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昨夜,風靈宮后院竹舍。</br> 舍外微風而過,半神的威壓落滿竹舍里外,正在凝神修煉的御風猛地睜開眼。他眼底露出詫異之色,身形一動出現(xiàn)在竹院里。</br> 一襲白衣的鳳隱立在飄動的竹林旁,見御風出現(xiàn),負手于身后淡淡喚道:“御風上尊。”</br> 御風一愣,即便他隱居風靈宮,也知道梧桐鳳島的小火鳳重新降世繼任鳳皇的大事兒,但饒是他,瞧見已是半神的鳳隱,都有些不敢置信。</br> “可是梧桐鳳島的鳳皇陛下?”御風神情間難掩詫異,見鳳隱頷首,不由得感慨了一句:“火鳳一脈當真是好天緣。”</br> 連入神雷劫都未降下,這小鳳皇竟已成了半神。</br> 御風尚長鳳染兩萬歲,如今還只是上君巔峰,瞧見鳳染的弟子都已入神,難免有些意興闌珊。</br> “鳳皇是來參加元啟神君的壽宴吧。”御風溫和道:“陛下御臨天宮,本該我與其他四尊共迎,但我已避居千年,天宮俗事不再過問,陛下若對天宮有好奇之處,盡管去問驚雷華姝等上尊便是。御風怠慢陛下之處,還請見諒,御風就不多陪陛下了。”</br> 御風說完,就欲回竹舍。當年羅剎地一戰(zhàn)后他心灰意冷,千年來就連鳳染幾次相邀他也不曾出山代掌天宮,更別說鳳隱這個小鳳皇到訪天宮了。</br> “上尊避居風靈宮,可是因為一千年前妖皇之死,羅剎地之亂?”</br> 鳳隱的聲音響起,御風腳步一頓,他回頭,向來溫和的眼底拂過一抹微怒:“陳年舊事,陛下何必提及?”</br> 即便他神力不如鳳隱,但到底是天宮首尊,又是鳳隱的長輩,見她提起心中隱痛,不免帶了怒氣。</br> “自然要提。”鳳隱不顧御風眼底的怒意,上前一步,朝御風彎下腰,雙手執(zhí)禮,淺聲道:“當年鳳棲宮療傷之恩,鳳隱一直未有機會向尊上道謝,雖然遲了千年,還請尊上受鳳隱一禮,以言重謝。”</br> 聽見鳳隱此話,御風眼底的怒意一斂,神情中現(xiàn)出不可置信之色:“你、你是……”</br> “大澤山阿音,拜謝上尊當年之恩。”鳳隱執(zhí)禮的手未起,道。</br> 她話音還未落,御風已行到她面前,抬起了她的手:“你是阿音女君?”</br> “是。”鳳隱含笑起身,眼底落下溫意,“御風上尊,千年不見,近來可好?”</br> “好、好。”御風幾萬歲的年紀了,難得激動一次,“你真的是大澤山的阿音女君?你怎么會成了鳳皇?”</br> 當年羅剎地之亂阿音慘死在雷劫下,御風一直覺得當年阿音的死多少有天宮眾仙相逼之嫌,是以多年來對這個命運多舛的大澤山弟子,心底始終有些愧疚。</br> “水凝獸阿音是我散落于三界的其中一縷魂魄,我亡于羅剎地后,魂魄入凡世輪回,歷練千年才得以蘇醒涅槃。”鳳隱道,“此事說來話長,夜色正好,上尊可有溫茶與我一敘?”</br> “有,自然是有。”御風不待鳳隱說完,便提聲喚道:“井竹!”</br> 竹舍外守著的仙將井竹見御風召喚,連忙走進來,待見了鳳隱神態(tài)間難掩詫異。他職守竹舍,竟沒發(fā)現(xiàn)有人闖了進來,這立著的女子威儀不凡,一身仙力深不可測,著實難辨來歷。</br> “鳳皇到訪,你去沏一壺好茶,本尊要與鳳皇好好敘敘舊。”</br> 即使老實如井竹心里頭也忍不住愣了愣。</br> 原來是鳳皇,難怪有如此深厚的仙力。不過聽說鳳皇降世后還是頭一次出梧桐鳳島,他們家上尊這是敘的哪門子的舊?</br> “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br> “是。”千年來井竹還是頭一次瞧見自家尊上面容上有些喜怒,心里頭高興,也不管自己被呵斥了,高高興興跑出去沏茶了。</br> 竹舍里,鳳隱和御風對月相談,溫茶裊裊。</br> 月落烏啼,御風聽了鳳隱這千年的經(jīng)歷,忍不住長嘆道:“陛下這命途,還真是頗為曲折。”他看向鳳隱,略有所感,忍不住道,“話說回來,若不是陛下命途詭譎,怕也難以以千歲之齡入神,一飲一啄,都是命中注定啊。”</br> “上尊說得是,我自幼性子跳脫,師君也說了,我若不歷這些磨難,怕是難以成器。”鳳隱笑道,她談起這些年經(jīng)歷的事仿若不在己身,這份淡然也讓御風詫異。</br> 當初水凝獸幾乎被整個仙族冤枉至慘死,如今她涅槃成鳳皇歸來,竟戾氣全無,也算是仙界大幸了。</br> “這次陛下到訪天宮來見我,可是為了……”</br> “是。”不待御風說完,鳳隱便頷首,“我大澤山一門盡亡于魔族之手,若不為他們討回公道,鳳隱枉為再世之人。”</br> “魔族?”御風面上現(xiàn)出鄭重之色,“看來陛下仍和千年前一樣,相信當時的鴻奕是被魔族所控,才會犯下那滔天之罪。”</br> “不止如此,我還懷疑仙族中有人和魔族勾結(jié)。”鳳隱點頭,“上尊避居風靈宮,不也是因為心有疑慮嗎?旁人或許會懷疑上尊是潛入妖界刺殺森鴻陛下的兇手,但我知道當年上尊曾動用本命仙元為我療傷,以上尊當時的仙力是決計殺不了森鴻陛下的。可重紫殿里卻出現(xiàn)了上尊的仙劍和仙族才能使用的仙力,那說明是有仙人偷走上尊的仙劍殺了森鴻陛下。”鳳隱神情微凝,“那仙人嫁禍上尊,挑起兩族之戰(zhàn),定是有所圖,最大的可能便是勾結(jié)了當初那個神龍見尾不見首的魔族,想在兩族之亂中漁利。”</br> 御風見鳳隱娓娓道來,看向她的眼底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贊許來:“陛下果真生了一副七竅玲瓏心。”他頷首道,“不錯,當初羅剎地之亂后,我仔細想來也是如此懷疑,便上稟了天帝陛下和元啟神君。只可惜,魔族在那一戰(zhàn)后銷聲匿跡,那仙人再也不露一絲破綻,我們始終未能查出偷仙劍刺殺妖皇的仙人究竟是誰。后來天帝陛下回了鳳島,元啟神君隱居清池宮,我便也避居在我的風靈宮靜靜等待那仙族再露出馬腳。”</br> “原來師君和元啟知道您當年傷了本命真元的事。”鳳隱一愣,隨即想起她出島前鳳染曾叮囑過她御風可信,看來師君是早就知道仙族中有內(nèi)奸,只是一直未能查出那人是誰。</br> 御風見鳳隱直呼元啟時并無半點尊稱,眨了眨眼有些訝異。</br> 當年阿音死在元神劍下時元啟神君悲痛欲絕的模樣他是記得的,這千年來聽說他每年都會去鬼界尋找阿音的魂魄,想來這些年元啟神君并沒有忘記他那位師妹。可如今看鳳皇提起元啟神君時一派云淡風輕的模樣,顯然是不愿再追憶舊事了。</br> 罷了,元啟神君和鳳皇的因緣糾葛可不是他能過問的,他還是別自找沒趣了。御風低頭抿了口茶,渾似沒聽見鳳隱剛剛那聲不咋恭敬的稱呼,裝起糊涂來。</br> “那這些年上尊可查出了什么?”鳳隱問。</br> 御風搖頭,頗為失望:“當年大戰(zhàn)后,天帝曾以神力在天宮諸位上尊和各派掌門身上查探過,沒有一人身上有魔氣。那人怕也知道我和天帝已經(jīng)有所懷疑,這些年藏得很好,沒露出半點行跡來。”</br> 鳳隱皺眉問:“所有天宮上尊和掌教都查驗過了?”</br> 御風點頭:“無一疏漏。”</br> 仙人和魔族勾結(jié)事關重大,他身為天宮首尊,自是格外重視此事,但當年他和天帝查了許久,卻連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曾尋得。當初阿音已死,無人能證明他曾傷過本命真元,刺殺妖皇挑起兩族之亂的嫌疑便落在了他頭上,他只得退居風靈宮蟄伏。</br> 鳳隱早已猜到御風這些年可能沒查出什么來,倒也不失望,道:“御風上尊,景澗殿下的魂魄就要蘇醒了,我?guī)熅仨毩粼邙P島為他淬煉三魂七魄,現(xiàn)在無法回到天宮。今日我來,是想請上尊出風靈宮代替師君重掌天宮。”</br> 御風神色一頓:“重掌天宮?陛下是想查什么嗎?”</br> 如今天宮庶務都是華姝在掌管,鳳隱必然是想做些什么,才會請他出山。</br> 鳳隱頷首:“一切禍亂都是從瀾灃上君的死開始的,他當年和那九尾狐在御宇殿里交戰(zhàn),也許會留下些許蛛絲馬跡,我想重啟御宇殿,查出瀾灃上君被刺的真相。”</br> 御宇殿是瀾灃慘死的地方,她若貿(mào)然解開封印,必會驚動藏在暗處的人,由御風出面最好不過。</br> 御風微一沉吟,道:“如今陛下歸來,當年的事也該查清楚了。不過陛下要進御宇殿,我得尋些由頭才是。”</br> 鳳隱挑了挑眉,御風的聲音已然響起。</br> “井竹!”</br> 井竹聞聲而進,朝兩人行禮。</br> “讓仙將去昆侖一趟,把三位上尊請回來,把我的手令送去三山六府,給諸位掌教。就說……”御風長笑一聲,神情里有著千年未見的肆意灑脫,“鳳皇御臨天宮,本尊宴邀諸仙,為鳳皇陛下接風洗塵!”</br> 一夜而過,風靈宮里的仙將拿著御風的手令悄然而去。一日后,天宮三尊、昆侖老祖、三山六府的掌教齊聚天宮御宇殿,唯獨少了在琇陽殿里小宴一眾女君的華姝。</br> 琇陽殿后院,一眾女君細細品完了華姝用瑤池水煮的茶,幾個機敏的女君就要起身朝華姝告退,哪知話還沒出口,華姝一拂袖擺,端正了姿態(tài)朝眾人看去。</br> “不知我琇陽殿的花茶可還合眾位姐妹的意?”華姝含笑道。</br> 一眾女君哪有說不滿意的理,皆笑意盈盈地拜謝華姝的招待。</br> 華姝看了一眼天色,突然道:“我瞧著天色尚好,前幾日聽仙娥說御宇殿外留仙池的荷花開了,那荷花也是咱們天宮別致一景,諸位妹妹來天宮得少,正好可以陪本尊去瞧瞧。”</br> 一眾女君聽了華姝的話面面相覷,這時候跟著華姝去留仙池賞花,若是被鳳皇瞧見,可就熱鬧了。小鳳皇初出鳳島,想來是個高傲的性子,若是看著她們有時間跟著華姝賞花而不去鳳棲宮覲見她,心里頭豈能不記恨她們?</br> 驚雷上君府上的縉云三公主是個明白人,不肯做華姝借力打力的工具,就要起身告辭,卻被她堂嫂拉了拉。</br> 木蓉女君朝她眨了眨眼。就這么一耽誤,華姝已然拍板做了決定,起身領著一眾女君浩浩蕩蕩朝琇陽殿外走去了。</br> 縉云公主哪里不知道自家嫂子是想瞧好戲,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木蓉狡黠地眨了眨眼,拉著縉云麻溜地跟在了眾女君身后。</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