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第七十章 回烏邇的第十一天
大米粥,綠豆粥,小米粥,還有加了各種豆子,花生,葡萄干的甜粥,加肉丁肉末的咸粥,一種米,做百樣飯。</br> 可惜烏邇不種水稻,永州也不種。有些事努力就能做到,有些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比如地勢,比如氣候。</br> 便是想也做不到。</br> 耶律加央又盛了一碗粥,“阿姝,我打算在長嶺山脈上修城墻。”</br> 這件事耶律加央想了許久。</br> 烏邇在草原深處,避世難尋,大楚之外是一片密林,密林之后是戈壁,戈壁種著大片大片的胡楊。</br> 再往北幾十里,是荒漠,穿過二百多里的荒漠,是母親河的支流湞江,過河見數(shù)重山嶺,翻過崇山峻嶺,才是草原。</br> 烏邇一族就在草原深處。</br> 難尋也不是找不到,商隊一個月出去兩三次,每次出去都翻山越嶺的,耶律加央在大楚插眼,大楚未必就找不到烏邇王庭所在,十幾萬人,耶律加央賭不起。</br> 烏邇的后路是草原雪地,卻從沒想過往前進(jìn)一步,在長嶺山脈上修建城墻,一能防范外敵,也是給容譽(yù)的警告。</br> 城墻修建好,進(jìn)可攻退可守,有母親河,烏邇的生機(jī)會多很多。</br> 長嶺山脈是一道天然屏障,耶律加央要做的是在屏障上刻上烏邇的名字。</br> 容姝有些詫異,她始終記得大楚軍隊來犯的場景,草原沒有任何遮擋掩護(hù),每個人都是一個活生生的靶子。聽起來,荒漠,湞江,山嶺不可攻破,大楚的士兵不可能打到草原,可大楚的將士就是打進(jìn)來了,還悄無聲息。</br> 有城墻,日夜防范,顧慮就小很多,他日容譽(yù)再想出兵,也得顧忌一二。</br> 容姝道:“建城墻需要磚瓦……”</br> 鋼筋水泥,可烏邇世代住的都是帳篷,要是從大楚買,容譽(yù)肯定能發(fā)現(xiàn)端倪,建城墻肯定不能讓容譽(yù)發(fā)現(xiàn),不然的話城墻建不建得起來還得另說。</br> 再有,容姝看過烏邇的版圖,只占草原的一片,建城墻相當(dāng)于擴(kuò)大版圖。</br> 長嶺山脈及以北,都是烏邇。</br> 耶律加央拍拍胸口,“放心吧,這我早想到了,他們在大楚學(xué)了幾個月的泥瓦工,該學(xué)會了。”</br> 哪兒事事順心,只是早想到,早做準(zhǔn)備罷了。</br> 容姝眨了眨眼,然后低頭淺笑,“那就好,要是建城墻肯定得雇長工,每天早中晚供應(yīng)飯菜,這個就交給我吧。”</br> 耶律加央點(diǎn)點(diǎn)頭,“缺什么跟我說。”</br> 兩人也是準(zhǔn)夫妻,相識已久,又在一間帳篷住著,也不扭捏,吃過飯耶律加央刷碗,容姝梳洗鋪床,相擁而眠,等著第二天到來。</br> *</br> 大楚清晨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屋子里的工人就起了,你叫我我叫他,一屋子壯漢打著哈欠,從角落里拿著自己盆,去井邊梳洗。</br> 晚夏天還是熱,但井水放了一晚上,冰涼冰涼,往臉上一撲,人一下子就精神了。</br> 為首的人咕嚕嚕咽了口涼水,“都快點(diǎn),張三,李四,你們兩個抓點(diǎn)緊。”</br> 張三李四比別人都高,黑黝黝的,穿著褲子短打,一看就一身力氣,就是腦袋不靈光,干活比別人慢,問的還多。</br> 不說還纏著你,磚頭怎么燒,磚窯怎么搭,這也不是不能告訴,畢竟不是瓷器那種精貴物件。</br> 鄉(xiāng)下的老莊稼把式就會摔泥磚,也結(jié)實(shí)的很吶。</br> 張三李四燒的磚,燒好了會想怎么燒的更好,他們這種長工,工錢都是按件記的,你燒的越多,賺的越多,燒好了就成,誰管你燒的好不好。</br> 這倆傻大個也不知道腦子里裝的都是啥,成天想著怎么把磚燒的更結(jié)實(shí),兩人加起來還沒他一個燒的多。</br> 一天賺不了幾個銅板。</br> 張三李四哈欠一個接著一個,他倆實(shí)在太困了,來大楚之后就沒睡好過,他們也不叫張三李四,張三原名更登,李四叫克珠,是地地道道的烏邇?nèi)恕?lt;/br> 二月份的時候來到大楚,做了泥瓦工。</br> 除了他們大楚還有好多像他們一樣的人,學(xué)建房子,做家具,算賬……</br> 他們漢話說的還行,就是不識字,但是大楚不識字的人多著呢,不差他們兩個。</br> 不識字,莊稼漢,腦子不好使,在這里反而更方便。</br> 學(xué)了四個多月,總算學(xué)出點(diǎn)名堂來了。</br> 早飯一人一個窩窩頭,一小碟咸菜,一碗玉米碴粥。</br> 根本吃不飽。</br> 沒到吃飯的時候,就不可抑制地想起烏邇來。烏邇有烤羊腿,有火鍋,王妃還會做灌湯包,肉餅,那個香呦,豈是窩窩頭和碴子粥能比的。</br> 不過他們已經(jīng)學(xué)的差不多了,燒磚已經(jīng)學(xué)會了,該回烏邇了。</br> “老大,還有窩窩頭嗎,吃不飽啊……”</br> 為首的人表情一木,“沒了沒了,干的又慢吃得又多,”</br> 回去也簡單,本來簽了五年的賣身契,但是張三和李四干活實(shí)在太慢了,干得慢吃得多,丟了這個活,上哪兒吃飯去。</br> 吃過飯,一群人下窯燒磚,挖土,混沙,做胚,燒磚,張三李四下手沒輕重,弄壞了一窯磚胚,把管事的人氣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這倆人燒的還沒摔得多,當(dāng)晚就把兩人的包袱扔了出去,“你們啊,還是找個地方搬包袱,興許還能賺口飯吃!”</br> 被趕出來的不止他們兩個,木材店的學(xué)徒,打鐵鋪的小鐵匠,飯館的掌柜,一夜之間都無家可歸了。</br> 同時,這些人鉆進(jìn)深林,改頭換面,穿上烏邇?nèi)说囊律眩チ擞乐莸臅x陽火鍋店。</br> 張掌柜已經(jīng)開了十家火鍋店了,永州六家,其他城有四家,他打算把火鍋店在盛京開一家,開滿大楚。</br> 而烏邇,算是張掌柜的大主顧,衣食父母,他火鍋店開的這么順利,除了好吃,也是因?yàn)楸晨看髽浜贸藳雎铩?lt;/br> 五月間長公主回大楚的事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還關(guān)了三日的城門,后來城門大開,長公主回烏邇,永州百姓心里揣揣的,還以為又要打仗,張掌柜還想火鍋店沒準(zhǔn)要完了。</br> 結(jié)果啥事都沒有。</br> 肉該送地送,商隊該進(jìn)的進(jìn),生意該做地做,也沒聽有什么風(fēng)聲。</br> 晉陽火鍋店一直有烏邇?nèi)肆羲薜姆块g,好酒好菜備上,送上熱水,就退下去,這些烏邇?nèi)丝粗鴥矗瑢?shí)則很好說話。</br> 有他們在,火鍋店比以往更消停,至少沒有見錢眼開,想不通來鬧事的。</br> 更登和克珠吃了頓熱乎火鍋,他倆的包袱被扔出來,又被兩人撿起來,小心翼翼揣進(jìn)懷里。</br> 包袱里有燒磚用的圖紙,上面畫了怎么建磚窯,怎么混土,一條一條寫的可清楚了。</br> 全是寶貝。</br> 兩人干了一杯,“明兒就回烏邇。”</br> 四個多月受苦受累,就為了今天,值得慶祝一下。</br> 次日一早,兩人駕馬往烏邇趕,密林,隔壁,沙漠,長河,山嶺,終回故鄉(xiāng)。</br> ————</br> 大楚有不少烏邇?nèi)耍?dāng)然也有沒回去的,比如養(yǎng)豬人。</br> 沒有毛茸茸的毛,看著豬崽竟然也憨態(tài)可掬。</br> 那可是肉啊,只不過趕不上王上和王妃成親,真可惜。</br> 耶律加央算著還有三天,按大楚的婚俗,成親前三天不能見面,不過烏邇沒有這樣的習(xí)俗。</br> 不過不能從王帳嫁到王帳,容姝要從烏音珠的帳篷出嫁。</br> 今天是下禮的日子,耶律加央帶著彩禮來見容姝。</br> 六只箱子,裝的全是上好的皮毛。</br> 箱子上蓋著大紅色的布,還打了花,喜慶極了,烏音珠卻搖搖頭,“怎么就這么點(diǎn)。”</br> 耶律加央看著妹妹,又看看容姝,把拳頭背到身后,“還有牛羊馬匹總共三百五十四頭,豬三頭,雞五只。”</br> 鷹是本來就給容姝的,不能算彩禮里面。</br> 烏音珠還想再說,容姝拉了拉她袖子,“行啦。”</br> 烏音珠小聲道:“那先饒了你,婆婆,您覺得阿姝的夫君怎么樣啊。”</br> 瑪吉婆婆坐在主位上,她看著耶律加央長大,做了烏邇的王,終于能看見他娶親了,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福氣看他的孩子長大。</br> 耶律加央靜靜看著瑪吉婆婆,這是照顧他長大的人,如今臉上已經(jīng)爬滿了皺紋,“婆婆。”</br> 瑪吉婆婆笑著道:“阿姝的夫君很好,長得高,模樣周正,以后一定會照顧好阿姝的。”</br> “他們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烏邇的祖先會保佑祝福他們。”</br> 瑪吉婆婆道:“你要好好對阿姝,我們都看著呢。”</br> 她們是容姝的娘家人,全都盯著耶律加央呢。</br> 容姝鼻子有點(diǎn)酸,耶律加央重重地點(diǎn)了頭,“我知道,我會的。”</br> 瑪吉婆婆在婚書上用烏邇話寫了兩人的名字,又用漢話把兩個人的名字寫在下面,“永結(jié)同好。”</br> 這一天耶律加央等了太久,容姝也等了太久,婚書容姝看了看,就被耶律加央收起來,“我收著就行,絕對不會弄丟弄皺。”</br> 這可是寶貝。</br> 瑪吉婆婆笑容慈祥,“好了好了,就讓他收著吧。”</br> 婚期在三日后,這是烏邇的大事,吉時在晚上,到時候會有篝火晚會,大塊大塊的烤肉,到時候唱歌跳舞。</br> 肯定特別熱鬧。</br> 聘禮在烏邇并不少,怎么說也都是烏邇王的全部家當(dāng)。</br> 容姝自己也有嫁妝,當(dāng)初十里紅妝,東西都放在了庫房里。</br> 布匹,擺飾,只可惜這些在烏邇沒什么用。</br> 布匹可以再做一些被子,衣服,還能留一些給孩子用,擺飾家具收拾收拾,能賣就賣,換點(diǎn)錢,不然留著也沒什么用。</br> 還有三天就成親了,時間過得真快,過得也真慢,容姝希望時間再快點(diǎn)。</br> 七月二十九,天像烏邇湖一樣藍(lán),沒有一絲云,容姝昨晚住的烏音珠那兒,兩人說話到半夜,起的又早,容姝困的不行。</br> 上妝的時候頭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