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回烏邇的第十三天
外面陽光如瀑,屋內(nèi)因為拉著簾子,光線昏暗。</br> 容姝沒有比現(xiàn)在這一刻更明白,耶律加央是頭狼,草原的狼,吃肉的狼。</br> 倘若耶律加央有尾巴,他會用尾巴圈著容姝的腰,然后一只手把容姝的兩只手腕攥住,床就那么大的地方,哪兒都去不了。</br> 大紅色的錦被被汗水湮濕,變成了暗紅色,被面上繡著的紅色牡丹花,有含苞待放的花苞,也有開得正艷的花朵,一朵一朵開了一片。</br> 真是昏天黑地。</br> 狼進了食,還不放獵物走,爪子按著獵物,只許她動一兩下,還時不時地舔舔嗅嗅,意猶未盡。</br> 容姝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剛從極樂脫身,動一下都費勁,正是熱時候,整個人好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br> 發(fā)冠早就摘了,青絲散了一床,耶律加央束的發(fā)髻也拆了,辮子里纏著紅色的絲線,和容姝的頭發(fā)繞在一塊。</br> 大楚有句詩,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br> 耶律加央想把頭發(fā)打個結(jié),可打了結(jié)又不能解,容姝這么長的頭發(fā)怪好看的,剪了可惜。</br> 床上的紅棗桂圓也扔的七七八八,都落在下面的地毯上,容姝伸手夠了一個棗,放嘴里嚼了嚼,嗯,還挺甜。</br> 耶律加央想湊過去吃另外半顆,容姝不耐地翻了個身,“又不是沒有,自己吃。”</br> 耶律加央又湊了過去,“你手里的好吃。”</br> 容姝想了想,“現(xiàn)在連顆棗你都要搶了嗎!”</br> 耶律加央又安詳?shù)靥闪嘶厝ィ萱兞耍讶怂藕蚝昧司筒灰耍此亲硬皇潜亲友鄄皇茄鄣模瑮椇硕疾唤o他。</br> “我?guī)湍闳訔椇耍€想吃別的嗎,我去給你拿。”</br> 容姝把腦袋轉(zhuǎn)了回去,“想吃肉,想吃葡萄干……你把衣服穿上再去。”</br> 衣服鋪了一地,容姝的,耶律加央的,疊在一起,容姝看一眼就能想到剛剛的荒唐事。</br> 的確荒唐,這還是白天呢。</br> 耶律加央草草圍了圍,下床給容姝拿吃的去,屋里有爐子,把肉串熱一熱就好,烤一會兒耶律加央就回頭看看容姝,烤一會兒就看看容姝,生怕容姝跑了一樣。</br> 兩人胡鬧了一個多時辰,容姝是真餓了,吃了點肉串,又讓耶律加央去打水,身上黏黏糊糊的,怎么都得洗一洗,擦一擦。</br> 耶律加央眼睛就沒從容姝身上挪開過,“正好,我也想洗一洗。”</br> 且不說王帳內(nèi)又發(fā)生多少鬧趣,外面太陽已經(jīng)移到西邊了,烏邇西面有山林,遠遠看青色的山尖尖染了赤紅,清風(fēng)吹過,烏音珠的頭發(fā)都吹到后面,視線前所未有地開闊。</br> 真好啊,沒準過些日子,她就有小侄女了。</br> 烏音珠對著天空嘿嘿傻笑,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丹增。</br> 丹增黑了不少,老往大楚跑,很難不黑,他一笑,露出一嘴白牙。</br> “給你糖,是王上和王妃的喜糖。”</br> 烏邇從前沒糖,更別提喜糖了,烏音珠自小在草原長大,連烏邇都沒出過,更不知道喜糖是什么,“喜糖?”</br> 丹增解釋道:“是大楚的風(fēng)俗,喜宴會有糖塊,能沾喜氣,這是嬸子們做的,熬的哈密瓜汁,你嘗嘗,很甜。”</br> 剝開油紙,是塊橙色的,亮晶晶的糖,有點粘,烏音珠舔了一下,是甜的,哈密瓜的味道,放在嘴里比哈密瓜還甜。</br> “真好吃啊。”</br> 丹增看著烏音珠,目光柔和,“大楚的糖,是從甜菜,甘蔗里榨出來的,有白的,有紅色,是一粒一粒的,跟這個不一樣。”</br> 烏邇以后興許也能種甜菜甘蔗,也許會攻占大楚,到時候就有源源不斷的糖。</br> 沒去過的大楚的人去大楚多少有兩分向往,烏音珠也不例外,可看容姝回去又回來,她覺得還是烏邇好,不然容姝怎么愿意留下。</br> 丹增和烏音珠說了很多大楚的事,兩國打過仗,不能總以敵對的目光看大楚,大楚有很多烏邇沒有的東西,要取其精華,去其糟粕。</br> 烏音珠是草原最好看的姑娘,丹增想保護好她。</br> 丹增道:“你想要什么東西和我說,我常常往大楚跑。”</br> 過陣子就要忙起來,但是商隊還要保持原來的頻率,一來買來烏邇需要的東西,二來,以防生變。</br> 烏音珠道:“糖葫蘆,我想吃糖葫蘆。不然你買山楂來,嫂子會給我做的。”</br> 丹增還是能買來冰糖葫蘆的,“你等著,二十天之后就給你帶回來。”</br> 烏音珠咽了咽口水,晚上還有烤肉,鍋子,這也太好了,全是好吃的。</br> 天色暗了下來,容姝換了身衣裳,從王帳出來,烏音珠見了差點撲上去,被耶律加央拽住了領(lǐng)子,“誰的媳婦你就抱。”</br> 烏音珠不甘示弱,“誰的嫂子你就抱!嫂子……你看我哥!”</br> 姑娘天生就比男子柔軟,會撒嬌,容姝正看耶律加央不順眼,當(dāng)然想和烏音珠待著,烏音珠拉著容姝坐在篝火堆旁,“嫂子,有牛肉,羊肉,還有烤雞!你想吃什么我給你烤。”</br> 容姝腰酸,腿也疼,幸好有烏音珠這個好妹妹,“烤雞,刷上醬,再刷一層蜂蜜……”</br> 烏音珠自然而然地接上,“把皮靠的焦一點,這才好吃!”</br> 姑嫂兩相視一笑,這可是吃出來的感情,別看每頓飯都是容姝耶律加央一起吃,但是每次都給烏音珠送,包子,鍋盔,哪回新鮮吃食都沒少她。</br> 烏音珠烤著肉,時不時轉(zhuǎn)一轉(zhuǎn)木簽,整只雞烤慢,烏邇吃只雞不容易,還是傳的串,雞腿,雞翅,雞爪,雞肉串,放在炭爐上很快肉變得焦黃,刷層蜂蜜,顏色好看,還更脆,聞著真香……</br> 容姝托著下巴等著,烏音珠還沒烤好,旁邊卻遞過來好幾個肉串,牛肉的,羊肉的,還有雞腿雞翅。</br> 耶律加央道:“嘗嘗我的手藝,先吃點墊肚子,還想吃什么。”</br> 烏邇的喜宴就是這樣,一大群人烤肉喝酒,唱歌跳舞,想吃什么自己烤,或者讓別人嘗嘗自己的手藝。</br> 烏邇?nèi)艘彩沁M步非凡,按照容姝教的步驟,沒有什么是不好吃的。</br> 容姝伸手接了過來。</br> 耶律加央俯下身,在她耳邊小聲道:“什么時候回去,今天是洞房花燭夜。”</br> 容姝坐直了些:“外面熱鬧,我想在外面待著。”</br> 狼王才吃了一頓,還沒填飽肚子呢,不過吃之前得讓獵物吃飽了,這樣他吃著也香,耶律加央咳了一聲,“你多吃點,有事叫我。”</br> 天已經(jīng)徹底暗下來了,草原的篝火堆一個接著一個,行酒聲,笑語聲響個不停,夜空中全是星星,明天又是個晴天。</br> 已是深夜,耶律加央沒喝太多酒,酒味太重,他怕容姝不喜歡。</br> 吃了肉,餅子,耶律加央差不多飽了,目光就落在容姝那邊,離得不遠,容姝吃了什么,吃到什么的時候笑了,笑了幾下,他都能看見。</br> 耶律加央抿了下唇,然后站起來,先問了句容姝吃飽了嗎,看她點點頭,然后道:“天空以后有的是機會看,咱們回去了。”</br> 一撈就把容姝抱在了懷里。</br> 這下,起哄聲一陣一陣的。</br> 容姝錘了耶律加央好幾下,“你干什么呀你,我還不想回去呢。”</br> “回不回去由不得你,”耶律加央笑著把人抱回去,“還難受嗎?”</br> “你一直說疼,說重,我都不敢用力。”</br> 容姝臉上一陣一陣地?zé)幔劬Φ纱螅峙牧艘杉友胍幌拢澳愫f什么呢!”</br> 耶律加央道:“那就是不難受了?”</br> 容姝一個愣神,耶律加央就拉著她的手往下面摸,“原來吃羊肉會熱,是因為這個,我以前都不知道。”</br> 那些渾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成天練兵,也沒那么多精力想這種事,容姝給了他所有的幻想,以至于食髓知味。</br> 他老是想,現(xiàn)在忍不住用額頭抵著容姝的額頭,“阿姝,阿姝……阿姝。”</br> 容姝最心軟,最舍不得他,最喜歡他,耶律加央就是看準了這點。</br> 夜色深沉,紅燭垂淚,時不時發(fā)出劈里啪啦的聲音。</br> 次日。</br> 耶律加央鮮少醒這么晚,醒來的時候懷里的人睡得正熟,耶律加央不敢動,就又睡了個回籠覺。</br> 醒來的時候自然已是日上三桿。</br> 他一動,容姝就醒了。</br> 容姝揉揉眼睛,“什么時辰了。”</br> 耶律加央道:“快正午了。”</br> 容姝:“……正午?”</br> 她睡了這么久,耶律加央怎么也不起,“你怎么不起呀,也不叫我。”</br> 耶律加央道:“你睡得正香,叫你做什么,阿姝,餓不餓,我去給你拿吃的。”</br> 耶律加央語氣透著一股子魘足,容姝伸了伸胳膊,“不怎么餓,就是該起了,我都沒這個時辰起過,以后可不能這樣了,去看看瑪吉婆婆吧。”</br> 成親的第一天應(yīng)該去給長輩敬茶的,但她來烏邇那天就沒見過耶律加央的爹娘,耶律加央也沒提起過,想來是年幼的時候不在了。</br> 她該給瑪吉婆婆敬茶的,感謝她把耶律加央養(yǎng)大,感謝她能讓耶律加央來到自己身邊。</br> 耶律加央想了想,的確應(yīng)該過去看看。</br> 瑪吉婆婆很高興,“我不求別的,希望上天保佑你們兩個日子和和美美。”</br> 瑪吉婆婆拉著容姝的手,心道,她可算等到這天了,就算死也了無遺憾了。</br> 從瑪吉婆婆那出來,容姝腳步顫了一下,耶律加央眼疾手快,把人扶住,然后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容姝的手。</br> “婆婆年紀大了。”不知道還有幾年能活。</br> 耶律加央看看容姝,笑了笑,“她今天是真的高興。”</br> 兩人相攜往回走,容姝想,以后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樣子,但她希望烏邇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