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院試風波
司徒旸究竟是這群幫閑給毒害過的, 當年流水一樣灑的銀錢,養(yǎng)活過不少人,幫閑不念舊情也念些財情。三五日后, 司徒旸便搭上了小殷五爺這根線。
隔著簾布,司徒旸讓人問小殷五爺:“千金酬一笑, 新人換舊主,殷五你入行也不短了, 多的是找你帶路的主子,怎么惦記上別的了?”
“這位爺,誰會嫌錢多往外推不是?”殷五厚顏無恥應(yīng)道, “您自個既然看了端倪,便只當小的是個賴著臉的眼風,不予理會就是了, 給我個冷臉我也能明白爺?shù)乃迹怨宰岄_……您的小爺只管辦自己的事,我呢巴結(jié)幾句, 退下來照舊領(lǐng)這份銀子,豈不是兩相好。”
“少在這里給我賴賴唧唧,是誰叫你辦的齷齪事?”
“爺是個不缺銀錢的主兒, 想撬開我的口也不難。”殷五道,“只是,便是我了上一,爺順著藤『摸』過去,不知道要折上幾折才能找到正主, 還未必是個真的……這京城里,花幾個錢是小的,動了歪心思才是大的, 照我,爺不如想想招惹了哪個,也比從我這問話強。”
這幾句話有些道理在。
殷五是個兩面三派的,甚么誠實守信在眼里就是個屁,又言道:“爺若是點個頭,我便當今日甚么沒發(fā)生過,照舊逮著機會便恬臉靠上去,小爺們左右不過聽我些廢話……爺若是不肯,我也識趣,掙不著這份銀子就算了,只是對瞧見了,指不定又要從地方動心思,叫您應(yīng)接不暇,爺您是不是?”
哄人的話術(shù)一套接一套。
這話聽著,簡直是貼心貼地替司徒旸著想。
司徒旸本就吃過虧,豈會哄了去,只裝作聽到心里去了,叫人給殷五賞了好些銀錢,又叫人同殷五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小的明白規(guī)矩,若是透『露』半個字便叫我殷五無子無孫,凄慘致死。”殷五一臉實誠應(yīng)道。
把殷五放去之后,司徒旸叫人暗地里盯緊殷五,算計的正是這殷五貪得無厭,會兩頭吃。
反復『摸』查了幾日之后,司徒旸發(fā)現(xiàn)這條線真是曲之又曲,折之又折,換了好幾個中間人,終才指向安平郡王府。
司徒旸來到伯爵府,把結(jié)果同裴少淮講了。
裴少淮先是感謝司徒二,隨后又沉思了片刻,道:“因為三姐的事,安平世子是盛怒……可如今究竟不在京,而在保定府練兵,手長亦有所不及,不見得是安排人做的。”
“安『插』個人進去查查?”
裴少淮搖搖頭,道:“哪里還用得著查,總不過是那兩姐弟,拿安平郡王府當擋箭牌罷了。”又道,“眼下院試在即,也沒時間同們計較這個,我與津弟、言成會這場戲先演下去。”不準對方看準的就是這個時機,不好這個時候鬧起來。
“你萬事小心些,明日我須得先回練武場了。”司徒旸略帶憂『色』道,“若是有甚么急事,打著我名號去同我老子,也是管用的。”
“我省得,姐夫放心罷。”
……
燎沉香,消溽暑,風荷舉。
五月下旬,日頭燥熱起來,順天府城里陸陸續(xù)續(xù)來了許多學子,府貢院周邊的客棧一應(yīng)住滿。甚至有許多百姓專程把自院子騰了來,就地做起了生。
參加院試的人數(shù),可見一斑。
數(shù)年積攢下來的童生,有老有少,上至四五十,下至十一二歲,只要過了府試正場,皆能報名參加院試。而這三千余名童生里,終能上榜成為秀才的,不過五十余人而已,近乎百中留一。
無怪讀書人熱忱于此,實在是這秀才功名是頗具誘『惑』力的——得了秀才便踏近鄉(xiāng)紳之列了,免徭役,不賦稅,民一等,不跪縣官,進可繼續(xù)參加鄉(xiāng)試爭功名走仕途,退可位居縣城當廩生里正謀營生。
裴少淮暗想,巧是投胎投進了伯爵府中,衣食無憂,若是不巧投成農(nóng)門庶民,少不得也要仰仗秀才的好處才能過些安生日子。
這段時日,段夫子單獨教導裴少淮,令文章筆力更上了一個層次。段夫子言道:“少淮,院試難度雖陡然上升,但歸根結(jié)底仍屬‘童試’中的一環(huán),旨在考察學生的天分和文章筆力,主考官素來以‘快、短、明三字衡文’為判卷標準,你可記住了?”
“學生記住了。”裴少淮應(yīng)道,“快,答卷需快,早交卷可勝一籌;短,文章一句一珠璣,要避免長篇大論;明,文章旨明了,避免隱晦難懂。”
科考之道,雖只有六場大考,可每一場的要求有所不同。
“善。”
……
院試開考的一日,六月初七,安平世子帶著一分隊人馬歸京,是要向圣上稟報保定府練兵事宜。
保定府是京南下門戶,守軍義非凡。安平郡王爺是皇旁支里的旁支,是眾多郡王里少見帶有軍功的,頗受圣上信任,故此賜正二品指揮使之職,分管司內(nèi)練兵、屯田事務(wù),鎮(zhèn)守京南戶。安平郡王爺若是沒有這皇血脈,恐怕早當上保定府副總兵了。
安平世子在父親手下任職。
裴少淮還在中收拾考試所需的一應(yīng)件,聽聞安平世子歸京的消息,心間咯噔一下,明日便要院試了,擔憂此等關(guān)鍵時候來者不善。可又想,科考是朝廷的教大計,安平郡王府便是有權(quán)勢,也不敢明面里動甚么手腳。
眼下考試為重,不能分心。
翌日四更天里,裴少淮收拾妥當,同以往一樣,由裴老爺子親自送到府貢院參加考試。
方方登上馬車,便遠遠看見頭街上有火把光影,又傳來不小的動靜,一呼一喊的,好似在搜查捉拿甚么人。
這條街是伯爵府趕往貢院的必之路。
裴少淮心一沉,結(jié)合安平世子昨日歸京之事,心中已猜到了大半,千防萬防,沒想到安平世子會選在這個節(jié)骨點上動手腳。額間冒了冷汗,又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吩咐道:“長舟,你先過去打探發(fā)生了甚么。”
不能莽莽沖過去,不然攔下,就真的脫不了了。
不一會,長舟匆匆忙忙跑回來,焦急得有些語無倫次了,道:“是些大頭兵……好似有幾個兵帶著兵器從軍營里逃了來,躥進了這一帶,京之內(nèi),事關(guān)重大,要先封鎖這一條街,一一搜查。”
趕在這樣的節(jié)骨眼,在這個地方,發(fā)生這樣的事,這顯然是個幌子,為的是拖延時間,耽誤裴少淮入院考試。即便不能完全攔住,也能擾『亂』裴少淮的心緒。
不能明著來,就扯個由頭暗地里使壞。
裴老爺子焦急,才知曉一個空頭伯爵,真遇到急事,在權(quán)勢面根本無施展之處,道:“孫兒,這是沖著咱們伯爵府來的……眼下來不及找軍府解圍,別無計,你趁著天黑,從小道里『摸』去罷。”
長舟熟悉各條小巷,勢必能帶著裴少淮去。
裴少淮也是如此想法,點點頭。
“大哥,且等我上馬車,隨祖父過去,你走罷。”裴少津站來道,“既然是沖著大哥來的,我與大哥長得有幾分相似,先過去讓們攔下,能讓們放松些警惕。”
裴少津望向長兄,又道:“夫子,大哥是人間三月桃花芳菲,學問已到了時候,院試一定能成的。”
兄弟二人對望著,眼神中透著堅毅——沒有人能攔得住們。
馬車緩緩向大街駛?cè)ィ蠣斪雍团嵘俳驍r下,長舟帶著裴少淮趁著夜黑,鉆進一條小巷中,繞了去。
……
……
所幸伯爵府離貢院不算太遠,雖沒有馬車,但裴少淮步子放快一些,總算是趕在天亮到了貢院外。
也幸虧裴少淮素日里是個注鍛煉的,快步走了數(shù)里路,除了了一汗,未覺得有大不妥。
裴少淮對長舟道:“我既已到貢院,不用擔心我,長舟你現(xiàn)在去府衙,無需擊鼓鳴冤,只需同衙差們透『露』道,不知道哪來的大兵在城東動刀子到處搜查,而后離開就是,衙差們自會報府尹大人。”
“少爺我省得了,你快快進去罷。”
裴少淮來到貢院南門,發(fā)現(xiàn)只剩十數(shù)個人在排隊,搜點驗工作已接近尾聲。同一起結(jié)保的四個人,估計先行點驗進去了,在里頭等一起唱保。
正打算上排隊點驗份,卻聽聞后有人喊道:“小公子且慢。”
回頭一看,是一個穿藕『色』麻衣,長相周正的農(nóng)門學子,約『摸』十七八歲,大抵也是剛趕路過來,汗津津濕了一片,只聞善提醒道:“院試點驗嚴格,是要寬衣解帶的,小公子剛了一汗,若是不慎吹了晨風,夏日著涼,一會鬧肚子或是頭暈?zāi)X脹,還如何有心思答題?眼下時辰還夠,不若先歇上一歇,擦擦汗。”
面帶笑,眼眸淳樸且真摯。
“謝兄臺提醒。”
裴少淮覺得有理,從包袱中找了兩塊帕子,仔細汗水拭去,干爽了不少,心緒也平靜了不少。
趁著歇下的片刻,裴少淮重新點驗包袱里的件,發(fā)現(xiàn)獨獨少了『毛』筆,猜想是趕路時從包袱里滑落了,沒有注。
面『露』窘態(tài),打算到衙差那求助一二。
這時,一旁的農(nóng)門學子注到裴少淮的窘態(tài),遞上了一支『毛』筆,言道:“不知小公子平日里用慣了甚么樣的,這是我多帶的『毛』筆,硬毫的,小公子若是不嫌棄,且先拿進去備用著……等開考后,貢院里頭也有巡賣的,到時換稱手的也不遲。”
又道:“為了方便衙差們點驗『毛』筆,我把頂上的小蓋撬去了,筆桿里頭是空的。”科考借筆這事,確實是要慎重一些的,這名學子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
裴少淮世用慣了硬筆,所以平時練字時,用的正是硬毫。
雙手接過『毛』筆,拱手誠道:“謝兄臺援手施助。”
時辰差不多了,兩人上排隊點驗進場,而后分開了,裴少淮拿著筆后知后覺,才想起自己還未問人名諱,有些自惱,考完可如何答謝人。
只是考試在即,顧不得多想甚么,坐在座位上趕緊拋空早上的這些事,整理心緒,進入到備考狀態(tài)中。
津弟得對,沒有人能阻止們兩兄弟。
……
……
考場之外,城東現(xiàn)“逃兵”之事還在繼續(xù)醞釀著。得了風聲的衙差們,很快便去查探了情況,并趕回府衙稟報張府尹。
在這順天府里,皇城之下,圣上尚且過“皇城治安之事,當屬順天府尹之責,皇宮不得『插』手干預,越俎代庖”,要不怎么順天府是另一個刑部呢?
而安平世子竟敢越過張府尹,完全沒有任何知會的情況下,公然在城東動兵封鎖搜查,簡直是不張府尹放在眼里。此事若是沒鬧大,不叫府衙知曉,后續(xù)各退一步也就罷了。
可長舟來通風報信了,張府尹又是個直『性』子。
“查清楚沒有,是何人旗下的兵卒?”張府尹厲聲問道。
“回大人,是安平世子昨日帶回京的,數(shù)百號人,駐扎在城東郊外,是回京向圣上稟『操』練之事的。”
張府尹怒更盛,罵道:“是個哪門子的世子,就敢在這京里撒野?”
又罵道:“但是個親王生的,算郡王,如今京里一窩一窩的,一個世子算個老幾,也敢在我的地盤動粗?”
又吩咐道:“派人去教司坊搜一搜,但是們的人,給我抓起來,隨我一起送去城東。”
張府尹帶過兵,也明白那些有個一官半職的,是個甚么德『性』,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哪有不動的?
“是。”
這些人常日『操』練,與常人有異,要抓們,倒也容易。不過兩個時辰,衙差便拿回數(shù)十號人,向張府尹復命。
張府尹穿上官服,坐上轎子,叫人用鐵鏈拉著那幾十號人,浩浩『蕩』『蕩』往城東的駐營地去。
兵營之外,安平世子見此情況,已知道大為不妙,叫人去尋老王爺面解圍。老王爺?shù)絹碇荒苡仓^皮去,笑嘻嘻迎接張府尹。
張府尹根本不跟寒暄,厲聲道:“聽世子在城里找逃兵,巧了,我叫人去搜查,發(fā)現(xiàn)這些人佩戴著軍令牌,卻沒穿甲胄,想來就是世子要搜查的逃兵了,特此親自給世子送來,順帶邀個功。”
又問邊人:“兵營之內(nèi),逃兵當如何?”
衙差應(yīng)道:“依大慶律,就地正法。”