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祭壇
清晨。
時隔一年,“熔金號”星船接駁口再次打開。
室外空氣陰濕寒冷。經(jīng)過一整年的冰期,原本蔥翠的群山已被冰川覆蓋,方圓百里只剩苔原和雪地。
那顆“妖星”依然掛在天上,和太陽交互映照。
金錳石直咋舌:“后羿射日,指不定真有這么一回事兒。”
天災后的降雨降水都有強酸性,晨風把雪水里的硝酸味卷來。
顧越微微擰眉,垂眸轉身,咳到撕心裂肺。
陸成濟嚇了一跳:“顧同學你要不還是在星船里待著,等我們回來……”
顧越瞥了他一眼,帶著病氣的眼角泛紅,咳到眼神漣漣如水。
然后示意陸成濟別廢話走快點。
陸成濟:“……”這么虛弱,卻這么自信。
科考隊的懸浮車引擎低鳴,晨風緩慢吹開薄霧,露出遠處的“祭壇”。
車窗外,晨曦剛剛升起。
陸總不停地咽著口水,揣度那祭壇里有什么貓膩,要是真供著‘古代人類遺骸’,估計能把自己魂嚇出來。
旁邊的金錳石塊頭壯碩,被伽馬射線灼燒的臉上還有傷疤,看著就孔武有力。這人學的還是考古,能下墓的那種。陸總不由自主地就往他那兒擠擠。
被問起專業(yè),金錳石神色亢奮:“我們這些27世紀學考古的,正經(jīng)遺址都沒去過幾個,文物保護部門不給啊!下個墓有8個攝像頭盯著,怕我們違規(guī)操作。還好我來這兒了,要能摸到點棺槨就更好了!也不知道外星棺材是翻蓋還是滑蓋……”
陸總一抖。
金錳石疑惑:“你在害怕?”
陸總厲聲壯膽:“誰怕了!我就剛在想,外面那是什么聲音——”
前座,顧越微微瞇眼。
“嘎”的一聲。
就在懸浮車的上方,天空傳來一陣怪叫。狀似鷹唳,卻又粗啞無比,像是有人拿著把小刀在嘩啦鷹脖子。
卡鐸爾神色遲疑:“這里的鳥很多。”
金錳石:“兄弟,這是親近大自然,你們搞生物的不是最在行?”
卡鐸爾解釋:“奧陶紀滅絕的時候,伽馬射線滅絕了地球上85%的物種。宇宙射線是能直接切割DNA,破壞生物生殖系統(tǒng)的。你看這里的生態(tài),就跟從沒出過事一樣。除非——”
沒有證據(jù)支持,卡鐸爾不愿說出自己的猜測。
前排的辛夷好奇:“除非什么?”
顧越:“除非它們的進化程度,超過我們的想象。到了,下車。”
四十層樓高的“祭壇”巍然眼前,黑黝黝的入口讓眾人不由得發(fā)憷。
懸浮車緩緩落地,顧越突然察覺到什么,驀地按下車門鎖。正要下車的金錳石“哎喲”一聲撞到車窗,剛開口嚷嚷:“越哥,車門咋不靈了——”
后半句被陸成濟的手掌死死按到了嗓子里!
懸浮車內光線暗淡,有東西遮住上方的天空,像一片烏云,卻分明能看到“它”在朝陽下的輪廓:碩大的翅膀,坑洼畸形的脖頸,和鐮刀一樣的喙。隨著“它”飛過,濃重的腥濕的血氣鉆入一車人的鼻腔。
噼啪。
有一滴“雨水”落下。
辛夷汗毛倒豎。在她那一側的車窗上,鮮紅的血珠從車頂滑落,接著有什么粘稠的東西黏上了玻璃。
她靠近看去。
那竟然是某種動物“死去”的身體組織,帶著清晰可見的毛發(fā)!
噼啪。
黑影就緊緊貼在車頂,隔著一層車皮“看”著他們。
然后緩緩俯下脖頸——
一張臉從車頂?shù)箳煜聛怼?br/>
那是一張能把人嚇到魂飛魄散的臉。半邊臉上有稀稀落落的毛,另外半皮膚紅腫裸露,“它”有著長長的喙,正叼著動物尸體,漆黑冰涼的瞳孔直直看向車里。
陸成濟:“啊啊啊啊啊哦哦哦哦草——”
顧越被他吵的不耐,伸手摸兜,少頃就抽出一柄鐳射槍。
旁邊的辛夷還沒反應過來,車座猝然被顧越調成平躺,車窗下降。辛夷被安全帶扯著,直直往身后一仰,緊接著顧越掠過她向前一傾,右手按住她的肩膀,在電光石火間解開少女的安全帶,左手在同一時刻向窗外開槍!
“閉眼。”
辛夷下意識閉眼,冰涼的手掌不帶任何力度覆上她的眼皮,饒是如此,她仍能感受到強烈的亮光一閃而過。
那巨鳥“噶”地一聲怪叫!
鐳射槍不知把哪里烤的焦糊,等一車人反應過來,它已是拖著翼展6米的羽翼歪歪斜斜飛走,消失在了祭壇頂端。
金錳石張大了嘴:“這什么東西?”
卡鐸爾宕機,磕磕絆絆:“6米的翼展,和翼龍都差不多了。不知道骨骼是怎么承受的,有明顯的特化痕跡。”
眼前的一切早已超出卡鐸爾的認知。
陸成濟苦笑:“我還以為星星爆炸就是極限了,沒想還整了一出山海經(jīng)。”
眾人默然不語,高輻射的環(huán)境下,最不缺的就是“基因變異”。
旋即所有目光都落在了顧越身上。
辛夷小聲道謝,卡鐸爾微微沉思。
顧越下車,抬腿就往祭壇里走。
陸總:“……就這么進去?”
顧越側目:“不然?”
陸成濟向來八面玲瓏,誰也不得罪,正想著要不要拜個山頭,就看見金錳石已經(jīng)一腳垮了進去。
祭壇黑黢黢的“門”就在眼前。
足足有三人高的通道像是等待吞噬的巨口。
走在最前面的金錳石身形忽的一頓,整個人呆立當場。
甬道通向的不是地上,而是地下。
這座金字塔般的祭壇下,竟然壓著一個巨大的深坑,黑黢黢深不見底,從入口的水平線盤旋向下,是錯綜復雜的“棧道”,而在深坑的巖壁上,是一幅幅筆觸古拙的、綿延不斷的壁畫。壁畫被嵌在石壁里,不見風吹日曬,除卻明顯的水流蝕痕,斑駁暗紅的顏料還似幾千年前一樣栩栩如生。
畫中有部族狩獵,有騎馬嬉戲。
有百鳥魚蟲,和太陽星辰。
金錳石愣怔,咽了記下嗓子才干澀開口:“越哥,你說要是咱們的文明沒了,要在石頭上刻些什么。”
沒等顧越搭話,金錳石一拍大腿,神采奕奕:“我得刻女媧造人,后羿射日,三皇五帝!我要我死了之后,這些石頭也得替我記著。你看,”他指著壁畫:“那是他們想讓石頭記著的。”
顧越緩緩點頭。
深坑里光線昏暗,只有甬道透入的淺淺的光,幾人打著探燈,循著一幅幅壁畫看過。壁畫與壁畫之間還有絲絲縷縷的細線,像盤根錯節(jié)的古樹枝椏相連,樹根扎在坑底最深處。
“北歐神話里也有‘世界之樹’的傳說,枝干構成整個世界。”金錳石看得如癡如醉,幾步就走不動路。
卡鐸爾則很快在壁畫里找到了剛才那只怪鳥。
殷紅的畫面里,怪鳥低頭啄著羽毛,在它的兩爪下——是“人類”的殘肢斷臂。
卡鐸爾一個激靈。
幾人走了進一刻鐘,還沒抵達深坑坑底。商議之后,由顧越接著往下,金錳石和辛夷去掃描深坑壁畫,設法破解“祭壇”留下的信息。陸成濟這會兒輕松不少,祭壇里不是尸骨堆,而是“藝術館”,于是他索性也跟著顧越一起。
兵分兩路,五人里的金錳石留在原地。卡鐸爾陪著辛夷提取了壁畫上的涂料,捧出去給儀器檢驗成分。
順著棧道前行,顧越越走越深。
冷風在坑穴里呼嘯,陸成濟忍不住緊了緊外套。
直到兩人一腳踩在柔軟的地面。
陸成濟大喜:“這是到底了?地上這是什么東西?”
探照燈打在地上,陸成濟一陣反胃,鋪滿坑底的是一種莖身肥碩、汁液粘稠的藤蔓,一腳踩上去就擠出綠水,腥氣直冒。他剛想低頭蹭個鞋底,冷不丁被什么一絆。
后頸一涼,顧越伸手一抓,就把他拎了起來。WwW.ΧLwEй.coΜ
接著俯身探究絆倒陸成濟那物事。
陸成濟連連道謝,忽的一滯。
“嘀嗒。”
熟悉的機械傳動聲傳來,陸成濟這才想起,顧越說這金字塔里有不少機關,但一路走來是半點都沒看見。他見顧越蹲下,自己也跟著蹲下,卻看見顧越手上拿了根發(fā)白的棍子。
陸成濟心里發(fā)毛:“這哪來的?”
顧越聲音涼涼:“地上撿的。”
陸成濟:“是啥?”
顧越:“脛骨。”
陸成濟嚇出雞叫,聲波一圈圈向上猛躥!
深坑上層,金錳石隱約聽到什么聲響,身后卻突然一聲叫喚。卡鐸爾旁邊跟著辛夷,面色沉重:“壁畫顏料檢驗出來了,這種涂料……是生物□□,是血。”
金錳石一愣。
卡鐸爾接著解釋:“還混雜了其他化學試劑。我需要驗證一件事。”他軸開隨身帶的純凈水杯,對著一副壁畫兜頭潑去。那副壁畫就像活了一般,迅速把液體吸進紋路之中,接著水流在紋路之中匯聚,受重力緩慢向下,順著壁畫間絲絲縷縷的細線下墜,經(jīng)過下一幅壁畫,再下一幅,直到視野盡頭。
卡鐸爾輕呼出一口氣。
“這些連線,不是樹的枝椏,而是血槽。還有這些,”他指向壁畫上被沖刷的紋路:“不是水流蝕痕,是血液和防腐劑流淌后的刻蝕印記。這是祭祀坑,過去不止一次吸干過祭品。祭品的血液從祭壇邊緣下來,順著壁畫去供養(yǎng)坑底——越哥他們呢?”
幾人齊齊一頓。
金錳石往坑底大喊,卻毫無回應。
他第一個順著棧道沖去,辛夷緊隨其后。
沒多久,他們就走到了棧道的盡頭。
這里還遠不到坑底。
但剛才干凈的棧道,此時已被層層疊疊的藤蔓阻塞,徹底將坑底的兩人隔絕。那些藤蔓還在不停地蠕動,肥碩的莖葉像是泛著腥臭的觸手。
宛若有意識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