明面上，程瑜瑾應(yīng)當(dāng)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阮氏一直都理直氣壯，她這可是為了自己女兒好。生老病死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難道婚姻子嗣就不重要了嗎？姑娘家花期本來就短，生生耽誤一年，不知道要錯過多少，如果在這段時間內(nèi)有了妾或者庶長子，那就是影響女子一輩子的大事啊。
    所以，她這樣做有什么不對？阮氏一直堅信，然而此刻，對著程瑜瑾澄澈清亮的眼神，阮氏嘴唇翕動了好幾次，都無法說出話來。
    程瑜墨提前出嫁，對二房來說當(dāng)然不成問題，可是，在程瑜墨前面的程瑜瑾呢？身為姐姐，卻被妹妹跳過，外人要怎么想程瑜瑾？
    阮氏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每次這個想法冒出了頭，她就若無其事地岔開。阮氏的心思自欺欺人到近乎可笑，反正程瑜瑾還不知道，那就不用去想，到時候順其自然，肯定有辦法的。
    然而程老夫人和阮氏都知道，不會有辦法的。她們想要拉攏住霍長淵這只前途不可限量的潛龍，想讓程瑜墨生下靖勇侯府的嫡長子，就得犧牲程瑜瑾。程瑜瑾畢竟被退婚，日后前程不明，可是靖勇侯府卻是看得見摸得著的現(xiàn)成好處，程老夫人會選誰，完全是可以預(yù)料的事情。
    程瑜瑾一點也不意外，更談不上傷心，但是她卻不想輕易放過程老夫人和阮氏。踩在一個孫女的終身悲劇上攀龍附鳳，還妄想孫女毫無怨言，繼續(xù)任勞任怨孝順程家，天底下可沒有這樣的好事情。程瑜瑾笑著，又輕輕問：“二嬸，你怎么發(fā)起呆來了？你剛才和祖母說了什么，現(xiàn)在有沒有外人，繼續(xù)說談就是了，我不會打攪的。”
    果然，程瑜瑾的話音落下，阮氏的眼神更加躲閃，尷尬得都不敢看程瑜瑾。程瑜瑾“咦”了一聲，來回看程老夫人和阮氏，奇怪道：“祖母，二嬸，你們這是怎么了？莫非，你們說的話，我不能聽？”
    阮氏愧疚得說不出話來，手心手背都是肉，程瑜瑾也是她生的女兒，這些年雖然不在她身邊長大，然而畢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肉，她怎么能不在意？阮氏也心疼程瑜瑾，可是阮氏有什么辦法。墨兒從小體弱，這么多年以來有什么好東西都要讓給程瑜瑾，莫非連婚事也要為了程瑜瑾而犧牲嗎？程瑜瑾被退婚，又不是墨兒害的。
    最后，程老夫人嘆了口氣，說：“罷了，事到如今，繼續(xù)瞞著她才是對她殘忍。老二家的，你之前和我說了什么，都告訴大姑娘吧。”
    阮氏聽到立刻罵程老夫人不是東西，程老夫人想兩面落好，倒讓阮氏來做這個惡人！無論如何，程老夫人都是慈和的祖母，萬一以后程瑜瑾還能說到好親事，程老夫人一樣能站出來要求程瑜瑾孝敬。
    阮氏內(nèi)心大罵，可是她不敢違逆程老夫人，只能僵硬地笑了笑，說：“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妹妹已經(jīng)定親，眼看霍侯爺年齡不小，霍夫人著急抱孫子，就想讓墨兒提前嫁過去。雖然說這樣與禮制不合，可霍薛氏畢竟是墨兒的婆婆，我們?nèi)羰遣唤o她面子，恐怕以后她會刁難墨兒。所以我和你祖母商量了一會，想讓墨兒趁著熱孝成婚，你祖父若是看到，也能安心上路……不過我們僅是商量，此事還沒有下定論……”
    阮氏在最后掩耳盜鈴般的加了兩句話，然而這樣說，越發(fā)體現(xiàn)她心虛。程瑜瑾早就有所預(yù)料，聽到這些話，她內(nèi)心里一點漣漪都激不起來。
    不過，這并不妨礙她趁機(jī)敲一筆。
    程瑜瑾怔怔地看著阮氏，一雙漂亮的眼睛驚訝地瞪大，最后像是終于反應(yīng)過來一般，眼底頓時漫上一層水霧，又慌忙眨眼壓下去。程瑜瑾低下頭，叫人看不清神色，可是聲音中卻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二嬸這話是什么意思？你們要先讓二妹出嫁了？”
    程瑜瑾素來都是端莊大方的模樣，突然露出弱態(tài)，程老夫人和阮氏都被打個了個措手不及。若是程瑜墨哭，程老夫人并不會心生憐惜，然而這個人是程瑜瑾，鐵石心腸的程老夫人也難得生出些愧疚來。
    終究是她們這些做長輩的對不起程瑜瑾。原本是程瑜瑾的婚事，最后卻換給了程瑜墨，現(xiàn)在還要為了程瑜墨下半輩子的順?biāo)欤尦惕よ萑雰呻y境地。
    說起來，程瑜瑾的運氣當(dāng)真不好。本來是天生祥瑞的雙胞胎，可是出生后就被過繼；豆蔻年華在雪山上救了人，訂婚之后才被告知是霍長淵認(rèn)錯人了；好不容易折騰著退了婚，霍長淵如愿定了心愛之人，程瑜瑾也得到圣人親口褒獎，眼看情況要好轉(zhuǎn)，程瑜瑾趁著這股東風(fēng)，說不定還能找到好夫婿，結(jié)果這個關(guān)節(jié)眼上，程老侯爺死了。
    程瑜墨能趁著熱孝出嫁，可是程瑜瑾卻勢必要守足一年了。人們的忘性何其大，一年之后，皇帝賜下來的金繡具早被人遺忘干凈了，而程瑜瑾卻背負(fù)著退婚、年齡漸大、妹妹先于自己出嫁等等重?fù)?dān)，再說一門好親，談何容易。
    而這其中，有不少后果，是程老夫人一手促成的。
    程瑜瑾還是低著頭，她不肯讓別人看到她的臉，可是抖動的肩膀騙不了人。程老夫人嘆了口氣，說：“大姑娘，你別哭了，你妹妹的事耽誤不得，你是姐姐，多體諒體諒他們吧。”
    這些話程瑜瑾從小到大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你是姐姐，所以要讓著弟弟妹妹；你是姐姐，所以弟弟妹妹犯了錯，就是你的失職；你是姐姐，所以父母偏愛弟弟妹妹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凡事先顧著小的也正常，你不能較真，不然就是不懂事。
    程瑜瑾心說，好啊，現(xiàn)在她真的不在乎了。她不稀罕父母的關(guān)注，也不在意親人的疼愛，但是，她要更多的錢財好處。
    程瑜瑾伸手在袖子里摸了一把，拿出一塊淡紫色的帕子，輕輕壓在眼睛兩側(cè)拭淚。沒想到這樣一來眼淚越多了，程瑜瑾抬起臉，程老夫人和阮氏才看到程瑜瑾的眼睛通紅，里面盈盈都是水光。
    程老夫人和阮氏頓時說不出話來。程瑜瑾一邊擦著越來越多的眼淚，一邊懂事地說：“我知道，我畢竟是長姐，要讓著下面的弟弟妹妹。反正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但是二妹的前途正好，我犧牲一些，成全二妹的美滿婚姻，也不妨事。然而這雖是我們自家的事，但是畢竟講究長幼有序，姐姐還沒出嫁，妹妹就在熱孝里成婚，外面人難免會說道。依我看，不如我絞頭發(fā)出家，把路給二妹騰出來，這樣外人就不能說什么了。”
    阮氏被嚇了一跳，失聲道：“你這是說什么！”
    程瑜瑾眼睛都不眨地接口道：“看來二嬸是不滿意了？也是，如果我做了姑子，恐怕別人會揣測是不是被人逼迫，對二妹名聲不好。也是，二妹畢竟是要做侯夫人的人，怎么能有一個青燈古佛的姐姐呢？那有勞祖母賜我一根白綾，等祖父的七七過去，我挑一個清凈的日子悄悄了結(jié)，不給大家添麻煩，好讓二嬸能安心送妹妹出嫁。”
    阮氏聽到這些誅心之語，睫毛一動，淚珠便滾滾流下。她用帕子捂住臉，哽咽道：“你這個孩子這是說什么話！你和墨兒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們剛生下的時候身體弱，大夫說恐怕養(yǎng)不活，我恨不得替你們?nèi)チ恕Ｑ劭磳⒛銈兘忝灭B(yǎng)到了出嫁的年紀(jì)，你卻自己說些尋死覓活的話，你讓我怎么活？你這是存心往我心里捅刀子啊！”
    阮氏說到最后幾乎是嘶吼了出來，程瑜瑾聽到跪下，默然不語地掉眼淚。她穿著一身白色衣裙，纖細(xì)的下巴幾乎比衣裳都白，跪在地上衣袖堆疊，越發(fā)顯得她纖細(xì)脆弱，一折就碎。程瑜瑾眼睛被水洗的晶亮，臉頰側(cè)方兩行清淚緩緩而落，晶瑩剔透，安靜無助。
    程瑜瑾不似阮氏那樣情緒外放，可是她的聲音刻意壓抑著，聽著反而更讓人揪心：“那二嬸到底要我如何？我落發(fā)為尼你不愿意，我以死成全你也不愿意，二嬸還要我如何？”
    阮氏用帕子掩著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程瑜瑾跪在地上，眼淚撲簌簌而落，明明沒發(fā)出聲音，卻比阮氏聲嘶力竭更讓人心疼。程老夫人被這一大一小哭得心口憋悶，她實在受不了了，用力拍了下桌子，說道：“都行了，別哭了。”
    阮氏的聲音由強(qiáng)轉(zhuǎn)弱，而程瑜瑾依然穩(wěn)穩(wěn)跪在地上，時不時用帕子壓壓眼睛，輸出穩(wěn)定，后勁綿長。程老夫人沉沉地嘆了口氣，說：“出嫁是大喜事，怎么就非要用一個換另一個？二姑娘那里拖不得，早早出門也好，大姑娘安安心心在家里待著守孝，等孝期結(jié)束后，再熱熱鬧鬧說親挑婿。”
    用一句空話就想打發(fā)她，程瑜瑾可不吃這一套。程老夫人現(xiàn)在倒是說得好聽，但是一年后，誰知道她認(rèn)不認(rèn)。程瑜瑾眼角掛著淚，問道：“祖母，我被退婚是事實，二妹先于我嫁人也是事實，即便家里有心為我打算，可是一年后時過境遷，外面人不知道怎么傳我呢。這種條件下，家里要如何給我說親？與其到時候讓長輩為難，不如我現(xiàn)在就自我了斷，清清靜靜來，清清靜靜走，省得被人說三道四。”
    “渾說！”程老夫人沉著臉呵斥，“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家里把你養(yǎng)這么大不容易，天大的事一家人商量，總有解決的法子，輕易尋死覓活像什么樣子？”
    阮氏被程老夫人的氣勢嚇住，低頭諾諾道：“是，母親教訓(xùn)的對。”
    程老夫人訓(xùn)完后，又和緩了臉色，說：“你祖父走的匆忙，他臨死前特意給你們姐妹倆準(zhǔn)備了嫁妝，想來他也盼著看到你們出嫁成人，結(jié)婚生子。可惜他終究沒等到這一步，依我看，不如全了你們祖父最后一點心意。他走前病榻邊都是自家人，外人也不知道說了什么，干脆就說這是你祖父的遺命，長孫女是他看著長大的，在他心里和長孫無異，便留在家里承制守孝，而小孫女嬌生慣養(yǎng)，就讓她趕緊成婚，早日生出曾外孫來給老人家報喜。”
    阮氏哭聲早不知不覺停了，程瑜瑾對這個說法還算滿意，她垂下的眼眸輕輕轉(zhuǎn)了一圈，問：“可是，這個說法，外人信嗎？”
    “等你祖父七七這天，我親自和來客說。你祖父的遺言，我來說合情合理，他們不信別人，還不至于不信我。我活了這么大把年紀(jì)，這點顏面總是有的。”
    程瑜瑾得了準(zhǔn)信，終于滿意，她不再往眼睛跟前按帕子，眼淚逐漸止了。天地親君師，能壓得過男女禮制的唯有更強(qiáng)勢的等級壓制，比如孝道，比如君臣。程瑜瑾被妹妹搶婚一定會被外人說道，而程瑜瑾這些年算不上低調(diào)，很多人被她壓著，心里不知憋了多少怨氣，一旦程瑜瑾落難，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撲上來踩一腳。到時候局面無法控制，指不定會傳出多少難聽的話，說不準(zhǔn)有些黑心嘴長的便會瞎傳，說是她身有隱疾，才會被靖勇侯府退婚。而宜春侯府知道內(nèi)幕，放棄了讓程瑜瑾嫁人的打算，故而直接讓下面的妹妹出嫁了。
    真到了那時，程瑜瑾才是百口莫辯，再難翻盤。畢竟身有隱疾這種事，如何和旁人證明？而如果不是身有隱疾，為什么會被家族默認(rèn)放棄？
    但是如果換成奉命守孝，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孝之一字壓下來，婚喪嫁娶、婚姻倫常全都得往后靠，而且程瑜瑾還是被程老侯爺親口點名守孝。養(yǎng)在膝下，視同長孫，這份尊榮可非同小可。兒媳給公婆守了孝后便是三不出，即便犯了七出之條，丈夫也不能輕易休棄，可見守孝有多大重量。而長孫女按照長孫的儀制守孝，這得是多大的功勞體面。
    自古女眷不入祠堂，千年以來祭祀等事都是男子的天下，很少有女子位置。但是程瑜瑾卻能躋身其一，還是比肩長孫。長孫是承嗣人，在家族傳承中的地位比次子都高。程瑜瑾這份尊榮簡直獨一無二，連程敏這個女兒都不及。等守孝結(jié)束，僅憑這份功勞，程瑜瑾隨隨便便扔出去就能壓得一票人說不出話。到時候，她在婚姻市場上又能加很重一項籌碼。
    程瑜瑾十分滿意，甚至比她原本預(yù)料的還要好很多，而程老夫人親自出面說，這就更好了。事半功倍，意外之喜，程瑜瑾對今日的收獲滿意至極。
    程瑜瑾不再哭，杜若見機(jī)，上前說：“姑娘，地上涼，您快起來說吧，不要辜負(fù)了老夫人的一片慈心。”
    其他丫鬟如夢初醒，連忙上前來扶著程瑜瑾起身。程瑜瑾半推半就地站起來，程老夫人見程瑜瑾臉都是白的，于心不忍，說：“給大姑娘搬個繡墩來，再端杯熱茶。姑娘家不能受寒，她在地上跪了那么久，小心受涼。”
    程瑜瑾裝模作樣推辭了兩句，就在丫鬟的攙扶下坐到繡墩上。阮氏也哭了半天，此刻還站在一邊。阮氏臉上的妝都沖花了，眼睛也又紅又腫，她看看哭了一場但仍然美麗典雅的程瑜瑾，再看看自己，心里不知道為什么就犯起別扭來。
    阮氏心說，她也哭了好半天，她也受不得寒，怎么老夫人給程瑜瑾上茶賜座，卻不管她呢？
    程瑜瑾掀起杯盞，緩慢地喝熱茶，程老夫人見眾人情緒都平穩(wěn)下來，說：“這件事情就這樣定了。我?guī)滋旌蠛捅娙苏f，就說這是老侯爺?shù)倪z愿，留大姑娘下來守孝，放二姑娘出去成親。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和氣，家里人心力齊了，擰成一股繩，勁往一處使，才能不被外人欺侮。要不然，別人還沒怎么著，我們自己就成散沙了。”
    程老夫人想粉飾太平，程瑜瑾點頭稱是，就當(dāng)聽個熱鬧。程老夫人見兒媳和程瑜瑾都露出受教的模樣，她以為自己的話有效，于是滿意地繼續(xù)說道：“守孝和成婚這件事就說定了，你們以后不許再胡亂猜忌。先前大姑娘說的那些話，也不許再提了。”
    程瑜瑾站起身，乖巧應(yīng)道：“是。方才是孫女想岔了，幸虧祖母明理，及時點通了孫女，不然孫女就要釀下大錯了。”
    說完程瑜瑾轉(zhuǎn)向阮氏，鄭重地行了個賠罪禮：“侄女剛才魔怔，言行有失，請二嬸恕罪。還望二嬸不要將那些胡話放在心上。”
    程瑜瑾又是請罪又是賠禮，能說的話都叫她說了，反倒顯得阮氏不如一個小姑娘懂事明理。阮氏訕訕，說：“沒什么，本來便是一家人，有心結(jié)說開了就沒事了。”
    “二嬸不怪罪我就好。”說完，程瑜瑾音容不變，輕飄飄接了一句話，“只不過有些容易產(chǎn)生誤會的話，二嬸還是不要說了。我的母親是慶福郡主，父親是程家大老爺，雖和二妹情同姐妹，但畢竟是隔房的堂姐妹，算不得親生。我感謝二嬸母疼我，但我的父母另有其人，一母同胞這種話，二嬸日后還是不要再說了。”
    阮氏聽了臉色一僵，喉嚨哽咽，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她當(dāng)然知道程瑜瑾就是她的親生女兒，慶福不過是掛個名，府里所有人都對此心知肚明。這些年阮氏一直以此自居，可是程瑜瑾卻當(dāng)著她的面說，自己的母親另有其人，阮氏只是嬸母。
    這仿佛在阮氏心里狠狠捅了一刀，比剛才程瑜瑾說要自我了斷還誅心。阮氏臉色煞白，而程老夫人卻很滿意程瑜瑾的懂事，她贊賞地點點頭，說：“大姑娘說得對，老二媳婦方才情急之下說錯了嘴，以后可不能這樣疏忽了。”
    阮氏嘴唇嚅囁，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消失了個干凈。
    程瑜瑾這是，不認(rèn)她嗎？她明明是程瑜瑾的親生母親啊！</br>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想要多更新點，所以發(fā)遲了，明天還是老時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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