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鳳皇的御輦入九重天宮的時候,很是震驚了天宮一番。</br> 七七之數(shù)的鳳凰神獸浩浩蕩蕩自天際而來,從天門至鳳棲宮,竟一眼未能望到頭。鳳皇所乘的獨角天馬御車駛入天門直入鳳棲宮,守天門的仙將們眨巴著眼愣是沒敢攔下。</br> 鳳皇之尊本就位比天帝,這一任鳳皇又是天帝唯一的弟子,那四十九位靈力高深的鳳君尚只是鳳皇隨行的侍者,她這般駕臨天宮,誰人敢攔?</br> 好在新鳳皇算是體恤守天門的仙將,入天門之前,還是讓人遞上了華姝那封送到梧桐鳳島的請?zhí)?lt;/br> 三日后華姝為清池宮的元啟神君做壽是三界盡知的事兒,只是誰都沒想到,那位遠居梧桐鳳島的新鳳皇,竟帶著千年未曾入世的鳳族這般聲勢浩大地駕臨了天宮。</br> 明明是遠客而來,卻猶若新帝登基的陣勢。</br> 琇陽殿內(nèi),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華姝聽到紅雀的稟告,整個人都愣了愣。</br> 不知她是驚訝于鳳隱出了梧桐鳳島,還是詫異于鳳隱竟會這樣霸道地入九重天宮。</br>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華姝樂于見到的。鳳凰乃百鳥之皇,鳳隱是皇她是臣,當年又是因她之故才害得鳳隱涅槃失敗,雖然這件事無人知道,但她心底對鳳隱總歸是有疙瘩的。</br> 仙族千年來沒有生出能蓋過華姝風頭的女仙君,如今鳳皇橫空出世,華姝心底便警覺了起來。</br> “她怎么會來天宮?”華姝神色冷沉。</br> “守門的仙將說鳳皇入天門的時候遞了您送到鳳島的請?zhí)f是來參加元啟神君的壽誕的。”</br> 華姝在鬼界承了元啟的怒氣,知道他不會來天宮,是以她一回天宮便先告知了各仙門掌教元啟醉心修煉,并不會來天宮參宴之事,并言元啟位尊,壽誕會照常會為元啟舉辦。</br> 華姝畢竟尚年輕,若無元啟出席,她舉辦的宴席還不足以讓各山門的掌教親自跑這一遭,是以大多仙門洞府便遣了年輕一輩兒的子弟前來。華姝雖然落了面子,但仍舊竭力辦好這場壽宴,數(shù)月后就要擇定新的天帝,籠絡各派年輕子弟對她來說也是樁重要的事兒。</br> “天帝千年前便御令鳳族不得再涉足三界之事,那封請?zhí)也贿^做做樣子!”華姝深吸一口氣,臉帶怒色。</br> 鳳染三個月后重新?lián)襁x天帝的諭旨已經(jīng)頒下。這些年孔雀王將孔雀一族的天靈至寶全給了這個女兒,華姝三百年前靈力就已至上君巔峰,所以她才能名正言順地掌管四海。她在天宮享慣了權利,又有孔雀島為后盾,自然想在三個月后爭一爭天帝之位。但她怎么也沒想到,鳳隱竟會出了梧桐鳳島。</br> 鳳隱既然肯參加這場壽宴,那三個月后的天帝之爭呢?難道她也想摻和一腳?</br> 紅雀見華姝臉色越來越沉,還是忍不住提了提:“殿下,鳳皇入了鳳棲宮。”</br> 此話一出,華姝的臉色更難看了。一千年前,那只水凝獸阿音便是住的鳳棲宮。她亡于羅剎地后,也不知有意無意,竟沒有人敢住進那里。</br> 見華姝不語,紅雀又道:“殿下,我們可要去鳳棲宮覲見鳳皇……?”</br> 紅雀聲音還未落下,華姝便冷冷掃了過來。她心底一抖,連忙跪下請罪:“殿下息怒,奴婢、奴婢失言了!”</br> 鳳皇乃百鳥之皇,紅雀雖是孔雀一族的婢女,但天生對飛禽一族的皇者有著從心底的臣服和敬畏。</br> “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得了天帝的庇佑和恩寵才能承襲鳳皇之位,我身為孔雀一族的公主,掌四海的仙尊,為何要去覲見她?”華姝的聲音冷冷響起。</br> “那殿下……”紅雀諾諾道:“咱們就把鳳皇丟在鳳棲宮不聞不問?”</br> “待客而已。”華姝恢復了神態(tài),漫不經(jīng)心地擺擺手,“來天宮參加壽誕的客人那么多,待她如一般的仙客便是。”</br> “若是其他三位上尊問起來……?”</br> 羅剎地一戰(zhàn)后,天帝鳳染仍是長居海外鳳島,御風上尊隱居風靈宮,其他三位上尊畢竟不是女仙,不耐管這些天宮瑣事,便將天宮日常之事盡皆交給了華姝打理。這幾日正巧三位上尊一同去了昆侖洞府論道,在壽誕當日才趕得回來。</br> “三位上尊都去了昆侖,三日后他們回來已是壽宴正日,到時便說本宮要操勞壽宴,無意間怠慢了鳳皇。”</br> 紅雀面露驚訝,想說什么,但看了看華姝的臉色,不敢再言,應了聲是,退了下去。</br> 鳳皇入天宮是件大事兒,偏偏琇陽殿里卻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仿若來的不是鳳皇,而是個普通的仙客。等著看鳳皇風姿的眾仙們瞅著華姝的態(tài)度心里頭悄悄有了譜。華姝到底是孔雀一族的公主,又掌了四海千年,心氣兒極高,看這模樣怕是不愿屈居于新鳳皇之下了。也是,數(shù)月后新的天帝便會誕生,如若是華姝得了帝位,那尊位尚比鳳皇高半截呢。</br> 天帝未歸,御風上尊避居風靈宮,其他三位上尊又去了昆侖論道,入天宮參宴的仙君們覺著自個兩方都得罪不起,想去鳳棲宮給鳳皇請安的仙人們一下便散了大半。</br> 那小鳳皇畢竟才剛剛降世,即便為皇,也還是個小姑娘,往后數(shù)千年萬年,仙族若無后起之秀崛起,天宮怕是要以華姝公主為尊了。</br> 鳳棲宮里,殿后的桃樹姹紫嫣紅,千年未謝。</br> 鳳隱立在樹下,有些晃神。</br> 九重天宮是仙人最向往的地方,這里極盡榮耀和權勢,可她對天宮的記憶,卻并不怎么好。</br> 作為水凝獸最后活著的那些日子,她是在這座天宮度過的。</br> 冷眼、污蔑、奚落、降罪、囚禁、雷刑,作為阿音那一世她最屈辱的日子,便是活在這鳳棲宮的時候。</br> 只是沒想到,千年已過,鳳棲宮的一切竟還和當年一般無二。</br> “陛下。”鳳歡喚了喚有些出神的鳳隱,稟告道:“琇陽殿里仍舊沒什么動靜,倒是來了幾位仙君來向陛下請安,都讓我給打發(fā)走了。”</br> 鳳隱這次入天宮帶的都是鳳族年輕一輩的族人,鳳歡剛剛晉為上君,是鳳隱身邊的侍衛(wèi)長。他個性堅韌沉默,深得鳳隱信任。</br> “沒動靜便沒動靜吧,不必管她。”鳳隱擺擺手,“可去風靈宮拜見了御風上尊?”</br> “去了。”鳳歡道:“不過御風上尊已經(jīng)避居千年,聽說連天帝陛下幾番請他出山協(xié)掌天宮,也被他婉拒了。”</br> 千年前羅剎地一戰(zhàn),御風上尊的好友泉林上君戰(zhàn)死,仙族更死傷無數(shù),妖族又一直將刺殺妖皇的罪名落在他身上,御風上尊無法自證清白,心灰意冷,從此避居風靈宮,千年不曾出宮。若不是如此,協(xié)掌天宮的大權也不會落在華姝身上。</br> 鳳隱點頭:“知道了,下去吧。去把我交代給你的事查清楚。”</br> 鳳歡頷首,應是后退了下去。他行了幾步,回頭望著樹下的鳳皇,總覺得那向來灑脫的身影今日格外寂寥。</br> 再一抬頭,桃樹下已沒了鳳隱的身影。他一愣,眨了眨眼,望了望空空的小院,安靜地退下去了。</br> 鳳皇入九重天宮參加元啟神君壽誕的消息傳到清池宮時,長闕很是愣了一愣,但他未敢隱瞞,急忙稟告了元啟。</br> 殿下前幾日一身是血回山后一直在后殿清池旁修養(yǎng),呃,說好聽了是休養(yǎng),其實就是發(fā)呆罷了,或許聽了這個消息,他心情會好上一些。</br> “你說,她住進了鳳棲宮?”清池邊,元啟的神色有些恍惚。</br> “是。”長闕頷首,瞅了瞅元啟的神情,“仙人來傳,說鳳皇身御神獸,直入了九重天宮。”他頓了頓,又道,“殿下,鳳皇住進鳳棲宮,怕是尚顧念著當年情誼……”</br> “當年情誼?”元啟鳳眼微抬,有些自嘲,“是降她一身罪名還是讓她身陷囹圄?”</br> 長闕一頓,不出聲了。許久又才問了問:“殿下,您不去天宮看一看鳳隱陛下嗎?”</br> 清池邊上,長闕一直沒能等到元啟的回答。</br> 華姝掌天宮的這千年,每過些日子都會請各仙門洞府的女君們聚一聚,這也算是她漫漫仙途中樂此不疲的樂子了。壽宴前的這一日,她循例在琇陽殿花園內(nèi)小宴女君。</br> “尊上,您這琇陽殿內(nèi)的牡丹,當真是傾城絕色,別說這天宮了,怕是整個仙界都尋不到如此嬌艷富貴的花了。”</br> 當年在梧桐鳳島上的那些女君們已不再是千年前那般稚嫩青澀的年紀了,說起討好華姝的話來,早已駕輕就熟。</br> 南山洞府家的女君南楓才笑著這么奉承了一句,便有一大片的迎合聲響起。倒也有幾位性子剛正的女君,譬如龍王家的那幾位公主和昆侖洞府濂溪上君的妹子濂月,她們素來和華姝性子不合,但又不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遠遠坐著了。</br> “南楓女君,你這話倒是夸張了吧。”一旁一道略顯嬌柔的笑聲響起,“我可聽說鳳棲宮里的桃花也是天宮一絕呢,我素來便喜愛這些花花草草,不知尊上哪日尋了時間,能帶咱們?nèi)P棲宮里瞧瞧那桃花啊?”</br> 說這話的是東海二太子家的女眷木蓉女君,因著當年一些陳年往事,她不喜華姝幾乎是公開的秘密,這些年木蓉罕少出席華姝的宴會,這回也不知怎的聽說鳳皇來了天宮,東海隔得近,她臨時拿二太子的請?zhí)暇胖靥鞙悷狒[,竟還趕上了華姝這場壽宴前的小宴。</br> 只是她這句話一出,花園里便安靜了下來。</br> 華姝神色微斂,有些冷意的目光落在了木蓉女君身上。</br> 鳳皇為君,雀為臣。華姝不愿稱臣的心思都擺在明面兒上了,她又怎會去鳳棲宮里覲見鳳皇?這話不是擺明了膈應她嘛。但說這話的偏偏是東海二太子的正妻,木華上君的掌珠。四海龍族向來在仙族中德高望重,根系深厚,就算是華姝,也不能輕易落罪于她。</br> “二嫂,尊上協(xié)掌天宮,事務繁忙,哪有時間和咱們?nèi)P棲宮賞花啊。你要是喜歡桃花,明兒我陪你去鳳棲宮覲見鳳皇,也能賞賞桃花。”南海三公主縉云早些年嫁入驚雷上君府中,她住在天宮日久,深知華姝性子高傲,一邊打著圓場一邊急急地拉了拉木蓉女君的袖子。</br> 木蓉女君見夫家表妹臉色犯難,哼了哼到底不作聲了。</br> “縉云說得對,本尊這些日子忙于瑣事,要為元啟上君的壽宴徐徐準備,怕是難得騰出時間來。小陛下年歲尚輕,應是個喜歡熱鬧的性子,你們?nèi)羰怯锌眨鲀罕闳P棲宮陪小陛下說說話吧。”</br> 上座之上,華姝的笑聲傳來,輕飄飄接過縉云的話頭,她抿了口茶,頗有些長輩和位高者的神態(tài):“聽說咱們這位小陛下自打降世了就沒出過梧桐鳳島,天宮禮節(jié)多,你們也可以給小陛下說道說道,免得天宮的仙侍不小心沖撞了小陛下。”</br> 華姝慢悠悠地一席話說下來,座下的女君們神色微變,卻不敢忤逆,正準備應下。</br> 恰在此時,青龍鐘被敲響,天宮正東的方向,五爪金龍的虛影在御宇殿上空一閃而過,威嚴的龍吟伴著鐘聲響徹天際。</br> 自前天帝暮光隕落后千年不曾開過的天宮正殿御宇殿,竟然在今日被打開了。</br> 御宇殿內(nèi)有天帝的封印,誰能輕易開啟?</br> 琇陽殿里的眾女君神色訝然,紛紛朝華姝看去。</br> 華姝面上亦是難掩驚訝,她皺著眉,正欲吩咐人去查探出了何事,院門口紅雀正領著一個仙將走了進來。</br> “殿下,風靈宮的井竹仙將求見。”</br> 自御風避居后,風靈宮的仙將已經(jīng)許久未在天宮走動過了。華姝神色一正,端正了神色朝井竹看去。</br> “井竹見過華姝上尊。”井竹恭謹?shù)匦卸Y。</br> “井竹上君,我倒有些日子未曾見你了,可是御風上尊有話讓你傳給本尊?”</br> “是,尊上知道鳳皇陛下來了天宮,邀陛下入御宇殿一敘,特讓井竹來告知上尊一聲。”井竹看著一院女君,眉宇不動,沉聲回。</br> 隱居千年的御風上尊出風靈宮了?還打開了御宇殿邀鳳皇敘舊?</br> 一院的女君面面相覷,立刻朝華姝看去。果不其然,華姝面上露出了一抹難以琢磨的神色,她聲音沉了沉,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反問了一句:“你說御風上君邀了鳳皇在御宇殿相敘?”</br> “不止。”井竹穩(wěn)穩(wěn)當當?shù)穆曇魪陀猪懫穑绑@雷、靈電、炎火三位上尊、三山六府的各位掌教和昆侖老祖,聽聞鳳皇御臨九重天宮,剛剛都已經(jīng)親至九重天,入御宇殿拜見鳳皇陛下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